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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半夜醒来,千万不要点灯,属于黑夜的事情就让它掩藏在黑暗之中,不然你会看到,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你,无时无刻,都在注视着你。
安思远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抽搐,她几乎要恶心的吐出来。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东说的话。
“你们住的屋子,就是后来那些丫鬟住过的。”
当时她还没有在意,现在想到气得浑身发抖。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住的房间墙里面是有夹层的,可以让人从地下打洞将头伸出来,透过地上的两个小孔看到里面的景象。
不只是她们几个的屋子,这条地道还通向田小姐的房间,能够清楚地看到田小姐正躺在床上熟睡着。
“怪不得师徒俩要去别的地方睡。”莫梨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想到她们这几天在屋子里吃饭、睡觉、聊天,做的所有事情都被田老爷看在眼里,她就恨不得把田老爷千刀万剐。
听莫梨这么一说,安思远心中的火气更甚,她在房间脱衣服洗漱,不是全都被别人看到了。比起田老爷,她现在更想杀了寂无意师徒俩。
“怪不得田小姐那么怕她父亲,有这般癖好的人谁不害怕?”莫梨不由得叫嚷道。
“下流!龌龊!”安思远也大声骂道,一想到刚刚她还以为田老爷可能会是个好人,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气愤战胜了恐惧,安思远立马从这狭窄迂回的地下暗道爬了出去,点了佛堂的烛灯,大步向田老爷的房间走去。
田老爷屋里的灯还亮着,显然还没有休息。
“开门!”她大声叫嚷道,用力拍打着房门,丝毫不介意会吵醒任何人。
开门的是田夫人,她披了了一件外衣,似乎刚刚醒来,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带着一丝疲倦,她看到安思远笑了笑,轻柔地问道:“怎么了?”
看到这个可怜的女人,安思远愣住了,怒火顿时转化为哀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田老爷呢?我们有话要对他说。”莫梨极力克制着,两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袖。
田夫人看着呼吸急促、怒火中烧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立刻褪去了。
“找我有事吗?”田老爷只穿了一件亵衣,匆忙从床上起身跑了过来,从屏风上随意扯了一件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问道。
“我听府上人说平日里都见不到田老爷,还挺奇怪,田老爷明明一直都在府里待着,怎么会见不到呢,今日才终于明白是为什么。”莫梨面无表情地说道。
田老爷愣在原地,穿衣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安思远看到他这幅样子,不由地冷笑道:“偷窥的时候一定很刺激吧。”
田夫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立刻回过头去看向自己的丈夫。
田老爷静静地看着安思远和莫梨,他的眼睛低垂,呼吸平稳,似乎这件事情和他无关,过了很久,他才继续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问道:“你们知道些什么?”
“知道地道还不够吗?”安思远恨不得冲上去对着田老爷的脸狠狠地打一拳,再放到地上狠狠地踩,让他再也不能露出那种假意的笑来。她一想到自己睡觉洗澡的时候都有一双眼睛在那里盯着,浑身上下就直犯恶心。
田老爷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之前的人也是你杀的吧。”莫梨淡淡地开口道。
田夫人愣住了,听着几个人的对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田老爷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拿起屏风上挂着的蹀躞。
“这个不能怪我吧,”田老爷突然开口道,他又笑了一下,只是这次的笑容和以往都不一样。他的嘴角左边微微上扬,右边却没有任何变化,“如果他们没有像你们一样发现我的秘密,我也不会选择杀了他们。”
听到他的话,田夫人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由得向后退去,不住地摇着头,似乎难以相信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能够做出这种事情。
“秘密”这个词让安思远又想到了可怜田小姐,整日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偷窥,着实悲惨。怪不得她每次想说什么的时候田老爷总是恰好赶来,那个时候田老爷一定就趴在暗道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你怎么不也杀了你的女儿呢,她不是也知道吗?知道这个万人称赞的大善人其实是一个变态的杀人魔头!”安思远大声叫嚷道。
熟睡的下人终于被这奇怪的动静吵醒了,他们三三两两起床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田老爷仍然镇定自若地穿戴衣服,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毫不担心事情会败露,这让安思远和莫梨都感到十分意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你有证据吗?”田老爷走了过来,面对安思远,莫梨走上前去,伸手护在安思远前面。
“暗道就是证据,你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安思远回击道。
田老爷摇了摇头,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笑了,说道:“我不需要解释。”
他看了一眼一旁脸色煞白的夫人,轻轻笑了,随即,他从蹀躞上取下一个小瓶子,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将里面的药丸统统倒入口中,咽了下去。
安思远愣住了,眼睛紧盯着田老爷,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不,不要!”田夫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她用尽全力冲到田老爷身边拍打着他的后背,“吐出来!吐出来!”
田老爷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摆了摆手。他看着安思远和莫梨,笑得十分怪异。
“你能加重鬼魂的阴气,对吧?”
莫梨惊讶地看着田老爷,这是她随口编的谎言,没想到田老爷会当真。
“那就等着我的魂魄来找你们索命吧。”说完这句话,田老爷突然喷出一口献血,他浑身抽搐着跌倒在地,用力抓扯着自己的胸口,眼睛、鼻子、耳朵里一起流下血来。
“不要!”田夫人跪在田老爷的身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救救他,我求求你们救救他,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啊!”
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动,他们茫然无措地看着彼此,不知道如何是好。田老爷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抽搐着,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瞪着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
莫梨叹了口气,看着田夫人伤心欲绝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仿佛自己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安思远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的心里并不觉得痛快,只是更加觉得难受闭塞。她转过身去,看到围观的下人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田小姐,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烛光,她看到田小姐眼角淌下了一滴泪。一瞬间,安思远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割了一刀。
这六月的夜风,真的是刺骨的冰凉。
田老爷死了,他随身备着的毒药,既杀害了无辜的人,也害死了他自己。
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她们明明是正义的一方,却不敢面对任何人,尤其是田家的人。田府上下都挂着丧幡、挽联、祭障等,处处都被惨白的颜色覆盖。田夫人和田小姐身着孝衣守着灵堂,田少爷还没有回来,安思远完全不能想象他听到这一噩耗的样子。
所有的下人如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议论。
两个人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待在田府了,实际上,她们几乎是逃亡一般想要尽快离开田府,只是被田夫人拦了下来。
“那二位道长还没有回来。”田夫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安思远不忍心看她这幅样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他们会去找我们的。”
“至少过了头七,”田夫人突然哽咽,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让我再见他一面。”
安思远看了看莫梨,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会索命的,我敢担保。”田夫人赶忙擦了擦眼泪补充道。
看来相信莫梨当初随口编造的谎言的,不只有田老爷。
安思远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莫梨冲着她眨了眨眼,趁着没人的时候对她说:“头七的时候田老爷回不来怎么办?”
“头七都会回来的,只是活人看不到而已。”安思远长长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回答。
“那不还是一样,田夫人自己不知道啊。”
“我有办法,不就是看见鬼嘛,好说。”安思远感觉自己现在和之前的田夫人一样,浑身上下透露着疲惫。
头七晚上,田夫人独自一人守在灵堂,安思远挂起了招魂幡和招魂铃,在灵堂门口用大米铺了一条小路,上面悬空挂了两条白线,撑着聚魂伞。等到子时,安思远低声念动口诀,将田老爷的生辰八字写到符上连同生前的衣服一齐烧毁。
风哀兮,雨泣兮。
去君之正途,何为四方兮。
离央无人寄,彷徉无所依。
天瞰兮,地载兮。
舍君之乐处,离彼不详兮。
旧忆无可期,遗恨无止息。
道存兮,义扬兮。
倏忽莫彳亍,广而侁侁兮。
行路无此彼,幽都无起始。
敬上四方,魂兮归来。
天道伦常,魂兮安然。
大米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田老爷的身影若隐若现,正缓慢地向着灵堂里面走去。
安思远和莫梨对视了一眼,无言以对。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吧。”莫梨深吸了一口气。
“好。”安思远轻声回答。
这时,一个微弱的光点出现在她们眼前。
“这是什么?”莫梨皱了皱眉,“萤火虫?”
安思远愣住了,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光点向着南院缓慢地移动,似乎想引导她们过去。
安思远连忙抓住莫梨的手跟了上去,随手还不忘施法从空中解下一把聚魂伞,一直到了南院,光点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况?”莫梨不解地问道。
“这是那些丫鬟的冤魂,正尽力汇聚成形。”安思远一边解释,一边拿出聚魂伞,撑在地上,双手迅速结印,口中低声默念咒语。
聚魂伞下渐渐浮现出一个陌生的女子的身影,大约十六七八的模样,她用力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手指不停地向下指着。她的身影隐隐约约,看不清楚,而且只有上半部分。莫梨本来以为会越来越清楚,没想到却变得越来越透明。
安思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双手不自觉的颤抖着,只能尽力辨别她的嘴型,“找?姐?烧鸡?什么呀?你在说什么?”
莫梨一眼不眨地盯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猜测道:“脚?”
那女子点了点头,随即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脚怎么了?”安思远急忙问道。
那女子尽量说的夸张了一些,她不断重复一个字,然后不等两个人再说什么,就消失不见了。
好在,这次她们都看出来了。
那个女子说的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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