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景

　　纪淮直到冲了一个凉水澡后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他盯着镜子里那张发懵的脸出了好一会儿的神，迷迷糊糊的想到今天晚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是挺不得了的，明明没有喝酒，却生生给他吓晕了。
　　不对，是震晕了。震惊的震。
　　纪淮脑子里飘过一行弹幕：
　　震惊！长腿学霸大帅逼竟然跟另一个长腿大帅逼在河岸告白！告白对象犹豫三秒欣然接受，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让我们一起走进今日说法来一探究竟！
　　我呸！探个锤子的究竟！
　　纪淮胡乱捋了把头发，随便套了条裤子走出浴室。

　　纪淮的公寓临街，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去正好能看到二中大门及教学楼。
　　周六晚上，教学楼没有一间教室开着灯，整个学校都黑漆漆的，看不出活气。
　　纪淮长久的凝望着那片黑暗，黑暗中慢慢有了光点，河水流动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伴随着来往行人的谈笑，景界那一句“喜欢你”又开始无限循环。
　　纪淮忍不住脸一红，蹲下来将脸埋进臂弯。
　　草，景界跟他表白了！啊啊啊啊啊！
　　他喜欢景界，景界也喜欢他啊！
　　这运气好上天了吧！

　　纪淮兀自激动了一会儿，再起身时已经清醒了不少。他再次凝望那片黑暗，好好回忆了一下所有能回忆起来的有关景界的片段，越想越精神，越想越快乐，心态慢慢的就从景界居然会喜欢自己转变到了景界就该喜欢自己，自信到把脸皮什么的都当成是垃圾从窗口丢了出去。
　　纪淮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虽然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但那种想做点儿什么的心情异常强烈，折磨得他抓心挠肝的。他环视客厅一圈，最后溜达进了书房。

　　书房不大，光是一个书架就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而剩下的空间则堆满了各种画材。
　　纪淮开了灯，看了眼墙上那些坐拥着三千瑕疵的素描画，心说自己今天非得画出张满意的不可。
　　纪淮从一袋子素描纸了抽了张新的出来贴在画板上，咬着铅笔屁股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张在西昌时同景界的合照。
　　那是两人在月亮湾拜托一位路人阿姨拍的，背景里有天，有海，还有坐在月亮上吹笛子的雕塑姐姐，而他当时就是在这样的美景中一巴掌按下了景界的头，挺幼稚的，但再看到这张照片时他还是没忍住跟照片里的自己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

　　景界觉得自己的告白挺失败的。
　　跟喝醉了似的，明明人家都答应了，他还得问一句为什么。
　　搞得跟他很没有安全感一样。
　　景界捧着毛巾擦了把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算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再怎么觉得不完美也没法挽回了，不如安下心好好面对以后。

　　“阿姨，我出门了。”景界跟正一边刷晨间新闻一边吃面的李阿姨打了声招呼。
　　“哎，路上小心。”
　　“嗯。”景界推门走了出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朗气清，偶尔有那么丝丝缕缕的薄云飘飞在天上作为点缀。
　　景界觉得今天柳河边的鸟儿比起往常来要更加雀跃一些，那一声声叫的，恨不得能让太阳都听到。
　　“景儿！”纪淮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景界看了过去，就见纪淮戴着个黑口罩站在地铁口，一只手在头顶上摇来晃去的。
　　景界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
　　“来这么早？”景界看了眼时间，比他们平时集合的时间早了有十分钟。
　　“睡不着。”纪淮说：“想早点儿看到你。”
　　景界脸上一烧，啧了一声，突然明白纪淮为什么要戴口罩了。
　　“那个，口罩还有吗？”景界问。
　　“啊？”纪淮愣了愣，答：“没了，就这一个，你要吗？”
　　“我要你给吗？”景界乐。
　　“给。”纪淮说着就把自己的口罩摘了下来，以迅雷之速按在了景界脸上。
　　景界哎了一声，感受着口罩上热气，没忍住说了句：“这算不算间接那啥？”
　　纪淮动作一顿，又飞快将口罩抓了回来给自己戴上，一转身往地铁口里走了。
　　景界跟在后边乐了一路，纪淮忍无可忍，在刷卡进站猛一转身，趁着周围没人，按着景界肩膀把脸往前一凑，隔着口罩在人脸上亲了一口。
　　景界脸上笑容一滞，还没来得及体会，就见纪淮已经一溜烟儿跑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要戴口罩呢？
　　景界闭了闭眼，慢吞吞的刷卡进了站。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站台上，一辆地铁刚好载着一车子人驶离。
　　纪淮站得笔挺，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的玻璃门。
　　景界在纪淮身旁站定，也盯着玻璃门。
　　两人的目光在玻璃门上反光中交汇，不到一秒又双双偏过头去。

　　“诶，我觉得有一点尴尬。”纪淮的声音闷闷的。
　　“同感。”景界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正视一下我们现在的关系。”纪淮继续道。
　　“同感。”
　　“同感你大爷！”纪淮怒，扭过头来瞪了景界一眼，“我现在说的这个话题很郑重很郑重的好吧！”
　　“嗯。”景界也看他，“你说得对。”
　　纪淮赏了他一个白眼，“那你说我们现在什么关系吧。”
　　“还能什么关系？”景界觉得自己跟纪淮呆一起的时间能把他前17年缺乏的笑容全给补上来，“总不能是炮唔……”
　　景界被纪淮用手心捂了嘴，严严实实的，说不出话，只好笑眼看着人。
　　“男朋友。”纪淮说，“我是你男朋友。”
　　景界含糊的嗯了一声。
　　纪淮松了手，景界呼出口气，“挺好。”
　　“挺、好？”纪淮过度的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景界抬手在纪淮脑门上贴了帖，接着往上一捋，“男朋友果然还是把脑门儿露出来更帅。”
　　纪淮并不觉得自己把整个脑门儿露出来有什么可帅的，但那句男朋友挺让他快乐的，索性就不计较其他了，一个人站那儿傻乐。

　　中午，两人吃完饭回到画室，纪淮捞起书包，“有个东西送你。”
　　“定情信物啊？”景界随口问了句，也捞起了自己的包。
　　“算吧。”纪淮没否认，捞出一卷画来在景界面前晃了晃，一脸神秘地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景界掏出一本数学书。
　　“你男朋友的大作！”纪淮骄傲道，“打开看看？”
　　景界从数学书里摸出两张画，“喏，这也是你男朋友的大作。”
　　“收到！”两人一手交画一手交画，然后各自看了起来。

　　周六中午的赏画环节对纪淮来说并不陌生，对景界来说就挺稀罕了。
　　景界第一眼就看出纪淮画的是月亮湾的那张合照了，说实话有点儿抽象，完完全全的纪淮式画法，说好听点儿是大气不拘小节，说真实点儿就是信手胡涂乱抹，管你看不看得懂。
　　嚣张的不行。
　　不过河边上为什么会有一只章鱼哥？
　　这是章鱼哥吧，虽然腿都在水下边没露出来，但鼻子那么长，应该错不了。
　　有毒。

　　有毒的纪淮此时正看着这周份的日记红了脸。这周的景界应当是早就算好了他俩会有这么一天似的，第一张上边画着一颗红红的心脏，明明是静止的画面，却让人觉得它正在一下一下的跳动着，生机勃勃的，带着一种力量感。
　　而在心脏下方，是很漂亮的四个字。
　　心里有你。
　　这是对他给出去的那颗心的回赠。
　　这样的认知让纪淮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是景界生日前一周的事儿了，那个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想着的全都是要不要告白，怎么告白，如果画画告白的话应该画些什么。想着想着，他就一下子坐了起来，踩着拖鞋哒哒哒的跑进书房开始画画，画画前他还仔细在网上一张张的翻看心脏图片，挑挑选选二十来分钟才找到张满意的，然后便对照着一笔一笔画了一夜。
　　纪淮觉得，既然是告白，那就一定要付出真心，就算最后画出来不尽如人意，但至少他也无遗憾了。
　　那时候的他是抱着一种英勇就义的心态，想着这颗心就要这么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挺唏嘘的，但他觉得自己并不会后悔。
　　至于礼物送出去以后，他承认自己是后悔过的，觉得自己那颗心变成了一把高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哪天就会掉下来砸死自己。
　　可现在好了，利剑没砸死自己，而是把自己砸进了一条冒着粉色泡泡的河里，不但如此，他还在河里发现了一颗心，景界的心。
　　他男朋友的心。
　　极限一换一，真他妈值！

　　纪淮吸了吸鼻子，看到第二张画画的就是昨晚的柳河边，两个少年一左一右，看着河，红了脸。
　　景界居然也脸红了？
　　纪淮注意力被转移，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昨天不是在看河就是在看空气，倒真没敢看景界几眼，完全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脸红。
　　真遗憾啊。
　　纪淮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哦不对，他是个富二代，就算错过了一个亿也没有错过这个来得叫人遗憾。

　　“景儿。”纪淮轻轻唤了一声。
　　“嗯？”景界侧头看他。
　　纪淮也看景界，口罩被他拉到了下巴上，嘴角往上扬了扬，“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