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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第63章
场上形式瞬息万变。
谁也没想到，加藤有海居然连谈判的念头都没有，打从走出使馆，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话还没说两句，便当街血祭了七条人命。
一眨眼的功夫，那些自残而死的阴阳师们，便被吸光了全身血液，“嘭通”几声摔落在了地上，再细看，就连尸体都干瘪成了恐怖的皮包骨。
而“喝”饱了的加藤有海，整个人则膨胀成了两米多高的巨人。
他的口里“呼哧”喘着粗气，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术，因为巨人化而撕裂开的皮肤下，裸露出来的血管粗如手指，居然像纠缠的蛔虫一样，还在微微跳动。
唯有那双几乎被血管从眼眶里挤出来的眼球，仿佛是这具不似人形的身躯，唯一还带有人性的部分，正在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眼神，带着讥诮的意味，盯着温染等人，仿佛巨蟒在择人而噬。
众人都被这场惊变震住了。
温染眼见情况不对，当机立断，立时扯断了一直系在左手上的莲花菩提子念珠。
念珠飞散，一道柔韧的金光随之乍现，挡在了众人身前。
其余五名特事处干员也回过神来，训练有素地从怀里掏出特制的手枪，挡到孟宁宁前面，配合着温染，毫不犹豫地勾动扳机——
五支枪口里喷射出刻了佛印的金色降魔子弹，“砰砰砰”地暴雨般击入加藤有海庞大的身躯，其中一枚甚至射入了加藤有海的眉心！
然而，令所有人惊骇的是，对方居然只是在被击中时，微不可查地抖了几下而已。
“嗬嗬。”
变成怪物的加藤有海粗剌地喘息着，又像是在呵呵作笑。
他那筋肉纠结，令人惊悚恐怖的肉.体，仿佛不知道疼痛一样，蛇虫一般纠缠的血管在内部蠕动着，几声“啵”声过后，竟然将入体的金色的子弹逐一挤了出来，就连眉心中的那颗也不例外，随即又从枪眼的破口中喷出一股股暗红血雾，浓郁的血腥气随之扑面而来，腥臭得令人嗅之欲呕。
温染微微张大眼睛，在这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面前，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温染也忍不住汗毛倒立。
更可怖的是，护住众人的菩提子念珠凝聚而成的金光，在这股血雾面前，居然像是遇到了什么无形的侵蚀一样，开始闪动出不祥的波光。
——这血雾竟然能够污染佛光！
“不好！他血里有毒！闭气！”温染惊呼道。
然而已经晚了。
加藤有海只是躬身一窜，那庞大又血腥的躯体，就悄无声息地突破了金光防御，霎时欺身到了众人近前，一胳膊就把试图反击的温染轮飞了。
温染只觉得自己就像被车撞了一样，在这怪力面前毫无反手能力，整个人被砸到了五米开外的地上。
他毕竟是肉.体凡胎，痛得险些昏厥过去，强撑着支起身子，就发现如此短暂的接触，自己的黑色风衣上不过是沾染了几滴加藤有海的血迹，居然就像是碰到了浓硫酸一样，正在滋滋地冒着黑烟，瞬间就被腐蚀出了几个窟窿。
温染呻.吟地骂了声：“我草！”眼疾手快，甩开外衣。
再抬头，便见另一头，加藤有海在甩开自己之后，仅仅凭借强悍如绿巨人一般的肉身，就硬生生将特事处的阵型撞了个稀烂。
一名年纪最小的干员来不及屏息，不慎吸入了一丝血雾，登时闷哼一声被熏倒在地，转眼之间，露出来的头脸皮肤就变成了瘆人的灰黑。
“！！！”
旁边人见状连忙将他拖开，掏出应急的药丸，也不管是治什么的，一股脑地往他嘴里塞，这才勉强止住毒气蔓延。
而加藤有海就趁着众人错乱之时，直直地奔着站在最后的孟宁宁扑去。
温染面色大变，惊呼：“小心！”
然而距离已经拉开，他和其余的特事处干员们都救援不及。
面对膨胀扭曲超过两米高的怪物，尚未成年的少女在对比之下，竟是如此的娇小柔弱。
所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加藤有海将其笼罩在身下，犹如欧美惊悚片中的怪物一般，裂开了两片大嘴，露出口中蛇信一样阴森的长舌，当空对着孟宁宁的头顶咬了下去！
有那心软的，甚至已经不忍地偏开头去。
然而，就在怪物森白锋利的牙齿，和腥臭可怖的气息下，一直站在当场，冷眼旁观的少女没有闪躲，也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是微微抬头，露出弧线精美的下巴，檀口微张，吐出一个字来——
“破！”
孟宁宁的声音清脆如玉，听在加藤有海的耳里，却犹如黄钟大吕，仅仅一个字，就将他在禁忌血咒下，充满邪念混沌的思绪震成了碎片。
下一秒，孟宁宁黝黑如渊的瞳孔中光华流转，此前从岛国使馆内劫掠来的庞然灵力，霎时间从丹田气海冲至颅顶天门，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一道白光，在二人之间乍现。
强悍如加藤有海，也在这蓦然迸发出的霸道气场面前，摧拉枯朽一般，被直接震飞了出去！
在所有人愕然的凝视中，加藤有海轰然摔在地上，身边地砖碎裂如蛛网。
剧痛之下他也忍不住张口痛呼，结果，一张嘴，喷出的全是黑红的内脏碎块。更别提他直面灵力爆发的身体正面，简直就像是接触到圣光的邪灵一样，被烧灼得一片焦黑，甚至还在滋滋啦啦地冒着烟。
“咳……”
加藤有海完全没有想到，为了增加胜算，而借来的神力，竟然在对方面前撑不过一个回合！
加藤有海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不可得，此时孟宁宁已经缓步走到他的面前。
少女微眯双眸，打量着他七窍流血的扭曲面容，以及那些疯狂涌动，试图修复伤口，却被灵气炙烤得冒烟的血管，突然疑惑地开口道：
“好奇怪，你身上明明满是血腥煞气，我却感应到一股幽冥的气息。”
加藤有海抬头看向孟宁宁。
后者低垂的脸庞宛若雪山白莲一般，润洁出尘，皎白清冷，明明是审视的目光，却像是佛龛上的神像，带着一丝超脱的悲悯。
“幽兮冥兮，不死不灭，”她用清凌凌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问道：“我竟不知，此间界也有人参修罗道的吗？”
修罗道？
加藤有海被问得愣怔了一下。
他也算是精通汉语，佛教中的“六道众生”概念在岛国也不算陌生，只是不明白孟宁宁为何认为他与六道中的“修罗道”有关，故而顿了顿，才蛇一样吐舌哂笑道：“嘶……什么道？我只是一名神的仆人而已。”
他扭曲不似人形的脸上，满是混乱诡异的疯狂，一双眼睛在适才的冲击中几乎脱框而出，此时吊在眼眶外的血红眼球竟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样，还在充满阴邪恶意地凝视着孟宁宁：“小姑娘，你虽然很强，但在神的意志下，一切抗力，都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神？”一旁温染红着一双眼瘸着腿走过来，正听见加藤有海的话，顿时怒骂道，“老杂碎！你他妈不是信奉天照的吗？什么时候改换门庭的？你们阴阳寮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方才查看了那名中毒的干员，见对方虽然被各种丹药吊住了命，可是皮肤竟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开始散发尸体一样的腐臭气味，可见加藤有海身上血气之霸道恶毒，简直堪比千年僵尸的尸毒了！
温染这些年和加藤有海没少打交道，对彼此的手段都比较了解，加藤有海这次爆发的力量和以往完全不同，哪里还有一丝天照神官的样子，简直像是被什么邪魔附身了一样。
加藤有海见温染过来，只嘿嘿一笑，眼神轻蔑，不再言语。
温染登时被他气得双眉倒竖，急火攻心，手下自不留情，从腰间抽出一条黝黑柔韧的细绳，掌心贴着符箓，一抖手，那细绳就像活蛇一样灵活地将加藤有海困猪一样五花大绑，最后首尾自行接扣，生生勒入皮肤下一寸：“你既然不想和我说，那就跟我回特事处，让局长好好招待你吧！”
加藤有海任其捆绑，只是侧头盯着孟宁宁，眼神闪烁。
温染的狠话，他全不放在心上。
来自黑暗的力量正在吞噬着他的灵魂，加藤有海知道，当他念下那段咒语，就已经将身和心都献给了那位死之国度的恐怖神明……只是，用如此巨大代价换来的身躯，在眼前这女孩的面前，都宛如一片薄纸，不过是一个字，一口气，竟然就能把他掀飞！
这名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女，显然是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留不得。
“Hi……miko……”加藤有海低声呢喃道。
温染垂头：“嗯？你说什么？”
加藤有海恍若未闻，表情神秘虔诚，嘴角开合间，怪异的音调如呓语，嚅嗫暗哑，听不分明。
温染正欲细听，一旁的孟宁宁突然蹙眉，灵觉疯狂报警。
修真界中无数次的生死历练，已经让她对冥冥中的危险，产生了敏锐的直觉。
就在预感不对的刹那间，少女一把推开还在疑惑的温染。
几乎是同一时间，伴随着加藤有海的呢喃，一个拳头大的漩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额头。
那漩涡宛如黑洞，像是时空莫名塌陷了一块一样，光与色彩在这里消失，无尽的邪恶从其中汹涌澎湃地喷薄而出，隐约仿佛可以听闻冤魂恶鬼的猖狂嘶嚎！
不可名状的威慑下，众人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要被震散了，四肢百骸更是仿佛被寒冰包裹，骇然到战栗失语。
阴晦蔓延间，唯有孟宁宁垂手而立，岿然独存，宛如一只暴风吹不走的蝴蝶，还在与加藤有海对视。
加藤有海的双眼不知何时竟然眼白全无，至暗无光的黑色瞳孔占满了整个眼球。
他的肌体正在迅速地灰败、腐烂、萎缩，那些从漩涡中灌注而来的能量，显然也超出了他的承载力。
但加藤有海没有恐惧，因为他感受到自己信仰的女神正自不可知处，透过他向这世间看了一眼，能成为神力的通道，哪怕牺牲的是自己，他依然为此感受到无上荣耀。
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死亡本身！
加藤有海就这样微笑着，在躯干崩溃中，勉力举起一只手，指向女孩，虔诚地唤道：
“ひみこが力をくれた！”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慢下来了！
那团恐怖至极的漩涡应声从加藤有海的额头上浮出，天空骤然风云大变，雷霆阵阵，铺天盖地的死气化作狂风，将孟宁宁的衣角刮得烈烈作响。
温染离得最近，死气波及下，周身竟似被千刀万剐一遍，身上所有法器和符箓瞬间龟裂褪色！
然而孟宁宁挡在他身前，直面越来越近的漩涡。
死气如同滔天浊浪，摧山倒海般拍在她的身上，她竟浑然不觉，乌黑迤逦的长发在脑后随风舞动，在秽暗之间，愈发显得天赐般美丽的脸庞，隐隐地泛着光。
无人睁得开眼，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到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居高临下地审判道：
“太上皓凶，皎皎无穷。”
她身姿如松，死气漩涡中如磐石也似，微眯双眸，正抬手抚向双眉中心。
五指一握，居然从藏神府处，徐徐抽出一把莹光灼烁的长剑！
“幽冥血煞，邪魔外道，当杀。”
——话音未落，下一瞬，白光破空，长剑裹挟万钧之力，在加藤有海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刺入漩涡正中！
由灵气凝练成的剑身雪白，本是无形之物，却锋锐无匹，悄无声息地没入漩涡后，汹涌喷薄的死气在刹那间一滞。
此时此刻，周遭时空仿佛都莫名向内收缩了一下。
“怎么……可能？”加藤有海颤抖着呢喃，满是不敢置信的惊惧。
他眼瞧着自己头顶上的黑暗漩涡在雪白的剑尖下正在皲裂，像云开雨霁的乌云，丝丝光芒从缝隙中投影在他斑驳的脸上。
倏尔。
——咔嚓。
于无声处，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感应到了一种冰块碎裂般的幻听。
下一秒，适才向内收缩的气场轰然迸发！
“——轰！”砂石狂风席卷而来，将所有人全部震飞开去！
那巨大的冲击力犹如大当量的炸弹爆炸，温染落地之后还止不住去势，滚地葫芦一样又翻了三个滚，这才趴在了十米开外的地上，短短时间里接连摔了两次狠的，脑浆子都要搅匀了，一晃头就嗡嗡作响。
等他呲着牙，捂着脑袋抬起头往前一看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刚才加藤有海所处的地方几乎完全被夷平了，使馆街的地砖碎裂如蛛网，最中心的地方塌陷了进去，巨大的石土块和倒伏的银杏树一片狼藉，就连埋设在地下的电线管道都被翻了出来，兀自在一旁滋滋地闪着电火花。
末日一样的废墟里，只有一个娇小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被爆炸撕开的衣服垂在身旁，还在随风微微摆动。
几缕黑色的烟絮也在那风里一忽儿，消失不见。
——加藤有海整个人都已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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