待她笑颜如花

　　在毛念念三岁的时候，父母车祸，留下巨额赔偿款就彻底离开了她。

　　她的记忆，是从奶奶的怀抱中开始的。

　　奶奶心疼她，选择了溺爱的教育方式，于是乎毛念念不负众望长歪了。

　　她小学就开始拉帮结派打架，在学校里名声大噪，上初中，认识了几个社会上的好兄弟，在他们的蛊惑下染上了抽烟的习惯，还逃课跟着他们去堵人劫过路费去染头，不过一个学期，她就又成了学校里的头号风云人物。

　　初一下学期，她依旧我行我素，染了一头橙毛，嚣张得不可一世。

　　这天，她照例从老师的办公室里挨训出来，迈着无所谓的步伐下楼梯，心里正问候着老师的祖宗十八代，自然就没看到面前正移过来的一摞本子。

　　她只觉眼前猛然一黑，随即整个人就跌入了一片温热中，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整懵了，正要撑着手爬起来时，身下压着的那个东西动了一下，然后她本就没撑稳的手又向旁边滑开，自己猝不及防一头又扎了下去，这次，似乎是撞到了什么硬家伙，磕的她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她暗骂一声，撇过嘴，却碰到了一片柔软。

　　她愣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撞到人了，而且误打误撞亲了个嘴。

　　真他妈操蛋。

　　她狠皱起眉，一骨碌起身，并顺手揪住夺走自己初吻的操蛋玩意儿的衣服将她拉到自己眼前，定睛一看——哦吼，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晏阳？”她叫出这人的名字。

　　她从来都不记人名，一是懒得记，二是觉得对方不配让自己浪费时间去记。

　　但这个人，是个例外。

　　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甚至连她毛念念都忍不住在意。

　　晏阳没搭理她，只伸手掰开她揪着自己衣服的手，随后快速将地上散落的本子重新摞好，抱着它上了楼。

　　毛念念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啧笑。

　　第一次有人敢无视她毛念念。

　　有意思。

　　自此，她便盯上了晏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她将晏阳原本的同桌揍了一顿，强逼着他和自己换了座位，然后每时每刻都骚扰晏阳，比如在她记笔记写作业时一直捣她的胳膊，在她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时悄悄搬走她的凳子，让她只能半蹲着熬完一节课……

　　但无论她再如何过分整蛊，晏阳都不生气，不，是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

　　这自然是吊起了毛念念的好胜心，她倒要看看，到底怎样才能让晏阳正眼看她。

　　于是，她更过分了，她知道学校里有很多明恋暗恋晏阳的人，她把能找出来的人全部揍了个遍，并传播谣言嫁祸给晏阳，而不出她所料，这些人的父母大闹到学校来找晏阳，不过可惜的是，都被班主任私下给解决了，只让晏阳停课了一周。

　　这次，她的愿望达成了，晏阳不仅正眼看了她，还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

　　这天是晏阳被停课的第一天下午，毛念念刚逃课打完一场架，她伸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迹，刚路过一条巷子口，就被一道蛮力拉进了巷子里。

　　那力道大的连她这个打了六年架早就皮糙肉厚的人都觉得疼，她还以为是被自己那些手下败将给埋伏了，正要反抗，就听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毛念念。”

　　不知怎的，这声音明明这么冷，偏生听得她心尖发烫。

　　真奇怪。

　　她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停止了挣扎，勾起一抹笑看向那人，“哟，终于舍得搭理我了？”

　　晏阳闻言皱起眉，声音更冷了，“很好玩吗？”

　　“当然好玩啊，好玩死了。”她每说一个字，毛念念就心痒一分。

　　这新奇感觉让她更兴奋了，连嘴角的弧度都忍不住又上扬了几度，“怎么？生气了？只要你以后都不故意不理我，乖乖听我的话，我就放过你。”

　　却见晏阳冷笑一声，在毛念念没反应过来之前将脸凑到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这么在意我，难不成你也喜欢我？但不好意思，我对你，不感兴趣。”

　　说完，她就松开毛念念转身离开。

　　毛念念呆愣在原地，仿佛刚才交织的呼吸声还持续在耳边。

　　半晌，她才眨了眨眼，下一秒就倏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半露出的耳朵，染上鲜艳的绯红。

　　完了，她完了。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晏阳。

　　……艹。

　　自此，七中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大魔头毛念念转性了！

　　每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要先掐自己一把，总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但身体疼痛却告诉他们，这就是事实。

　　虽然这个事实非常荒谬，比有人跟你说明天是世界末日还荒谬。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毛念念把头发染回了黑色，架也不打了，课也不逃了，还和社会上的兄弟也断绝了关系，整个人可谓是金盆洗手浪子回头，找不出以往的一点点痕迹。

　　除了粘着晏阳这一点，比以往还更严重了。

　　她不仅粘着晏阳，还不让别人接近晏阳，哪怕只是说一句话，都会被她用眼神威胁。

　　于是大家既感激晏阳降伏了毛念念为大家除害，又同情她被这个恶魔缠上了。

　　对于大家的同情，晏阳好像并不在意，她非常轻易地就接受了毛念念的示好，她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亲密无间就好像从来就没有闹过矛盾一般。

　　毛念念让晏阳换上和她亲密的头像以及昵称，并强行删掉了晏阳手机里除她之外的所有好友，甚至要求晏阳每天早中晚饭都要和她一起吃。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在常人看来极为偏执的举动，却并未让晏阳生气，她心平气和地尽数接受了。

　　这自然是极大地满足了毛念念。

　　变故发生在初三的上半学期，在她生日这天，奶奶去世了，毛念念彻底成了一个孤儿，迷茫与无助一股脑向她侵袭过来，巨大的恐惧迫使她极力寻找着一根浮木，一根能救她于巨潮中的浮木。

　　晏阳，便是不二人选。

　　没有一丝犹豫，毛念念心急火燎奔向晏阳，扑在她怀里，大口呼吸。

　　晏阳什么话也没说，只轻轻拍着她的背，将一只兔子发卡别在她耳边。

　　毛念念亲手将自己锁在了晏阳身边，没有自我，只一味汲取她身上的氧气，让自己苟活。

　　一旦晏阳离开，她便会瞬间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为了追上晏阳，她拾起了那让自己厌恶至极的书本，发奋图强，最终如愿和晏阳考入同一所高中，还幸运的分到了同一个班。

　　就当她以为晏阳这辈子都只会属于她一个人时，钟昊和王玲出现了。

　　先说王玲，第一次见她，毛念念就看她不顺眼，尤其是她看向晏阳的眼神，太有侵略感了，好似晏阳对她来说只是一只猎物一般，好在，晏阳并不喜欢她。

　　再说钟昊，这个男生，和以前缠上晏阳的那群傻逼并无区别，所以刚开始她不觉得他会成为自己的威胁，因为她笃定，晏阳是不会看上他这种货色的。

　　但渐渐的，她发现了不对劲。

　　晏阳似乎很关注他，虽然没直接表现出来，但一些细枝末节也让她不得不在意起来。

　　越在意，她就越不理智，更是将怒火毫无保留的全部发泄于钟昊身上。

　　令她没想到的是，晏阳竟然选择了维护他。

　　甚至还让她给他道歉！

　　这无疑是当头一棒，打得她头脑发昏。

　　她和晏阳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红过脸，甚至连一句争吵都没有。

　　为什么他一出现，一切就变了？

　　她无法忍受，于是选择了逃跑，但晏阳很快就追了上来，将她紧拥在怀里，柔声道歉。

　　果然，她就知道，晏阳肯定是爱她的。

　　她这辈子，都是属于她毛念念的。

　　晏阳太招人了，一旦惹上一些臭虫，就怎么也甩不掉，不错，她说的就是钟昊和王玲，这两个傻逼，竟然无视她的警告一直黏着晏阳不放，气得她心肝都发疼，但她又不能像初中那样用暴力解决，一是会影响到晏阳，二是她怕晏阳生气。

　　毛念念一无所有，能抓住的，只有晏阳的一片衣袖。

　　拥有的越少，想要的便越多。

　　她对晏阳的占有欲在王玲和钟昊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强，她甚至都不想晏阳和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讲话，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王玲和钟昊这俩傻逼好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故意跟她对着干，又是送早餐又是趁她不注意和晏阳偷偷搭话，简直是要将她活活气死！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她每日都要逼问晏阳，和她不在一起的时间里干了什么、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她全部都要知道。

　　当然，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和晏阳渐行渐远。

　　她没有能死死抓住晏阳的筹码，即使明知道会让晏阳厌恶，她也别无他法。

　　她什么都没有，离开晏阳，她就会死。

　　好在分完班，晏阳和那傻逼并不在一个班，她的机会又来了。

　　虽然还有个王玲，但对她来说，威胁远没有钟昊带来的多。

　　就这样一直到高考完，她和晏阳的关系已经恢复如初了。

　　可老天就爱开玩笑，事故又发生了，而且还是一件天大的大事。

　　听完张德浩说的话，她当即就打车去医院，在车上的那一个多小时，是她这辈子体会过的最煎熬的时间，她恨不得自己有瞬移术，一眨眼就能飞到晏阳身边去。

　　下了车，双腿瘫软到直不起来，她咬烂自己的舌头，让疼痛驱使自己挪到晏阳所在的病房，隔着玻璃窗瞄见的那一眼，便让她前功尽弃，一瞬间失了力气，整个人摔坐在地，脑中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什么画面，她全不知道了。

　　意识回笼，她首先得知的便是晏阳毁容的消息，一道长疤，像烙印一般纹在她的左脸，硬生生毁了她三分的美貌。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天知道她有多么在意那张脸，比晏阳还要在意。

　　晏阳怎么会毁容？怎么能毁容？

　　她的阿阳，必须也只能是完美的，

　　她不理解，只当晏阳是在逃避，毕竟那般绝色的容颜被毁于一旦，任何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在照顾晏阳的同时每日还去询问医生那道疤何时能消退，天知道她有多么在意那张脸，比晏阳还要在意。

　　王玲那个臭傻逼在她来的第二天也跑来了，和她一样，王玲也无法接受晏阳毁容的消息，甚至反应比她还大，一进门就冲上来死死抓住晏阳的胳膊，表情非常奇怪，但毛念念无暇顾及其他，立刻就与王玲扭打在一起，趁着她愣神之际，狠狠揍了她一顿，为以往的自己出了口恶气。

　　王玲像是被她打服了，从地上爬起来只喃喃自语着什么“没关系没关系”。

　　和王玲明争暗斗了几天，钟昊又来了，毛念念非常不高兴，但当着晏阳的面，她也不好动手，幸好晏阳没有过多关注他，而他也算识相，很快就离开了。

　　在晏阳出院的前一天，王玲莫名其妙地走了，她虽然高兴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但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等晏阳出院后，她以为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她终于要独享晏阳了，可王玲却突然找上她，给予了她一记重击。

　　她说晏阳什么都知道，一切都是晏阳陪她们玩的一场游戏。

　　呵呵，真是疯话，她才不信呢。

　　嘴上说着不信，心理却敲响了警钟，她急于找晏阳求证，却又得知她答应了钟昊表白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顿时眼前一黑，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了，但她狠狠揍了自己一拳，让自己保持清醒，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一定是谣言！晏阳才不会抛弃她选别人，才不会！

　　她打爆了晏阳的电话，轰炸了她所有的社交方式，终于在第八十二通电话拨出去时，被接通了。

　　天知道她一直忍着的泪水在这一秒就功亏一篑，像决堤的河水一般涌了出来，她疯狂否认，晏阳却平淡如水地吐出“谈谈”两个字，她的声音一如往日般和煦，偏生她听得刺耳至极。

　　我们之间还需要谈谈吗？居然还需要谈谈吗？

　　我和你是多亲密的关系，我和你之间连半毫米的距离都没有，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舍弃我投入别人的怀抱？！

　　毛念念气得吐血，发誓见面时一定要让晏阳后悔，可现实却截然相反，她跑到公园，在看到晏阳的那张脸时，她什么都忘了，唯有眼泪先主人一步交出了底牌。

　　晏阳一看她流泪，便会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来哄她，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无动于衷，她不是她的阿阳，她的阿阳不是这样的！

　　当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她才明白，原来不是眼泪不奏效，而是使用它的人到期了。

　　这让她如何相信，又如何接受？

　　可她已经把全部的后路切断了，她已经无法离开晏阳了。

　　为了留在晏阳身边，她愿意答应任何事，就算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她也愿意。

　　晏阳考进了洛大，她也留在了洛门，精心挑选了一所离洛大很近的学校，每天一有空，她都会去洛大校门口那颗大树下张望，在这颗树下，她目睹了晏阳和钟昊每一次的见面，以及晏阳从未向她展示过的笑颜。

　　她怨恨，在树上划下了无数道口子，可她又无奈，她没有任何资格去拆散他们。

　　就这样，她在这树下站了整整四年，被她扣得斑驳的树皮是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浓厚的象征。

　　这四年，她从未与晏阳说过一句话，再次触碰到晏阳，便是那场同学聚会。

　　晏阳一袭白衣，褪去青涩后更为出众的美貌让毛念念嫉妒钟昊嫉妒到心里冒酸水，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晏阳为什么会选择钟昊。

　　她忍不住又和钟昊起了争执，最后还是以惨败收场。

　　她赌气喝了几杯酒，却迷迷糊糊睡死了过去，再次醒来，就是晏阳和钟昊决裂的场面。

　　额上青筋暴起，一拳一拳砸着门的暴怒的晏阳，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她既心疼又生气，心疼她鲜血淋漓的手，气她为了钟昊这么不要命。

　　门被砸开，竟然是夏英妮赤裸着双臂坐在床上，这让她实在是没想到。

　　那个看起来胆小如鼠的女孩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太奇怪了，但让晏阳伤心的人，她绝不会放过。

　　巴掌到半路就被晏阳阻拦，她只看到眼前滑过一片殷红，大脑宕机一瞬，再次望见的，便是晏阳决绝的背影。

　　大雨滂沱，她漫无目的地找寻着那风一般消失的人儿，天地茫茫，她再一次无依无靠，只凭着一股信念去找寻她的救命灵药，找寻她的主人。

　　宠物是离不开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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