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烬无眠

　　“月华，你让这位姑娘去煎药，这事由我告知你。”庄执眠为凤落打开门。凤落捂着脸离开了，屋内却是一片寂静。“月华，既然知道了结局，你想怎么做？”
　　月华沉默了，浮生是他在人间唯一的知己，但自己从未爱过她。对于浮生，月华有愧疚之情，他不愿伤害浮生。“执眠，你希望我怎么做？”
　　“按你心中所想。”庄执眠为倾兮盖上了锦被，放下了床帘。隔着纱帐看着倾兮的容颜如旧，“庄执眠再不会让沧倾兮受伤了。”
　　月华听出了庄执眠的坚持，“她会付出代价。”月华坐在梨花木凳上，“执眠，你只能在人间停留一年，一年之后，你就要……”
　　“魂飞魄散罢了，都在这世间过了万年，我曾一度认为兮儿会在相逢之时想起我，如今看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记忆随着世间模糊，魂魄依旧，形体却早已改变。放兮儿到了人间，不过是我放逐自己的一个借口。”庄执眠靠在墙上，如墨一般的星眸里折射着无奈，“只有放下了，才舍得离去。”
　　“你忍心放任她一人在人间徘徊？你前世为何要答应天界的那帮人，我们在瀛洲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千万年，只有她的到来，是你躲不开的劫难。”月华的拳头砸在庄执眠的脸旁，仅差一寸就落在了庄执眠的脸上。“庄执眠，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兮儿想起了你们的过往，想起你们曾经相爱，那时却发现你已经离开人世，她会痛不欲生。庄执眠，你是想把你等待万年的痛苦附加在兮儿的身上！这一世的你很自私。”月华的力气被抽尽，瘫坐在地上，白色的袍子染上了灰尘。
　　庄执眠清贵的面具被泪水冲刷，将所有的斑驳和不堪暴露在月华面前。
　　床上的人儿眼角流出了泪水，滑入了三千青丝里，隐匿悲伤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倾兮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微微抖动。尝到了血的腥甜，和着咸涩的泪水入了喉。风吹无言，年华的埋没被月色的光辉唤醒，雨落无缘，烟雨霜华的绝世风骨葬送在了旖旎的风光里。白首陌路不是命运写下的结局，是天意弄人，让相爱的人自己写下了离别。
　　“月华，若我以后不在人世了，请你替我照顾兮儿。”庄执眠对着月华深鞠一躬。“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城主浮生。”
　　月华用手撑着地，扶着凳子爬起来，不愿去看庄执眠。庄执眠越过月华出了房门，就像万年前执眠知道倾兮去魔界时一样，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决绝。他没有挽留，也无法挽留。
　　“他，太傻了。”倾兮撩开了幕帘，月华清楚地看见了倾兮脸上的泪，“月华，这个场景是否就和万年前一样？”
　　月华点头，“你们两人都还是这么傻，万年前是这样，万年后还是这样。万年前至少还有转机，但如今你们走到了末路。前面是万丈深渊，后路已被截断，无路可走，困死在了一方天地。”
　　“月华，我一定会让执眠活下去。”倾兮想起了凤凰的羽毛，逆天行命，换他永世性命无虞。倾兮的自信让月华沉默，担忧的脸色包含了许多，甚至有一分是——歉意。
　　“兮儿，你能让执眠放过浮生吗？浮生她只是一时冲动，没想过真的要害你。”月华心虚地解释。
　　“月华，我给过浮生机会，这是她第二次出手伤我了。忍一时可以，但要我忍一世，沧倾兮绝对做不到。”倾兮捂着胸前的伤口，挣扎着下床。“带我去找浮生，有些话我要亲自告诉她。”
　　“兮儿，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月华按住倾兮的双肩，强迫倾兮躺回床上。
　　倾兮的心里涌上了一股不妙的感觉，“月华，在我的眼里，非黑即白。”
　　“难道你不能站在别人的立场去想想吗？”月华的失控让倾兮突然猜到了一些事，但她没有说出口。
　　“若我与你站在了对立面，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要我为你着想吗？”倾兮扶开月华的双手，胸口泛着痛意，使她的头脑清醒。
　　月华不语，走出了房门，一个光圈包围了倾兮所在的房屋。
　　那个清贵无邪的男子，捻着飞落的梨花沉吟。
　　“只要活着，就可以在瀛洲的梨花树下，陪着兮儿静默万年。”
　　“我不愿意舍弃关于兮儿的回忆，我跟饕餮定下约定，和天界的人定下赌注，明知道自己会违反约定，明知道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我还是愿意。”
　　“红尘万丈，紫陌难寻，我再次与兮儿相遇是劫也是缘，一场孽缘，定格了今后的月下花前处两两相忘不相见。”
　　“天地永寿绝非我辈能知，我只知道情深不寿。”
　　“夜阑煮酒，青梅润喉，一杯前生余下的梨花酒，酿成了今日的六朝繁华，湮没成了泪水。”
　　“飞落的白雪和枯萎的残花，都葬送在她的笑颜里。比起守着回忆度日的我，她走得更为洒脱。我陪她看尽了世间美好之物，却没有想过她离开了我，会遇到危险和伤害。我舍得放下一切，包括我的性命去陪她。”
　　一句一句击中倾兮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句抱歉不足以言明庄执眠的苦楚，一树梨花，不能挣脱，在睡梦中时隐时现，成了他们最深的梦魇。
　　“情深缘浅，情之一字，负了天下人。”倾兮用手妄图触摸到庄执眠的脸旁，她的手慢慢穿了过去，只有灵魂却没有形体。就这样看到了她离去后他的过往。
　　花期很短，过了那段时日，百花凋谢，明年的秋日就是他们的期限了。执子之手，却并一定能与子偕老。生死契阔，曾经的诺言罢了，流年似水，那毕竟只是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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