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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谢辕到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到人事销了假，回到整形科一问，项珺已经在做第四台手术了，他的两个手术还有一台没开始。
谢辕跟杨笑确认了一下，客户已经到了，谢辕自己把手术给担下了。
这个小手术并没什么难点，客户只是做了个眼睑提拉，很快就完成，谢辕结束手术出来的时候，项珺还在手术中。闲来无事，谢辕翻看起了当天挂自己专家门诊的客户记录。
由于谢辕上午没来，所以他的专家门诊都转到了兼职主任助理的项珺手里，谢辕翻看了几个病历之后，发现了一个毁容修复的咨询病历。
咨询病历上没有病人的照片，但是光是项珺笔记中描述的来看，病人似乎是受过严重烧伤，脸部左额到脸颊到脖子留下了很重的疤痕……而病人的职业记录中显示的是SH市消防总队阳安区中队的消防员。
看这职业，谢辕差不多理解病人的烧伤原由，心里难免有些感慨，这才是他学医的初衷啊！
“咦？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吗？”项珺结束了手术后，本准备连轴接着做下一个，却被杨笑告知主任来了，已经做完了手术，赶紧过来看一眼。
谢辕强自镇定的笑笑：“嗯，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连着帮我做两台手术，你今天的事也挺多。”
项珺有点得意的哼了一声：“这点工作量，我还是顶得住的。”然后看着他手里的病历，“这个消防大哥的资料，你看啦？”
谢辕点点头，问：“你见到本人了？”
项珺摇头：“不是，他做的语音咨询，谈了谈就挂了。”
“情况怎么样？”
“他就说脸上烧伤了一大片，是旧伤，有两年了，问有没有希望治，其他也没多说。”项珺说，“我让他有空直接来医院面谈，毕竟烧伤修复要看伤情才能决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让他挂你的号了。”
谢辕有点意外的看了项珺一眼：“你接的咨询……”
项珺耸耸肩：“人家点的是主任咨询，我不就是代你咨询一下么，怎么好抢你的单子。”
“这么见外。”谢辕嘟囔着说。
“这不叫见外，这叫亲兄弟明算帐。”项珺笑笑，转身走了。
谢辕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此时，市区的另一家医院。一个女孩正坐在等候椅上，紧张的双手抓着裙角，她长得清秀温婉，一头柔和的长发披在肩上，身形娇小玲珑，唯一的遗憾就是她那一双无神的眼睛，这个女孩是一位盲人。
医院的环境嘈杂，但女孩轻易捕捉到了熟悉的足音，这令她紧张的手松开，微微抬起，而另一个手则快速稳定的牵起她的手，这只手的主人温和却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小馨，拿到报告了！”
女孩伸出另一只手下一刻，一张检查报告递到她手中，然而她看不见，只能急切的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拿着检查报告的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休闲装，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口罩，活像逃避狗仔的明星，然而从他裸露在外的一点点皮肤上，却可以看到遮挡不住的伤疤……
男人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背，说：“你的眼球情况良好，可以进行视网膜移植手术！而且医生刚刚告诉我，医院正巧联系到了愿意捐献的人家。”
女孩激动得站了起来：“真的？！那就是说……”
“就是说，你的眼睛有希望了！”男人欣喜的替她说完。
“太好了！”女孩伸手抚向男人的脸：“我……就又能看见你了！两年了，好久不见啦！廖大哥！”
男人在女孩的手抚上脸颊时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接受了她隔着口罩的抚摸：“嗯……好久不见……”停了一下，才又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好。”
小区楼道里，遇上迎面而来的邻居大娘，看到他们便笑着招呼：“小廖又送田馨去医院啦？”
女孩田馨笑着应声：“是啊！林阿姨去买菜呀？”
林阿姨笑说：“对的，买点菜，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家里烧红烧带鱼哦，晚点让小廖来盛一些去！你们也好少烧个菜，方便！”
田馨不好意思地说：“不好吧，廖英会烧……”
“哦哟，他一个大男人烧菜能有阿姨的手艺好？不许跟阿姨客气，等下过来拿菜哦！”林阿姨说完，下楼去了。
田馨有些不知所措，伸手便被廖英握住，听他说：“好了，林阿姨一向热心，听她的吧，而且……我手艺确实不太好。”
廖英自嘲地笑，这辈子他第一次下厨，是为了这个女孩，虽然手艺不怎么样，勉强也能算烧熟能入口，但女孩从来不嫌弃，令他又骄傲又心疼，这样的相守还能再过多久呢？如果能是一生，多好！
两年前，二十岁的田馨正读大二，放暑假回到家，却因为一些琐事跟父母起了矛盾，争吵之下，盛怒中的父亲将她反锁在房间里。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楼下餐饮煤气泄漏引发火灾，田家夫妇被浓烟呛晕窒息，抢救无效双双去世，而被反锁在房间里的田馨在绝望之中，被一名消防员破门救出，大火中，田馨的眼里最后看到的是那名叫廖英的消防员坚毅英朗的脸，并深深刻印在脑海里。
被救出的田馨，双眼被灼伤失明，从此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田馨不知道，廖英救出她之后，再度冲进火场，又抢救被困居民，被倒下的火柱烧毁了半张脸。
尽管同事们都安慰廖英，说这是男人的荣耀，让他不要难过，但廖英到底还是难受的，二十五岁的他连女朋友都还没有呢！将来怎么办？想到家里父母担忧又不敢说什么的模样，廖英变得越来越沉默。
而这一切，从一封信发生了变化。
田馨在邻里的帮助下，安置父母的后事，年轻的她被迫坚强起来打理好一切，渐渐接受自己的现状，从大学退学后，她加入了社区福利中心，学习盲文，学习照顾自己，渐渐地甚至还能陪伴福利院的孤老聊天哄他们开心，田馨觉得自己虽然失去了许多，但还是应该感恩，至少自己还有未来可以期盼。
这个想法驱使她用刚刚学习的盲文给救她的消防员写了一封感谢信，信经由居委送到消防队，又经消防队送到了廖英手中，同事们都笑着打趣说廖英救了个人，赚了个女粉丝。
廖英看着被居委工作人员“翻译”过的信，他听说信的原件是盲文，有些心疼。其实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女孩的模样了，火场里，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当时心里只有救人，哪里会注意这些？
然而听说女孩虽然被救下一条命，却失去了父母，还有眼睛时，廖英无比难受，甚至有些羞愧，自己不过是脸受了伤，还能继续参加消防工作，还能看这美好河山，跟这个姑娘相比，自己不知有多幸运！
出于好奇，也出于同情廖英决定去看望这个姑娘，而后，从看望，到相识，到照顾，廖英被这个努力生活的女孩深深的迷住了。
“在想什么呢？”田馨发现廖英许久没有发出声音了，忍不住叫他。
“哦，没什么？”廖英笑着说，“我去林阿姨家盛红烧带鱼！”
“哦，好的。”田馨说。
廖英拿了只干净的空碗出门……
田馨的家是廖英帮忙重新粉刷装修的，周边邻里都知道他，大家都说小伙子人好，热心和田馨是很好的一对儿。但是，廖英知道，自己早已不是田馨印象中的自己，两年来，他能心安理得的呆在田馨身旁照顾她，也是因为田馨的失明，可是，现在，田馨有希望复明了，她能看见了！当她看到自己这张脸的时候，会是多么失望？甚至是恐惧？！
廖英不敢想。
林阿姨给了他满满一大碗红烧带鱼，还顺便让他带回两只粽子。
廖英照顾田馨吃完了饭，替她洗掉碗筷，将床铺好，所有的东西放归原处，然后才告辞，离开田馨家，廖英才从口袋里翻出一张丁香医院整形科的广告。
要是能修复好，应该还行吧？他想着。
打电话去咨询了一下，但接待咨询的女医生话里话外都是催他去医院看看的意思，听着有点虚，但廖英还是决定去看看。
另一边，项珺看着站在医院门口等着自己的卢尚娟，惊讶：“卢小姐？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卢尚娟身后，却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一沉。
卢尚娟笑道：“项姐，以后叫我娟子就行了，我哥还有昱枫都这么叫我！”
项珺微微一愣：“呃……我是不是应该知道些什么？”
“嗯……是这样，昱枫最近接到重要任务，所以他的一部分工作交由我来接手，其中包括对你的保护工作~~”卢尚娟一笑，“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啦！你可别小看我啊！我武力值可是不低的呢！”
项珺呆呆地看着她，隐约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刺眼，心里闷闷地发疼，果然，自己只是一个任务而已，有了其他任务他自然要去执行，项珺，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
“你平时怎么回家？”卢尚娟问道。
项珺走向共享单车的脚步停了停，回想起来，似乎王昱枫经常接送自己上下班的事也已经很久远了，所以早就有预兆了是吗？只是自己从来没注意到……
“共享单车。”项珺说着，掏出手机来准备扫二维码。
“我送你回家吧~我有车！”卢尚娟笑着说。
项珺看看她，行吧，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国际刑警来当保镖，听她的就好。
“那，就麻烦你了。”项珺说。
卢尚娟得意的带着项珺来到一旁的自行车库，指着一辆重型机车：“怎么样，我的摩托，帅吧？！”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头盔来递给项珺，“戴上，我们走！”
项珺眉角颤了颤，安慰自己毕竟对方是个女孩子，虽然开摩托，也不一定就是个飞车党……
好吧，她是！！！
风声在耳旁呼啸着，项珺感觉整个人都在风里穿梭，她死死的抱着卢尚娟的腰，任凭卢尚娟风驰电掣的一路狂飙，到了家门口。
下地的时候项珺有种被拯救了的感觉，她脱下头盔强笑着递还给卢尚娟：“谢……谢谢，这可太刺激了，我以后还是骑共享单车吧。”
卢尚娟眨了眨眼说：“骑单车多慢啊，摩托车快，项姐，我跟你说在外逗留的时间越短越安全，就这样，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上班哈！拜拜~”说完挥挥手，摩托车载着它的女骑手，风一样的走了。
项珺看着卢尚娟的背影，平复了一下心情，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想了，日子还不是得继续过吗？
回到家，关上门，项珺脱掉皮鞋，换上轻便的居家装，窝在沙发里看着肥皂剧，也不知道今天放的这集为什么这么惨，项珺跟着女主哭得泪流满面，抱着面巾纸，一边哭一边擦。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项珺看着电视，随手接起了电话，擤了把鼻涕，带着哭腔喂了一声，就听电话那边王昱枫疑惑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感冒了？怎么鼻音这么重？”
项珺一愣，立刻整个人都坐正了，回答：“不是，我……我看电视剧呢……有点催泪……没有，没感冒，真没有。”
王昱枫听着项珺的再三保证，稍稍放了点心，接着又有些不安：“那个……今天娟子去找你了吧？”
“嗯。”项珺闷闷地应道。
“我这边工作上有些调动，暂时让娟子先跟着你几天，等我这边处理完了……”王昱枫愣了愣，如果自己这边的事真的处理完了，那项珺的危险也就解除了，那他们还有什么之后可言？意识到这一点的王昱枫突然有些慌，如果没有工作关系，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呆在她身边？以什么身份？
“没事，你们也是秉公办事，放心，我会尽力配合的。”项珺轻轻说，还能怎么样呢？对王昱枫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工作任务，就算自己再喜欢，总不能妨碍人家工作啊！
“不是，如果……如果有什么事，紧急的事，你可以打我电话，我一定会来帮你。”王昱枫说。
项珺笑笑：“哪怕你正在执行任务？”
王昱枫语塞，项珺又笑：“行了，我不是那么不识大体的人，老王，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王昱枫皱眉，这话味道不太对啊！
“不是，这有什么好谢的，搞得好像要分手绝交了一样，咱俩还住一个小区呢！回头一起吃烧烤，一起去健身房呀！”
“王昱枫。”项珺说，“如果，你不能给我回应，就不要给我希望，那样太残忍了，知道吗？”
王昱枫哽住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想说：我回应过了的！然而，真的能回应吗？他不知道。
半晌，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说：“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
“好。”项珺回答他，“但是别太久，我也不是没有人要的。”说完，她挂了电话，继续看着电视剧，女主角还在哭天抢地，项珺看着看着，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至少他愿意想想了，不是吗……
“两年前我们查到一起贩毒案件，一些资料显示，毒贩在紫藤小区有一处窝点，但是，我们还没采取行动，那幢楼就发生了火灾。”市局办公室，邢涛正带着组内干员和王昱枫开会。
“那个火灾我知道，新闻都有播报，当时对外宣布的起火原因是由于天然气泄漏。”王昱枫说着看向邢涛，“另有隐情？”
邢涛点点头，一名干员将一份报告推到王昱枫面前说：“火灾后，我们到现场调查，发现了□□的残留物，可以断定这是一起纵火案，为的应该就是毁灭证据，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嫌疑人。”
王昱枫拿起报告快速看了一遍之后说：“四楼是着火点，当时是深夜，大部分居民都在家睡觉，他们不是毁物证，是想杀人。”他抬头看了邢涛一眼。
“我也这么觉得。”邢涛抽出一张图层平面图，指着其中一间屋：“但是他们想杀谁？很难确定，这里是着火点，旁边是楼道，□□的引火方向是左边两套住房，但是，因为火势太猛，蔓延到了五楼，当时四楼和五楼还有六楼，有十二户人家被困。”
王昱枫指着着火点位置说：“他们想杀的人应该在这十二户人家中间的某个人不一定是四楼的住房，四五六三层楼的居民都要调查！”
干员为难的看了一眼邢涛：“十二户人家，有两家当天家中没人，剩下的十户人家，一共二十四个人，死亡两人，其余二十二人没受伤和受伤痊愈的基本都搬离了……大家都觉得那房子不吉利。”
王昱枫看了邢涛一眼，后者开口：“确认一下这二十二人目前的情况。”说完又对王昱枫说，“后续没有继续发生恶性事件，我们有理由相信，两名死者中至少有一名是他们想杀的人。”
王昱枫沉吟了一下后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排查一下吧。”
邢涛说：“好。”
散了会，干员们都走了，邢涛敲敲桌子，把正在沉思着什么的王昱枫吸引过来：“你还真是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养成习惯了是吧？我组里这些弟兄就这么被你使唤来使唤去的。”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或者突破口，可以不按我说的做。”王昱枫平静的看着他说。
“你……你这人真是讨嫌得要死！”邢涛咬牙说。
“彼此彼此。”王昱枫站起来，抓起椅子背上的外套往外走。
“去哪？”邢涛问。
“去机场接人，G国的炸弹专家今天到。”
“哦。”
机场，威尔斯·卡特背着巨大的双肩包走出海关，四下张望，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显眼的大高个，他迎上去，伸手：“嗨！兄弟！”
王昱枫握住他手，顺便来了个拥抱礼：“嗨！兄弟，好久不见。”
“我的定位仪好用吗？”威尔斯得意的笑问。
“好用极了，走吧，我带你先去市局报到。”王昱枫带他来到自己车前，打开后备箱任威尔斯把行李包放进去。有些惊讶：“就这些？”
威尔斯哈哈笑着上了车，王昱枫有些困惑，但也跟着上了车，关了车门之后，威尔斯从运动夹克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真正有用的全在这儿，要不是想到你这个老朋友，我可以轻装上阵。”
王昱枫挑眉，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双肩包：“给我的？”
“哈！对！兄弟。”
“不是巧克力吧？”
“当然不！”
“不管是什么，先谢了。”王昱枫笑了，威尔斯是法裔，祖宗的浪漫基因给他继承了个百分百。
“你会喜欢的！”
谢辕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摘下帽子，口罩，露出脸上大片陈旧的疤痕。
谢辕看了一眼男人受伤前的照片，心里叹息了一声，是个帅哥啊！然而与这张脸比起来，此刻这张伤痕累累的脸反而更令人肃然起敬，谢辕端正了一下坐姿认真的看了CT影像之后，说：“廖先生，你的伤可以做植皮修复的，这个手术在我国已经没有什么困难程度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做术前准备工作。”
“需要多长时间？”廖英沉吟了一下问，“我是说，从手术到恢复。”
谢辕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急切，愣了一下回答：“植皮需要先从你身体部位培皮，然后进行手术，之后要观察排异反应，最后是伤口恢复，中间如果不出任何问题的话，大约一到两个月时间。”
廖英皱眉：“需要这么久吗……这段时间都要住院吗？”
谢辕摇摇头：“不用全程住院，但是手术前三天，以及术后的观察期还是需要住院的，大约五天……怎么，廖先生有什么顾虑？”
廖英心里暗暗算着，田馨的视网移植手术安排在半个月后，医生说完全恢复视力需要大约一个月时间，这样算来，如果自己做完手术，时间上差不多可以让她第一时间看到自己修复后的样子……但是，这样一来，手术前后自己住院这段时间，田馨怎么办？
见他犹豫，谢辕忍不住说：“如果廖先生对手术有什么顾虑，可以看看我们之前的一些案例，您这样的病历，我们曾经接诊过，并且成功进行了修复的，您真的可以放心。”
廖英回过神来，连忙说：“不是，我不是怀疑你们的技术，我就是……家里……嗯，家里有人需要照顾，住院时间太长的话，我怕影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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