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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天没亮就往机场赶,托运完大大小小的行李时沈舟遥已经筋疲力尽,头脑昏沉的登机后,她看着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坐着的那个人,登时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气得出窍。
韩天墨的手术时间反复改了很多次,等确定下来之后头等舱的位置已经被订满了,不过好在商务舱的位置也算宽敞,飞机还未起飞,沈舟遥也不落座,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站在原地冷声道:“下去。”
“你先坐下。”陆林深自知理亏,好脾气的说。
“你走了我再坐下。”
“我不走。”
“陆林深!”沈舟遥气极,低吼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胡闹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能不能别再吓我别再折磨我了?!”
“遥遥……”
陆林深声音软了下去,讨好的念她的名字,“我真的有不得不去的原因,很早之前就跟裴老师说好了,顺路而已,今天不去过几天也是要去的,别赶我走了……”
沈舟遥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心软之余却更加愤怒失望,她不知道在他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不知道自己走时的心疼、忧虑和放心不下,他是不是一丁点都没有感受到,这人是不是从来不明白看着他生病难受她也会伤心难过,也会心痛到心碎?
不然怎么会这般任性胡闹,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
“陆林深,你再不走我真的生气了。”
她声音更加冷了几分,陆林深知道这不是威胁他的气话,沈舟遥鲜少说这种女孩子撒娇时惯会挂在嘴边的话,也向来不会拐弯抹角,他知道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如今还肯站在这里跟他讨价还价,不过是念着他还病着,心软的给他台阶罢了。
“……遥遥。”
乘客陆续登记,商务舱的几排座位已经被坐满,沈舟遥站在座位前,周身散发着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场,不少人都探究的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陆林深叫着她的名字,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想让她坐下来,奈何面前站着的人依旧无动于衷。
空姐过来催促沈舟遥落座,陆林深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便被人决绝的甩开了手。
“咱俩换个位置,我坐你那。”沈舟遥转身对过道那边的周凯沉声道。
“啊……哦哦。”周凯看着沈舟遥凝着冰霜的脸色,不敢多问,乖乖换了座位。
“……陆院长,好久不见。”他看着坐在里面的陆林深,一边打量人的脸色,一边悻悻道。
“好久不见。”
陆林深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下,轻声应道。
他目光追随着那边已经落座了的沈舟遥,她面上已经没了怒色,只是也再没有任何别的什么表情,冷着脸,直到起飞都没再往他这边看过一眼。
飞机一点点爬升,周孝阳的那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长途飞行”很快得到应验,强烈的眩晕和失重感一下下敲打着陆林深的心脏和耳膜,胸腔里像是揣着块冰凉的石头,闷重的紧绷感让他的胸口绞痛难耐,每一次呼吸都疼的像是已经把肺里的空气都抽干。
他紧了紧外套,皱着眉头,轻声调节呼吸,闭眼克服着这副身体带给主人的抗议。
.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飞机上有旅客身体异样,如果您是医生或护士,请立即与飞机服务人员联系,患病旅客继续您的帮助,谢谢!”
……
乘务员略带急切的声音一遍遍响起,机舱里渐渐开始扰乱,好奇的前后张望着,乘务员一边维持着机上秩序,一边询问着周围是否有医务人员。
角落里一双苍白的手紧了又松开,蒙着雾气的眼睛微微掀起,眨了两下,没有动作。
沈舟遥依旧冷着脸,强忍着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往他那边看,心里默默祈祷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她并非冷血无情,只是这些年来见了太多紧急状况下医护人员出手相救最后反被家属起诉的案例,患者救回来了还好,若是没救回来,真闹到法庭上去论一论医生脱离医院后的行医权限,恐怕是白的也能被说成黑的……何况那人现在还病着,自己的身体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力去管别人。
正想着,身侧忽然飘过熟悉的味道,她抬头只看见那人离开时拂起的衣角。
她急忙起身,却忘了安全带的束缚,想要解开卡扣便被空乘人员阻止,说是现在洗手间已经停用,非医务人员不要随意走动。
沈舟遥无法,只得坐了回去,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看着他在空乘的指引下一步步朝机头走去。
他走的很快,步子很大,恍惚间她忽然觉得这背影很熟悉。
电影看到一半往医院赶的背影,晚餐吃到一半夺门而出的背影,还有那个,无数次等他下班送他上班时目送过的,一身白袍奔向病人的背影……
他右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背影与记忆中的那些相比更加单薄了些,脊背却是一如既往地笔直挺拔,黑色的大衣与白色的长袍一点点重叠,那背影越来越小,她却越发眷恋,内心激荡之下竟忽然红了眼眶。
她突然觉得可惜。
她心疼他的手,心疼他的伤,心疼他半生勤学苦练,半生鞠躬尽瘁,倥偬数年却是空空。
每一次看到他躺在床上辗转的样子她都恨不得把伤他那疯子从牢里揪出来一根根拔了他的手指,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不嫌多……
她又痛又恨,此刻却是第一次感到可惜。
可惜他再也当不了医生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林深终于从机头走了回来,身上的大衣已经被脱下来搭在臂弯里,许是刚洗过脸,苍白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水渍,衬衣的衣领也已经湿透,精致的锁骨在几近透明的衣料里若隐若现,他走回座位时轻轻看过她一眼,喉结轻轻滚动着,本想冲她笑笑,此刻却已有些勉强,身体虚软的厉害,痛楚尚且可以忍耐,只是眩目的昏花实在让他难以招架,熟悉的虚脱感一下下拉扯着残破的身体,难受的恨不得下一刻就闭上眼睛。
可是他不能,他不确定这飞机上还会不会有另一个医生,能把形容惨淡的他从地上捞起来。
他坐回座位,将大衣搭在身上窝进椅背里,只留了小半张脸在外面,偏头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抬手轻轻碰了碰坐在旁边的周凯,“帮我挡着点,你姐心情不好,我惹不起,谢了。”
周凯顿了顿,自然是欣然同意。
从认识陆林深开始这人就一直是天墨哥的医生,按天墨哥的话说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挖墙角的原因就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夺人所爱了。他跟了韩天墨这许多年,那是头一次看他露出过那么复杂的表情,分明带着敌意和不满,却又有无法忽视的欣赏。
那大概是种同性之间,某种类似于亦敌亦友,却又惺惺相惜的复杂情感。
故此周凯对陆林深一直有种莫名的崇拜,或者说是慕强心理也不算错,他看了一眼相隔过道的沈舟遥,转头正要给旁边的人回话,却发现这人早已经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没发出过声响。
机上那位乘客是位慢性病患者,虽然及时抢救后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还是需要在邻省紧急迫降,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空乘人员进行广播后便开始发餐,同时安抚着一些因行程被耽误而抱怨不满的乘客。
静谧的机舱一时间又喧闹了起来,沈舟遥下意识往陆林深那边看过去,却发现那人的身影已经被周凯挡的严严实实,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一截苍白修长的脖颈。
看得她心里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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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姐发餐时见陆林深脸色很差,知道他是方才救人的那位医生,无人更换的情况下跪在地上足足做了快半个小时的做心肺复苏,最后患者醒来了他却已经累的站不起来,被人扶着坐在旁边喝了杯糖水才缓过来了一点。
见他似乎已经转醒,便询问是否需要药品或是糖水。
陆林深摇了摇头,半眯着眼睛,精神很差,“麻烦帮我拿个毯子就好,谢谢。”
沈舟遥听见他声音的瞬间心就被揪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昨天着了凉,低弱的嗓音里已经沾了些鼻音,她又气又急,一边心疼他的病痛,一边责怪着他为什么自己病的那么厉害还要非要逞强。
……
空姐很快把毯子递给了他,陆林深道谢后便接过来裹在了身上,机舱里有些闷热,他盖着衣服又裹着毛毯,却还是冷的不住发抖,下意识的把脸往里缩。
沈舟遥看了一眼在旁边睡得昏沉的韩天墨,他的脸上蒙着显而易见的病态,嘴唇微微发紫,神色比陆林深还要难看几分,想到这人奔波之后即将面对的是生死未卜的手术,沈舟遥便觉得过意不去,不忍吵醒他,却又实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终于按捺不住,轻轻解开安全带戳了戳周凯的肩膀,悄声道:“喂,换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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