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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驸马
“看出来了,你、您不想活了,您行尸走肉,没了期待,没了活下去的目标动力,今天死或者明天死,于您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不,或者拖延到了明日,您还要痛苦一些,所以你选择今天死,因为今天您还可以和您的仇人同归于尽……”
卑丰:“你怎么知道,我与你有仇?”
滔天的恨意,毫不掩饰的杀意,还有放在她脖子上的利爪,明眼人、不,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虞昭月沉默。
她根本不认识这人,怕不是在战场上,杀了他几个好友、亲人才能这般恨她,可她根本没上过战场啊,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是——妒恨她有造械之才能。
若是这样,恨她也是应该的。
“说!”半晌等不到回答,卑丰强硬后掰少年下颌。
虞昭月几乎是踮着脚尖后仰头,她甚至听到了自己颈椎关节发出的轻微响声,脖颈两条动脉也拉伸得硬邦邦的,她声音也硬邦邦的。“因为我见过一个人,和你相像。”
随便一句搪塞拖延的话,让卑丰发狠的面容瞬间扭曲,虞昭月背对着他,被勒得开始翻白眼,自然看不到他红了的双眼。只感觉扣住她下颌的五指,胡乱抖着,他状若癫狂。“果然是你,杀了吾弟!”
当初军侯谭振撑着一口气回来,问他关于卑元的情况,他稀里糊涂地念叨:“虞昭……虞昭……”尚未说全,便断了气。
今日他心绪乱如麻,抱着疑惑、侥幸的心。期待着弟弟安然无恙的心,见少年。若是他害了卑元性命,他便与之同归于尽,如若不是,他便饶他,带他回南栾为国家助力。
“事到如今,吾要为吾弟报仇!”
似乎嫌直接勾破她的喉咙,让她死得太痛快,太便宜她了。卑丰卸下腰间长鞭,欲将她捆绑,花刀凌迟。
长鞭如游龙,缠上她腰间,卑丰用力一扯,虞昭月纤弱的身子被迫在空中转了一圈。
快速旋转之时,只见眼前金光一闪而过。
晃眼。
虞昭月颅中也有灵光闪过,她有十足把握,能化干戈为玉帛,她没了顾虑,衣摆飘舞,她反向旋身绕出缠人的长鞭。
脚尖轻点倒地的桌腿,她飞身踢掉卑丰手里的鞭柄。“等等!”
“啪!”握住再次甩来的牛皮鞭,虞昭月手心火辣辣地疼。“说实话,你、我压根就不认识,也不眼熟。但你手上的戒指,我倒是见过一模一样的。”
“你是卑丰吧。”
“你要不要看看这封信再说呢?”
虞昭月也没想到当初随便救的可怜人,有个这么强大的后台。两国和亲,那瘦弱男子知她要去南栾,写了封家书求她带去。因知道他的遭遇,她没忍心拒绝。一路都在想该如何找到卑丰,找到了又该怎么传递书信。她怕被人知晓,落个私结官将、收买人心之罪名。
这下好了,烫手的山芋,救了她的命。
天菩萨,果然好人有好报。
虞昭月暗谢诸神,偌大的堂厅里,卑丰接过那张叠成两指宽的竹纸,快速展开,动作轻柔。
易破的薄纸透着光亮,露出了熟悉的笔迹。
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读,像被点了穴位,卑丰定在原地,那双刚才还凶狠如豹的眼睛骤然睁得滚圆,平日里削头颅如削树木的冷情中郎将湿了眼眶。泪水从他的眼睛中央滚了出来。
读完信,将之宝贝地收入袖口,一抬头,他又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他飞身上前,一把捏住了虞昭月的肩膀。迫使她转身面对他。“虞大人,元儿他……现在在哪里?”
知道了因果,卑丰这次是小心翼翼的,虞昭月闻到了他脸上泪水和鼻涕混合的咸味,她皱着眉头用胳膊肘将他推开,掀开衣袍,坐到了他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这是此地唯一一条干净整洁的长凳,灰褐色的实木未上漆,简陋粗糙了些,但好歹可以歇一歇她软成面条的腿。
后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贴着背脊的细软棉衫有些冰凉,她看着满地的茶壶碎片。唉,发那么大气性干啥,她想喝一口热水暖心都没办法实现。
卑丰见少年额上全是冷汗,脸色发灰,他唤人换了热茶,端来火盆。
脸儿,周身,热烘烘地暖和起来,虞昭月才放下杯子,不卖关子。“放心吧,你弟弟他活得好好的呢。”
“就是脸上被他那上司甩刺鞭勾下来的皮肉没有长好,留了丑疤,当然,不是我们医术不行,是你弟弟不让治,说留着警醒自己呢。”
瞧着面前分外忐忑焦心,想问什么又欲言又止的卑丰,虞昭月转了一圈手里温暖发烫的透光瓷杯,她仰着头问:“你想见他。”
卑丰点头。
虞昭月又露出她那标准甜美的笑容。“但你弟弟似乎不想见你。”
“也不想回南栾。”
“你看,诀别书都托我带来了。”
“他想与你老死不相往来呢。”
卑丰当然信他,此少年是天照太子面前的红人,也是南栾国君看中的驸马,以臣子和亲,前所未见,可以见得他的分量与尊贵,在这之前,他是没有话语权的中郎将,而他的弟弟卑元更是一介小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他愿意将一个无名小卒的家书带在身上,这般至纯,不至于诓骗他。
卑丰站在原地,垂着肩背,充满力量的手指拿不动轻飘飘的纸,一直抖着,他反复读阅,反复被凌迟。
心如刀绞,弟弟肯定恨他软弱,任由他去赴险,与外人一样,以为他想踩死庶弟,独占家产,独登高位呢。
虞昭月烤火吃点心,这次换她饶有兴致地看人痛苦。
在南栾五万大军的护送下,虞昭月过得更加安逸了,卑丰是个贴心的,看她被马车颠得脸色苍白,找了八个身体强壮的栾兵,以软轿抬她。
她身上没几两肉,平均分到他们身上,还没他们穿戴的盔甲重,虞昭月原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他们攻破天照的城池,屠了天照那么多妇女儿童,给她抬轿算什么,就是要搓磨他们。
没往轿子里塞石头,已经是算她仁慈了。
再者这人抬的轿子,就是比马车安稳舒服,虞昭月坐得心安理得。
躺着、摇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青阳城。
入了主城,声音嘈杂了些,虞昭月悠悠转醒,她掀开轿帘往外看。
街道宽阔平整,两旁屋舍虽破烂,好歹干净,栾军在此久居,看来还是打扫了的。
街道上茶楼、酒肆、杂货铺子、绸缎庄子通通都开着门,只是没有店家与顾客。
药铺被改成了临时医馆,往来皆是栾兵。
铁匠铺里,炉火熊熊,随军的栾国工匠们正在打造兵器。
热火朝天、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虞昭月的视线漫无目,四周游荡。
忽然,她瞥见一所裘皮铺子。
阔街上,裘皮铺子的门外搭着数排竹竿,上面悬挂着各式兽皮。
轿子从挂满毛皮的竹竿旁经过,她瞧见店内货架空空荡荡,但摆放整齐。想必是店家闻风而逃,提前运走了货物,而外面这些兽皮是栾军自己硝制的。
狐裘白如霜雪,羊皮蓬松似云,经硝制去脂,兽皮质地柔软而充满韧性,细看,有一些毛发并成一撮,尖尾微微湿润着。
软轿一靠近,有淡淡的硝石气味混合着皮革特有的膻味,一起飘来。
颇为难闻。
虞昭月却是心头一喜,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她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些随风飘动的皮革。
软轿不停,往前走着,拐了个弯,直到裘皮店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才收回目光。
转脸之时,不慎对上了一双高高在上的三角眼,对方骑在马上,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指虚虚握着缰绳。似看不惯她如此享受,刚一接触到她的视线,他便仰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虞昭月的好心情全被他哼没了,她对仓畅翻白眼。
翻着翻着,她感受到一股温润的视线落到她身上,虞昭月又开颜,转头对他笑。“殿下,这青阳城真不错啊,哈哈哈……”
大红轿子里的人儿俊俏的不似凡人,纤弱的肩膀靠在轿窗上,大红的喜色映衬得那张小脸也红扑扑的,劲风推着那柔软轿帘,乌发飘扬,他对他展颜,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
如此激动,他话未言尽,但凌墨渊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也很期待大量硝石与硫磺结合会造出何样的惊天火器。修长的手指捏紧缰绳,凌墨渊声音清润:“此地,确实很好。”
随行的栾军入城后便分散开来,融入了城中,走到最后,这支队伍,只剩和亲团和卑丰在内的数百名栾军。
“太子殿下圣安。”虞昭月趴在轿子窗边欲与凌墨渊闲聊,远远听到有人见礼,她转头去看,只见气派的府邸里,出来一位男子。
他大摇大摆阔步而来。
他手下的人对太子见礼,他则看也不看,直接忽略凌墨渊,只对宽轿里的她笑得灿烂。
“哈哈哈,虞驸马,久闻大名。”
“路途遥远,你受苦了,快快随我入府。”
“哎、换暖轿,移驾大厅,吃饭吃饭,咱郎舅俩把酒言欢,我心中有好多疑难,欲向长公主驸马爷请教。”
说着便引他们跨过早已拆除的门槛。进了府门,只见四周有回廊环绕,假山之上草木生机勃勃。
翠竹长势良好,庭院深处还有一株老腊梅开得正盛。
金黄的层叠细小花瓣在阳光下发着暖光,想多闻闻这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虞昭月掀开了侧面遮风的帷幔。
露出半个身子,她懒懒伏于轿边,由着栾兵抬着她进府。
两军对战多次,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南栾亲王的脸。
此刻的他,未穿甲衣,不复往日威风凛凛。虽没往常那么壮实了,身高倒是没变。拆了辫子的长发披肩,乌黑亮泽,像刚用卷杠刚烫过的头发似的,有着恰到好处的微卷。
双眼皮下的眼睛深邃,鼻梁直挺,嘴唇的唇线清晰,薄厚刚好。眉尾有新疤,但不影响他的容貌,反倒破了他五官的阴柔,添了些粗犷硬朗的气质。
没别的,就是硬帅。
这人一路走来,无论看谁,带笑或佯怒,他的眼神始终是深邃沉稳的。眼底泛青,下巴处还有乱七八糟的胡渣,如此不修边幅都这般好看。不知道他年轻时得有多貌美。
不过,能被天照王爷看上的,想来必不似凡人。
虞昭月频频偷瞄,眼神飘来飘去,视线自李坚身上、身下、身前、身后转了又转,每看一个地方,眼底便多一分赞叹,唉,此人身材、样貌、气度皆是绝佳,若非是敌人,她想与他做朋友。
不行啊,不是敌人,也不能做朋友,此人心地不好,滥杀无辜啊……
虞昭月一边品评他的容貌,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以貌喜人。
穿过外院,绕过影壁,一行人的影子贴于青石板之上,短若无形。
凌墨渊走在他们后头,他很熟悉这样的眼神。
儿时,他曾在皇叔眼中见过,旋即这人便被他那沉迷酒色的皇叔关到屋子里去了。
软禁深宅之中,浑浑不知几日。
凌墨渊垂在两侧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想要扭开少年下颌,叫他别看。
他原对李坚并无恶感,现觉得他生得过于碍眼。
正值午时,天空湛蓝,日光温暖,虞昭月和李坚同时感到脊背发凉,回廊幽深曲折,他们回头去看。
只见,光线穿过半扇雕花窗棂,梅花竹纹,光影繁复。
他们望见一双漆黑的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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