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饲养指南

　　眼见着裴暄再一次出门，站在门口的杨秘书紧张地站了起来，
　　“你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裴暄叼着一根没被点燃的烟，见他这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只觉得奇怪，就不能稳重一点吗。

　　小杨秘书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裴暄这次没走多远，出了门便靠在走廊的窗台旁，拿着平板电脑点开了视频，画面里应该是一个游乐场，右上角写着日期：2024年6月23日下午13：36。
　　算算日子应该是池灿宁刚刚高考结束等成绩的时候，裴暄隐隐感觉出来这个视频里是什么了，心里涌起一股发毛的感觉，下意识地想关掉电脑，但是却又不能不与这种本能抗争。

　　画面右上角有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熊，怀里抱着几个拧好的气球小狗，裴暄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它，那小熊抱着气球发给路过的小孩，积极地和路过的游客合影，应该是公园里那家餐厅的揽客手段，只是六月末的天气，人还被困在那个厚重的玩偶服里，其中滋味不用言明。
　　很快，那个小熊的动作没有那么欢快了，发气球的动作也开始变得缓慢，可能是内胆里的人终于不堪重负，扶着餐厅外面的椅子半弯着腰，里面的人终于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冲出来几个服务生七手八脚地将小熊扶进室内。

　　裴暄猛地暂停了视频，放大画面，指着其中一个服务生不可置信道：“这是张丽？！她当时在场！”

　　“是啊，餐厅的负责人说张丽当时在前堂上菜，还是她主动找负责人说儿子刚刚高中毕业需要一份小时工赚零花钱，负责人这才同意的。”

　　裴暄脖子上的青筋跳了一下后槽牙都咬紧了，想来张丽那种毒妇能亲手给自己的儿子一酒瓶，当时硬逼着池灿宁在这么热的天套着玩偶服发传单好像也不奇怪。
　　他深吸好几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继续视频。

　　画面又来到了室内，两个人抬着池灿宁来到拥挤逼仄的员工休息室，那里甚至找不到一个凳子，但是玩偶里的人又实在站不住，便四肢着地在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找了一个墙角坐下了，张丽伸手将玩偶小熊的头摘了下来，果然是池灿宁。
　　那个时候的池灿宁看上去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有点长了，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
　　只是人和现在还是一样的清瘦，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在这么模糊的画质下也能看出脸色红得不像话，而且人的眼睛都睁不开，靠在墙角脑袋微仰艰难地呼吸着。

　　一个男的将电风扇拽了过来对着池灿宁猛吹，张丽则是上手将他的玩偶服扒下来，池灿宁里面穿的那件背心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又来了一个人，看打扮应该是餐厅的经理，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低头跟张丽说了些什么，张丽只是摇了摇头。

　　那个经理叹了一口气，将保温桶递到她眼前，另外那个男的也没闲着，从一个柜子里拿出来了一盒藿香正气水。
　　保温桶大得很，张丽接过来的时候沉得肩膀都塌下去了，艰难地放在地上，拿着一个吃饭用的饭盒连着冰块带着绿豆汤倒进去了大半盒，又拧开藿香正气水挤在了绿豆汤里。

　　紧接着，裴暄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就发生了，只见张丽一手摁住池灿宁的后脑勺，一手又端着那一海碗绿豆汤，不顾他微弱的挣扎，硬是给他灌了进去。
　　池灿宁应该是想要挣扎，但是实在没有力气，到了最后绿豆汤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原本湿漉漉的背心染上了颜色，经理看上去不忍心，好像劝说了张丽一两句，伸手拦她，张丽却躲开了。

　　松手后池灿宁忍不住地呛咳干呕，却又被人灌了一大海碗，这次他捂着嘴巴一动不动，却在张丽退开后“哇”得一声吐了一地。

　　一旁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模糊的监控拍不清张丽微微翘起的嘴角，却能看清她弯起来的眉毛。
　　而池灿宁的脸色好像更红了，他对此感觉到很难为情，裴暄看见他的嘴巴动了两下，看那嘴型，好像是在说“对不起”。

　　经理和另外的那个男人和张丽说了两句话，随后忙不迭退出休息室，好像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张丽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紧紧蜷缩在角落里弓成一团的池灿宁，又看着满地狼藉，终于做出了下一步动作。
　　她从门后拿出来了拖布和水桶放在离池灿宁三步远的地方，指了指那堆清洁用品说了两句什么，随后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就只剩下池灿宁一个人了，他还是那样安静地蜷缩在角落，脊背微微发抖，不知过了多久他打了个冷战，抬手把风扇关掉了。
　　他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一会，两条胳膊紧紧地勒着自己的腹部，那是裴暄第一次在池灿宁的脸上看到了类似于痛苦的神色，他就这样自己忍受了一会儿，随后他动了。

　　他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后背和腰腹都是微微弯着的，稍微直了一下身子又马上弯下去，伸手去够拖布，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被自己弄乱的房间。
　　他干一会儿活儿就歇一会儿，到最后终于把地上的那堆东西收拾干净，又拄着拖布弯着腰一动不动，像一个雕塑一样站在画面中央。

　　大概五分钟后，房间内又进来一个人，是刚才的那个经理带着口罩去而复返，见池灿宁这个样子叹了口气，将他手中的拖布和水桶接了过来拎到水池去，开始冲洗拖布和水桶。
　　而一向很有礼貌的池灿宁却什么也没说，失去了唯一的支撑之后一只手无措地往前摸了摸，摸到了墙壁之后扶着墙壁慢慢蹲了下来。

　　那经理清洗完拖布将它放在窗台边晾干，扭头见池灿宁还蹲在那里走过去弯腰低声询问着什么。
　　却见一直没有动作的池灿宁猛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张嘴就是一口红得发黑的鲜血涌出。

　　“啪！”
　　平板电脑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裴暄浑身颤抖，双目赤红，呼吸加重，几乎站立不稳。杨秘书从没见过这样，赶紧伸手扶住他，在病房门口的长椅坐下。
　　“裴总，请您原谅我的多事，我只是觉得这段监控无论如何都要给您过目。”

　　裴暄深呼吸了几个来回，额头的青筋却一直没消下去，声音低哑问道：“有火吗？”
　　杨秘书忙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将裴总嘴边的烟点燃。
　　烟雾弥漫，杨秘书这才左顾右盼一下，这医院好像不让抽烟。

　　但是裴暄还算是有点素质，抽了两口之后食指和拇指一捏将烟火星给摁灭了，好像察觉不到痛一样。
　　“我看那本相册，还以为她只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但是没想到……”裴暄几乎是咬牙切齿，“她恨池灿宁，恨透了。”

　　“那……警局那边说她想见小池先……”
　　“做梦！”裴暄低吼，“她这辈子也别想再看见池灿宁！”

　　小杨先生低头：“好的裴总，我知道了。”

　　“你告诉律师，我们绝对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调解，要往重了判。”
　　“好的。”小杨秘书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小池先生还有一个小姨向警察同志打听他的踪迹来着，要告诉她吗？”

　　“你先去探探她的口风，要是想给张丽求情那就不必了。”
　　“好的，那我没有别的事情要禀报了，我先去办事。”

　　小杨秘书都走出去了两步，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

　　裴暄招招手，小杨秘书走进后从他的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支票夹，往上面写了几笔，杨秘书拿起来一看：个、十、百、千、爹、爷、祖宗！
　　“这是……”
　　“你的奖金。”裴暄面无表情地说，“最近两天跟着受累了，年后给你一个月的带薪假期。”

　　小杨秘书：有这样的老板，就算是过年也要加班他也认了！奴才愿意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

　　“嫌少？”
　　“哦，不是不是。”小杨秘书像一个翻盖手机一样用力鞠了两躬，“谢谢裴总！”

　　裴暄摆摆手让他走吧，起身推开门进了病房。
　　小杨秘书离开的时候脚步轻快，浑身充满干劲儿，恨不得亲自替老板枪毙伤害小池先生的罪犯。

　　病房内池灿宁还和姜采禾挤在一起看相册，刚刚被好一顿刺激的裴暄进门之后眼睛便好像粘在了池灿宁身上怎么也挪不开了，于是走上前去挨着池灿宁坐下，长臂一伸将池灿宁捞进自己怀里。
　　还在兴致勃勃和姜采禾看相册的池灿宁突然身体一腾空，整个人被圈在了怀里，懵懵地看着姜采禾。
　　池灿宁：？？？

　　姜采禾翻了个白眼，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裴暄抱着池灿宁，好像嫌不够一样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没干嘛，交代一点事情。”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开始小幅度地挣扎，将他往外面推：“裴暄，你是不是抽烟了，嘴巴不好闻，有烟味儿。”

　　什么？！
　　姜采禾听见了这话那还了得，上前将池灿宁一把从他怀里拉出来，土生土长的沪市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新词儿：“哎呦你个瘟大灾，你安的什么心啊，竟然给灿灿闻二手烟！”
　　池灿宁鹦鹉学舌一样，指着裴暄哈哈大笑：“瘟大灾的！”

　　裴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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