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雨蒙蒙之乱世佳人

作者:风之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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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二、战乱乍起


      李安歌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左右,日子过得昏里糊涂,都不知如今几号了。
      外面的枪炮声隐隐的,却从未断绝。偶尔从打开的病房门口望出去,常常能见到许多惨不忍睹的景象。血肉外翻,断肢残躯那都是小意思,其中有个皮包骨头,枯槁如柴,形似乞丐的人,捧着流出来的肠子,生生斜靠在墙对面上一直到死。他的脚边还有个小孩,那身形犹如一根筷子插在一颗干瘪的萝卜上,全程没有掉一滴泪,只是一脸空白,麻木地盘者腿坐在一边,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浑浊的双眼盯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好似一只会动的木偶。
      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并非冷血残酷之辈,偶尔飘进来的只言片语令李安歌晓得,这家医院的医疗器械药品储备皆已捉襟见肘。吗啡都用完了,盘尼西林想都不要想,阿司匹林也剩下不多,手术室连轴转,连最基本的消毒都来不及……他们自己的精神状态都接近极限,实在无力去照顾那些可怜的人了。
      而这时展家还能要到两间单人病房,不过是因为余宁把早先屯的物资捐了一部分出来。这时节钱倒在其次了,最紧缩的是能立即使用的东西。
      然而李安歌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现代常说,人命无价。她现在才品味出这句话有多么可笑。
      她感觉恢复一些后便执意要去看张老。展鹏拧不过她,只好搀扶住她,两个人一点一点慢慢地挪动着去了。
      张老的状况比李安歌糟糕得多,他的胸腹部有三块弹片,虽然现在已俱数取出,然而老人家只醒来了一阵子,问候了一声少夫人安好,随后又陷入了昏迷。
      他失血过多,好歹救治及时,眼下只能等他自己好转起来。他现在睡在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眉头微微皱着,面色极差,似是很不安稳。李安歌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与他絮叨了一些诸如自己已经好了,希望他老人家也能尽快好起来的废话,直到她自己又开始疼痛得想吐时,被展鹏强行拎回了自己的病房。
      李安歌又难过又难受,她从展鹏这里听说了一些关于张老的轶事。张老原是桐城一名账房先生,因为了给哥哥治病向展祖望借了一大笔钱又还不起。余宁前去催债时,张家已是家徒四壁,张老老泪纵横地想卖了自己的女儿抵债,把当时还养尊处优的余宁吓了个半死,于是展二少爷大发善心,买下了张老的女儿做工,之后她见小姑娘着实不错,便又供她读书。张老感念展二少爷的恩德,自愿为余宁效力。当年余宁与展家撕掳开时,张老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然,展鹏觉得自家爹地二十年前还是个出身优渥的惨绿少年,才会被人口贩卖吓着。李安歌却明白,余宁之所以会被吓到,是因为那时她刚从现代文明社会穿过来,“拐卖”一词于她当然不好了。
      展鹏说这些的原意是想表达张老绝对不会记恨李安歌,可惜他毕竟直性子,这一番话说得李安歌更愧疚了。尤其像张老这样的人,与名为“陆振华的兄弟”实则为陆家奴仆的李正德完全不同,他在展家备受礼待。原本余宁是打算当他们转移到西南方后,就奉养张老安度晚年的。结果现在……
      然而这一切还没完,当天下午,傅文佩终于在如萍的陪同下出现在医院中,却不是来看李安歌的,而是来看陆振华的。
      因此撞上了李安歌。
      其实因为心萍的强迫,李安歌对傅文佩的感官很差。但毕竟她还是依萍的妈,她来表示关心自己,李安歌就想着别闹太过分,看在她还有这份心意的份上忍忍就过去了。谁知傅文佩当真好本事,一坐下没聊两句就把自家闺女给气吐了。
      那是李安歌醒来后的第五天,这个时代对付脑震荡还得要靠她自己熬过去,在停用止痛剂的情况下,可想而知这滋味并不好。
      展鹏嘱咐她多休息,然而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着实无聊,因此李安歌每天上下午冒着虚汗各去外面走一圈,回来继续装尸体。
      还不如尸体呢,她就算睡着再软的羽毛枕,这种挤压的痛感也总是散不去。
      可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又不是过年,各类爆炸声吵得人头疼,因此每次她都走不长,总是走到一半体力耗尽就回去休息。
      自从上次挨炸生死一线后,她胆子就变得特别小,情绪也很烦躁紧张。李安歌知道这样对恢复治疗不好,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这次,当又一次飞行队的引擎轰鸣声在天际响起后,她正忍无可忍地捂着耳朵准备回房,就在那一刹那,只听一个拔高的女声惊讶地喊道:“依萍?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声音太尖利了,几乎都把炮火声给盖了过去,紧接着,有两个人奔至李安歌面前,拦得她无处可逃。
      这是一名妇人与一名年轻少女。这妇人打扮精致得体,她身着万字纹的织锦缎旗袍,头发烫过盘起,插着头花,耳边领口腕上都戴着珠宝首饰,面上还化着妆,涂得鲜红的指尖抓着一份《申报》,有些旧了,墨迹被磨蹭得散开了些,凹进去的褶皱处还可见题为《浦东今晨之炮战》的报道。
      而那名年轻女子……咦,这不是如萍吗?
      大半年不见,如萍总算丰腴了一些,恢复了几分以往的姿色。可惜不知为何,她面上却带着一丝愁绪,似乎并不开朗。
      当然,这事李安歌没心情管,她还琢磨着这妇人是不是何书桓的妈呢,就听对方半是关切半是责备道:“依萍?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却没跟妈妈说呀?还有,七月七日如萍订婚,她在展家等了你一个下午,你为什么不见她?又为什么不来参加你妹妹的订婚宴?”
      李安歌尚未开口,如萍恰到好处地温温柔柔道:“佩姨,你不要责怪依萍,我想依萍心里也一定有她迫不得已的苦衷,可能她对书桓还是放不下心……”
      李安歌却没顾上如萍绵里藏针的话语,听到“佩姨”的称呼,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勉强在那张关切的脸上看出一点昔日那个愁眉苦脸的老婆子的轮廓,只得道:“妈,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那天我撞到脑袋了,现在有些看不清人。”
      这的确是实话,自从受伤后,李安歌的视力一直不太好,可千万别是压迫到视神经了。
      傅文佩这才反应过来,正想来拉她,展鹏不动声色地隔开对方,这才问候道:“伯母好。依萍身体不舒服,我先带她回房,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吧。”
      傅文佩忙点头说好,如萍便搀扶着她的手跟在李安歌身边,比她这个冒牌闺女更像傅文佩的孝顺女儿。
      李安歌暗暗舒了口气,这不是挺好的么?
      回到病房,她在床上躺下,摆出一副难受的样子不理人——这倒不是装的,而是她真的很不舒服。展鹏与她配合极好,张口就是尬聊:“伯母,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是陆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文佩立时恢复了苦情相:“唉,那天振华外出,遇到那东洋鬼子欺负人。展鹏啊,你知道你那伯父是名保家卫国的军人……”
      李安歌闭着眼冷笑,五年多前九一八事变,可没见他有多军人气概,不过是个仓皇流窜的土匪佬儿罢了。
      “……最见不得百姓受欺负,所以他就凭借着身上带着的手枪与日本人战斗……可惜,手枪总有子弹用尽的时候,他胸口中了一弹,要不是可云这孩子现在也懂得多了,恐怕我们根本没法把他送到医院来……”
      傅文佩感慨万千,讲到情动处不由地拿出手绢揩了揩眼角。一旁的如萍适时作出内疚的模样,低落道:“佩姨,都是我不好,我那时与爸爸赌气,就跑出去找书桓……可我没料到,外面全变了,变得好陌生,好残酷。我被人流夹杂着往前走,差点遭到危险,还连累你们大家都出来找我……要不是为了找我,爸爸也不会……”
      这倒解释了为何当傅文佩回到陆家后,陆振华还要在这兵荒马乱的一天出门。看来中弹这事是陆振华避不过的一道坎了,无论剧情怎么变,他还得挨上这一枪。
      只是现在他总归是死不了的。
      话说穷瑶剧中的人物对现代西医医院都有着什么样的心理啊?原剧中可云抱着宝宝没去医院而去看老中医,耽误了救治时间;傅文佩能掏钱让可云把宝宝送医院,却在依萍落水后万分抗拒去医院,说是心萍也是死在医院里的;而陆振华中枪后,虽然也有兵荒马乱的因素在,但叫个家庭医师来能顶什么作用?在家能做开胸手术取子弹上止血钳吗?
      傅文佩可没接收到李安歌的腹诽,听如萍这般自责,她立即转身过去絮絮叨叨地安慰道:“如萍,不要这样说。你已经和书桓订婚了,我们也没想到何夫人居然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这实在太伤人心了。不要说你,我都觉得很难过。你要出去找书桓,这是人之常情,换成谁都能理解你的。唯一没想到的是那天日本人居然打了进来……你爸爸是因为与日本人战斗而受的伤,不是因为你,他是为了保护手无寸铁的百姓。他是名军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那天没有因为你而外出,他总有一天会外出并与日本人起冲突的。你真的不用为此而自责。”
      李安歌不由睁眼瞟了傅文佩一下,天啦噜,这真的是视陆振华为生命的大包子圣母吗?
      这番话的疗效却立竿见影,如萍的神情看上去好多了。傅文佩终于腾出空来,对李安歌道:“依萍,你这是怎么了?你知道吗?刚才在楼下见到你穿着病号服,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去如萍的订婚宴?你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你生病进医院的事呢?”
      李安歌偏过头去不看她,口中淡淡道:“我撞到了脑袋,整天昏昏沉沉的,前些时候才好了些。做所以瞒着家里,就是不想你们为我担心。如萍,很抱歉没去你的订婚宴。”
      如萍赶忙摇头:“没事,你身体要紧。”
      李安歌又合上眼闭目养神。傅文佩忍不住道:“依萍,那你现在怎么样?我看你身体已经恢复得不错了,还能去散步,应该没事了吧?”
      李安歌哼哼两声权当回答,展鹏有些阴着脸道:“依萍现在的状况还得多休息,医生说她伤到脑子了,有可能会有血块压迫神经,这得花时间自己慢慢好起来。”
      傅文佩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李安歌,于是这次换了如萍来开解她了:“佩姨别急,我记得书桓说过他认识神经科的医生,也许什么时候可以让依萍去看看。依萍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她说着转向李安歌,“依萍,你想不想去看看爸爸?他就在三楼住院,和你一样。”
      先不说神经科和精神科那是截然不同的科室,何书桓认识的那个八成就是原剧里给可云看病的医生,按如萍这番见识……她还做战地医生呢,别是个蒙古大夫吧。
      李安歌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我现在去不了,难受。”
      “没关系,我把爸爸的病房号码告诉你,你待会儿好一些了就去看看爸爸吧,今天还是爸爸的寿辰呢!我们原本为他策划了一个很大的生日派对,结果我却连累爸爸进了医院,实在是对不起他。连书桓都说我太不理智了,佩姨,我好难受,我最近一直与书桓相处不好,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恨不得以身代替爸爸去死啊!”
      一阵恶心反胃顿时翻涌了上来,李安歌咬紧牙关愣是把这股酸气咽了下去,撇过头去不看这对活宝。
      如萍却丝毫没意识到李安歌的情绪,她自顾自地念叨着何书桓与她之间的矛盾,似乎自打何夫人同意他们订婚后,两人失去了一致对外的抗争目标,开始互相折腾起来。何书桓觉得如萍太娇气软弱,虽然有本事一路追随他去绥远,但本质上却总是缠着他不让他去投笔从戎建功立业,要死要活的不是个坚强独立的现代女性。至于何夫人么,她在两人向何应钦陈情后便就势在上海住了一段时间,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每次她与如萍发生冲突,何书桓谴责的都是如萍,一门心思偏帮他妈。
      “……因为书桓说,伯母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在这些小事方面我们要尽可能地迁就她、体谅她……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弄脏书桓的衣服啊!我以前也帮书桓做家务的,为什么当伯母来了后那些衣服都不干净了呢……”
      傅文佩在一旁与她捧哏,感叹道:“唉,虽然书桓比展鹏这孩子有福气,父母双全的,可依萍就不用受你这样的气。那位何夫人我见过,是个精明人,我相信她不会害书桓的,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可苦了如萍你了……”
      展鹏气得脸色铁青,他对纪天虹没什么印象了,但品慧与余宁的态度摆在那里,他不是不知道。
      李安歌极不好受,她的太阳穴一阵阵抽痛,终于再也压不住那股酸气,“呕”地一下把中午才吃的清粥给吐了出来。
      “呀!”如萍顿时一声尖叫,傅文佩蹦了起来,展鹏气急怒极,他一边帮李安歌收拾,一边拦住这俩现世宝,声色俱厉:“伯母,陆小姐,请你们立即出去!马上!”
      他对傅文佩这个未来岳母早就失去了信任,瞧她们进来废话半天,连一句依萍伤得要不要紧的问候话都不曾提及。是,依萍现在的确没有生命危险了,就可以随便她们折腾了吗!
      他早已领教过陆家的不靠谱,真不该看在依萍的面上想着糊弄太平!
      傅文佩六神无主,只顾着喃喃道:“依萍是吃坏东西了吗?她从小肠胃弱……”而如萍却气势凶猛地对展鹏叫道:“我们是好意来看依萍的!佩姨是依萍的妈妈,我是依萍的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赶我们走!”
      大概是上天觉得他们这里还不够热闹,正当展鹏二话不说把两人往外推时,病房的门“咣叽”一声被从外撞开,一女子闯了进来,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朝展鹏大喊:“展云翔呢!叫他给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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