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十二道里[一]

　　无边无际的大雾，浓得像是一锅熬了千年的粥，伸手不见五指，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在哪里？她不知道。
　　手上有一把剑，那似乎是她的全部依靠，将其攥得死紧，满手都是汗水。
　　她是谁？要做什么？
　　浓雾突然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是要让她往前走么？前面又有什么？
　　她向前跨出一步，忽而像是被她惊动了一样，那些浓雾如同水一样退去，只剩下她一人在偌大的空间里，不知前路。
　　又是这样，要让她往哪里走？身后传来嘤嘤的如同婴儿哭泣一样的声音，她知道发出那种声音的不是婴儿，是一种狼一样有着混沌的眼睛和蓝色舌头的妖魔。
　　于是她提着剑跑起来，朝着面前无穷无尽的空间，像是奔跑在世界缝隙的空虚里。
　　这是无意义的奔跑，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在向哪里跑去，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么用力地迈动着双腿是否让自己移动了半分。
　　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引入冰凉的空气，让她一下子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汗涔涔地看着月光透过玻璃窗落进来照在她的床上，微风带起薄纱的窗帘，吹得她汗湿的身体有些发凉。
　　她抬头看了眼屋里的摆设，有些奇妙的陌生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掀开被子下床，关上了窗户，然后脱下身上的睡衣去洗澡。
　　温热的水带来一丝丝的慰藉，她散开披在身后的头发，长得有些过分了，却也没有去剪。
　　已经回来了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
　　可是并没有回来的实感，没有那种脚踏实地让人安心的感觉。
　　匆匆冲洗过后，她裹了块浴巾就走了出去，这是她租在学校附近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住，有时候静得让人发憷。
　　卫然是在家乡隔壁县城的医院里醒过来的，自己失踪一年父母竟然没有放弃，她穿过蚀之后昏倒在了郊外的地上，有人认出来她和报上寻人启事的照片很像，就打电话联系了她的父母。医生说她受过些伤，还受了很严重的惊吓，可能会有些事情想不起来，要好好地静养一段时间。父母于是没有追问她过去一年的行踪，也没有问她为何晕倒在郊外的时候穿着那些奇怪的衣服。整架飞机上的人都失踪了，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回来就已经是侥幸，还要求什么呢。
　　可是她从来没忘记，在那个世界所有的事情，一丝都没有忘记过，只是顺着那医生的意思，也没提起。
　　刚回来的那几个星期，父母一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其实那个家里本来就没有她的位置了，在外求学多年，自己的房间也被改成了个书房，妹妹说起话来还是一贯的冷嘲热讽，不过她已经不在意了。一个月后拗不过她，只好让她搬了出来，就在转学去的学校边上租了个房子。
　　国外的大学虽然没有除籍，她却已经不再想去了，转学回了家乡一个不好不坏的大学，打算毕业后就在这里找一个教英语的工作。
　　这样的生活在之前的她看来，大约是会嗤之以鼻的。以前的她心比天高，事事都要强地压别人一头，是而才会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去了国外，一待就是那么多年。可现在已经心如止水，对于这样平安静好的日子，她已经满意了。
　　妹妹被处处拿来和她比较，变得对她满腹怨恨，可卫然不知她竟然讨厌自己到了这个地步，连自己飞机失事都没让她有一点点难过么？想起妹妹小时候软软地跟在身后喊姐姐的模样，这些年来她错过的，怕是远比得到的要多罢。
　　坐在桌前细细地吹干了头发，抬头看看天边已经微亮。太长的头发确实不太好打理，可她却舍不得去剪了。起身去换衣服的时候碰到了胸前挂着的玉石，那是临别时候柏侯给她的，说是从黄海里从专门吃玉石的妖魔嘴里掏出来，黄朱都相信说是能避邪的好东西。
　　黄朱都是在黄海里讨生活的，说是避邪大约是能躲避妖魔，她既然要回这个世界，怎么还用得上这个呢。只是她也没有说，好好地接过来挂在了脖子上，就没摘下来过。
　　卫然摸着那块小小的晶黄色的石头笑了笑，然后穿上衣服收拾了下今天上课要用的东西，就出门去了。
　　早市上已经人声涌动，卫然在早市边上的小吃店里坐下，要了碗馄饨。清晨起来买菜进货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小吃店老板娘卖包子的吆喝交杂在一起，有些吵人。
　　卫然却一点也不觉得吵，这些声音中仿佛交杂着无尽的活力和生机。人们为了微小的事情争论不休，仿佛菜价涨一毛跌一毛就是他们关心的最大的问题。卫然想起自己在攻城战的时候筋疲力竭地靠着城墙，抬头看上空的飞骑兵交战厮杀，那时候她曾想过，不知道战场是什么模样的人，都是有福者。这样琐碎而庸碌的生活，其实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种幸福，恐怕只有她知道。
　　她吃完馄饨后背起包走路去上学，学校离她住的地方刚好两站路。医生曾经说她的左脚虽然受过重伤，但是当时处理得没有错，或许多加锻炼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当时妹妹在一旁冷笑：“这下好了，家里多了个瘸子。”
　　父亲刚找回了大女儿，见她这副样子都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正心痛的时候听到这么说，甩手就是一个巴掌。
　　妹妹被甩得偏过头去，好半天没有动，然后转过脸来，眼里的嘲弄更甚：“是，姐姐就算是个瘸子也是块宝，哪里能像我一样。”说完就跑了出去。
　　父亲其实出手后就后悔了，却又不好拉下脸来，卫然看着就对母亲说：“去看看卫琴，这么大的医院跑丢了到哪里去找，何况还是在外地。”
　　母亲似乎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追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有些凉，卫然拢了拢领子慢慢地走，其实在那边出门就是上骑兽，就是行军她也没有走过多少路，所以从来没有觉得什么。这段路程才走了一半就感觉脚上止不住的疼，医生说这是正常的，要多活动让肌腱长回去。她慢下步子，忍着针扎一样的疼走在城市刚苏醒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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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十二道里[一]》
十二国记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