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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天的树冠在灵血的浇灌下，顷刻间扩张得比天幕更遥远。
素白色的甘霖从苍翠的叶片中洒落了世人满身。被“秽”影响了心智的人逐渐平静下来，理智回笼。
谢铭站在这毛毛细细雨下，感受着胸腔之中的躁郁之气逐渐被冲刷带走，不禁仰头望向这仅在砂金秘境中，才会出现的神迹——
鹤渊通过某种手段，将覆白、或者说是自己，与建木连在了一起。并将覆白的特性，化为雨露，同建木的恩泽一起，分予众人。
假莫河先前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痛处。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发现了“秽”可以读心盼盼的玄机。
这份自卑他从未同任何人讲过。甚至平日里，他也在一直有意识忽视这份感觉。
唯独沧溟渊底那次——
“虚其心，静其神！‘秽’可以看透被影响之人的心智！”鹤渊的声音中已然透着些吃力，可他攥着利刃的手却更加紧了几分。
自己能做的事情始终有限。特别是在盼盼身边时，她总是一个人就能处理好一切。自己跟在身边，莫说锦上添花，不拖她后腿已是好事。
越是知道盼盼的过人，就越是为她着迷，就越想一直看着她，就越能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与无用。
这样的无力感是前所未有的。是他几次想要无视甚至逃避，却越陷越深的。
刚才盼盼不经思考便拉住自己时，鹤渊心中的雀跃比理智更快。没有修士会不向往“登仙”，更何况这还伴随着自己仰慕对象的无条件信任。
但随着理智的回笼，那份无能为力的愧疚与自卑感也变得更为浓烈。
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呢？
不是只当个覆白的剑架子，而是更重要的什么事。
非自己不可的。
可以让盼盼另眼相看的。
不可能落下的光斑从建木叶织成的天空中落下，晃了鹤渊的眼睛。他必须承认，自己刚才在某个瞬间，是嫉妒了莫珂的。
她为盼盼达成了一个“奇迹”。为此刻的僵局撕开了一个口子。
也让盼盼永远记住了她。
于是，他停住了脚步。
做出了一个与自己的愿望背道而驰的决定——
在云盼盼与昼金接连的惊讶中，鹤渊因为对自己刚才的想法难以启齿，尴尬地避开了她们的视线。
他其实并不担心盼盼会找不到来时的路，“陌生人”需要她，就算盼盼不愿意，神也会将她送回来。
可他还是想表现一下。
——神可以为盼盼做到的事情，他也可以为她做到。
细雨霏霏，谢铭神情复杂地看着树干前的青年，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问，将他的话传达给了所有受到甘霖恩泽之人。
周围已经聚拢了许多人。就算没了外部的影响，人的贪欲也不会就此消失。
苏茵茵治疗着对建木与鹤渊并没有恶意的修士们，
而凌岳与谢铭则将鹤渊护在身后。
昼金凌于空中，护着建木，也护着他们所有人。
“前辈，秘境西南方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根茎。”鹤渊故意说得模糊了一些，毕竟知道内情的人越多，事情就会变得越复杂。
谢铭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放做寻常情况，谢铭并不会就这样丢下小辈们独自面对风险，可不管是凌岳与昼金的实力，还是鹤渊身上那种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都在告诉自己，可以放心把这里交给他们。
“自己小心。”
“前辈也是，不要勉强。”
看到谢铭离开，鹤渊虽然也担心他的安全，但心中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可他还没来得及放松些许，就听到本该空无一人的身后，想起了一声惊叹。
“这还真是……万家灯火呀？”鼓掌声极具节奏的响了片刻，“陌生人”隔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兜帽，将手搭在眉骨处的前方，作远眺状将那乌泱一片的人群环视了一圈。
鹤渊的神色中褪去了力不从心的强撑，谢铭不在，他也没必要继续伪装了。
“既受覆白庇护、享建木恩泽，那自然该予以回报。”
鹤渊忽然恢复的状态引来了凌岳的注视，疑惑与冷静的视线相碰，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凌岳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师弟。
“陌生人”默默看着他们师兄弟俩的眼神交流，甚至耐心地他们交流完，才继续逗乐似地道，“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这份恩泽消耗的是他们的命火，会是什么反应？”
“从登仙阶回来需要尘世之人的命火引路，我不过是把你想做的事抢先做了而已。”
这其实是鹤渊第一次亲眼见到“陌生人”，莫名的，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但这份熟悉并不是因为“像某个人”，而是“像许多人”。
亲切、恐惧、向往、厌恶，好奇、避讳、关切、疏离。
鹤渊第一次遇到让自己观感复杂到如此程度地对象，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清楚理解了盼盼曾说过的，“神是‘意识集合体’的意思。”
祂，或者应该说祂们，是由无数灵魂与躯体揉杂在一起，形成的存在。
同样的，这其实也是“陌生人”第一次与鹤渊直接接触。
祂从一开始就观察着云谒，虽然也算眼熟鹤渊，但对他的着实没什么印象。
唯一派得上用场的，也就只有“覆白剑主”这个身份了。
直到刚才，祂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鹤渊此刻的反应，倒让祂多了几分惊喜。
“知道吗，萧云谒其实是近千年来，最适合修炼太上忘情的孩子了。”
“陌生人”似乎是真心喜爱云谒，说起这些时，语气中竟然带上了遗憾，“可她拒绝了，理由是，她忘不了。”
看了眼凌岳，“陌生人”拍了拍鹤渊的肩膀。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将他的想法往那处引导。
虽然最后能不能“忘不了”，并不是云谒说了算就是了。
而鹤渊虽然十分清楚，云谒那时的回答，并不是只因为自己。可光是想到自己也是盼盼“忘不了”的其中之一，也足够让他喜悦得不能自已。
自己不是她口中的“其他人”了。他的盼盼，终于在心中和这个世界产生羁绊了。
那句“接你回来”，并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了！
昼金身上的禁止术在“陌生人”离开了好一会后，才终于被解开。
本想第一时间冲上去告诉鹤渊，不管那家伙说了什么都别信的昼金，在看到青年喜极而泣的模样后，到底还是选择了沉默。
……算了，只是把人变成恋爱脑而已。云谒早几年就愿意为他殉情了，这样倒也算般配。
“凌岳，别学他俩。”
刚才“陌生人”的出现只有鹤渊与昼金看到了，凌岳被昼金没头没尾的话给说得一愣，“嗯？学谁？”
“没谁。你和昭南去帮谢铭吧，这里我一个人够了。”
昼金自我调剂着，击退了一批刚刚乘虚而入涌到建木周围半里左右的修士，实在放不下心。
虽然始终想不明白那家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既然能让祂亲自参与强行把局面弄成这样，那个“邪神”就绝对不是刚刚在这个世界成型的“幼体”。
昭南好歹也是自己的碎片，就算不如自己，也总能派上点用场。
“前辈不……”
凌岳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现在昼金才是云谒的本命剑。就算因为其特殊性可以单独行动，没了剑主实力也依旧是大打折扣。
这种时候说多错多，而且也浪费时间，凌岳朝他行了一礼，将自家师弟与苏茵茵托付给昼金后，便往谢铭离开的方向赶去。
昭南剑灵短暂地出现了一瞬，朝昼金匆匆瞥了一眼后，便重新消去了身形，跟着凌岳一并离开了。
“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你，但也认识这么久了，如果你的灵力不够了，就用我的！”
伤者都治疗完毕，苏茵茵自知在战斗方面的能力并不算出众，与其给昼金和其他自愿帮忙的人添乱，不如发挥自己器修灵力比同等级修士更充沛的优势，直接蹲到覆白旁边，就要将手覆上去。
“多谢师姐，还够的。”鹤渊没想到苏茵茵刚刚治疗了这么多人，还能说干就干，连忙阻拦，额间都被吓出了几滴冷汗。
她是医器双修，对灵力的走向比寻常修士敏感更多，如果被她通过覆白的灵力走向发现了自己正在消耗那些修士的命火，难免节外生枝。
苏茵茵虽心下疑惑鹤渊究竟哪来这么多灵力的，但看他神色的确无甚异常，也就只好作罢。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彻底成了这里唯一没有派上用场的人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
虽然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该在意什么，但就是很不好！
蹲在覆白旁边随时待命，苏茵茵生着不合时宜的闷气。
可下一刻，她忽觉头顶一沉。紧接着，就被一只带着几分寒意的手掌揉了把脑袋。
月白色的袖白垂落在苏茵茵的发顶，遮住了她的视线。可她还是通过鹤渊不自觉地抽气声，猜出了这只手的主人——
“茵茵在生气呀？鹤渊，你欺负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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