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

　　待几人商量完对策，已然到了三更半夜。

　　许言宴早就熬了几天，眼下事情有了眉目，止不住地打哈欠。

　　好在金玉阁顶层有闲置的客房，许阁主本人是个工作狂，于是建了个巨大的休息区供人歇息，正好能让几人住下。

　　元月到了屋内躺在床上，思绪才有空分给在郊外留守照顾姜楚的时星。

　　糟了！今天忘了给时长老煎药！

　　元月掏出通讯令，正上方的消息正好是时星的问询：见到许言宴了吗？

　　再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而时星的这条消息发送时间已经是昨日下午。

　　元月手掌搭住脸，长叹了一声。

　　完蛋。

　　她立马探入灵力，编辑了一条消息详细阐明今日的经过，最后不忘补一句因为太忙，所以没看到消息。

　　本以为时星那个睡神转世肯定早早歇息了，没想到下一瞬她就在通讯令上收到了他的传讯。

　　时星：可要我们明日入城帮忙？

　　我们？

　　元月回道：莫非姜师兄醒了？

　　时星：嗯。

　　也是，既然师父云妙和时星都探过姜楚的脉声称他没事，那么自然姜楚清醒也在这几日。

　　那他岂不是知道自己的魔族身份？

　　元月未曾将当日姜楚在秘境中出现魔气的事情向任何人说明，和叶晴苒几人解释时也只道是为救她入血池受伤昏迷了。

　　不过时星是必然知晓的，他那日在峰顶破阵法不可能毫无察觉，但既然面无异样，说明他早就知道了真相。

　　时星曾提过，是他捡了姜楚带回太玄宗给玄霄当徒弟，恐怕玄霄也知道姜楚身负魔气。

　　说不定姜楚自己都不知道的体内封印魔气的禁制就是他师父所下的呢。

　　元月沉了沉思绪，灵力继续探入通讯令。

　　元月：时长老，你昨日的药有没有按时喝？

　　另一头躺在软榻上的时星挑眉笑了一声，回道：你猜？

　　元月看不到他的表情，盯着通讯令上孤零零的两个字，耳边却仿佛自然而然地响起来他说这话的语气。

　　温温柔柔的，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恶劣。

　　若是在面前，肯定又是嘴角勾着点笑，这种能捉弄别人的时候总是与平日里平淡无奇的笑意不同，眉尾都勾着看你上不上钩的坏。

　　元月：不猜。

　　时星：不猜吗？
　　其后跟了一个他用灵力画的瘪嘴小人脸。

　　元月只好道：时长老你已经是成熟的时长老了，肯定已经喝过啦！

　　等待了有一会儿看到这话的时星终于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元月平日说话很少用语气词，和她外表一样，说起话来有种疏冷，但不是刻意的冷言冷语，而是一种规整了自己情绪的沉稳。

　　但此时在通讯令上对话，与她平日的语气显然有所不同。

　　其实元月在穿书前曾看到过一篇研究报道，因为人们在社交媒体上进行交流是无法看到对方表情的，所以只能通过文字来判断感情色彩，通常情况下单独发出的语句缺乏语气重音等等影响判断的因素，就容易给人造成语气刻板冷酷的感受。

　　她在现代用手机发消息其实使用语气助词的频率也很少，但会额外加上一些表情包来缓和语气。

　　这里通讯令的发展没有那么快，没有表情包可以发，所以大部分人都把发通讯令当成信件来写，语气正式，即便是闲聊，也很简短精练。

　　但时星却在给她发消息时附带了一个自己画的“表情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元月自己试了一下，灵力输入了许久，都没法输入进去。

　　必然不是她通讯令的问题，只可能是那人灵力高强，强行“钻”出了通讯令的空子。

　　不过本来还有一丝担心，时星在看病吃药这方面有种她能感觉得到的淡淡反抗，她没把握没她看着，他能乖乖听话吃药。

　　毕竟时星又不是几岁的孩子，苦口婆心的劝告或者装模作样的恐吓一顿就能让他不再犯。

　　但是以他的性子，若是真没吃，想瞒住她非常容易，绝不是发来“你猜”这样含着一种骄矜的小逗弄二字。

　　大可发“吃了”。

　　所以，元月心中有八成的笃定，他绝对按时喝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时星没那么大忘性，再加上这几日元月比公鸡打鸣都准时，到点就会端上一碗黑黢黢的汤药过来，那个时候该做什么，几乎让他形成条件反射了。

　　不过昨日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心中确实有种奇怪的情绪。

　　时星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还是到了小厨房，厨房被收拾得很规整，炊具和瓶瓶罐罐干净得能反光，这屋在飞舟上主要是元月在用，所以归置者是谁毫无疑问。

　　他的药在架子上摆放得很显眼，每一包的用量都被分好了。

　　煎药的罐子就搁置在灶台旁，因为这几日天天使用，所以没有放起来。

　　时星对煮药的兴致没那么高，可鬼使神差的，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脚步就到了这里。

　　——哪怕是刚进来时，也不过觉得自己不过是看看就罢了。

　　从前喝过的苦药太多了，多到他闻到药味儿都反射性的恶心。

　　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再喝药的一天。

　　前几日是被看着。

　　那今日呢？

　　小厨房太过干净有序，让人忍不住猜想少女在这里忙碌的模样。

　　他怀中还揣着元月走前用储物袋中摘多了的灵枣烤出来的脆枣。

　　时星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然后这种预感就在他主动走向砂锅拿出药包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罢了。

　　喝点苦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很快，他就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

　　上天虽然派了个刺头弟子元月来折磨他，但是也很体贴地让他勉强算是为人师长的温柔教诲有了用武之地。

　　比如，让浑浑噩噩脑子不太清醒的姜楚给他烧洗澡水。

　　果然，洗过澡后，身上的药味完全散尽。

　　他心情不错，估摸着元月离开的时间，摸出通讯令给那头的人发了信息问询。

　　结果如石沉大海。

　　时星知道他们三个若出事不可能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么久没回复八成是元月没看到。

　　不过还是忍不住过一段时间摸一下通讯令，看看有没有回复。

　　在他的人生历程中，大概从未经历过这样等待的时刻。

　　不过自从遇见元月后，确实经历了不少新奇的事。

　　睡过百余年，现在竟让他觉得有种枯木逢春之感。

　　越活越回去了。

　　再回神，面前的通讯令显示着对方发来的最后一句话：我歇了，时长老好眠。

　　时星：你也是，好眠。

　　-

　　时星和姜楚入城根本没有必要，因为第二日一早，元月和叶晴苒便出了城门。

　　身边还跟了个长脸青年。

　　远远看见少年剑修挺拔的身影，在元月身侧的叶晴苒不由步伐越来越快，一段路后直接跑了起来。

　　“姜师兄！”

　　那边乍然听到呼喊的少年背影一顿，转身就看到朝他急忙跑来的少女。

　　两鬓的发丝在风中松散了一部分，她却全然顾不上，枫叶铺满了地面，也掩盖了散落一地的坑洼和碎石，让她有些踉踉跄跄。

　　尽管如此，她的目光也不在脚下。

　　在他身上。

　　姜楚不由从青舟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两步快速到她身旁，扶住她几乎要摔倒的身体。

　　“跑这么快做什么？”他皱眉，不由有些担心，语气不自觉地沉了些。

　　叶晴苒一下被他震住了心神，以为他在责怪她总是在麻烦别人。

　　回想起他们相处，似乎总是这样，总要让大师兄帮她解围。

　　上次更是让他躺了那么久。

　　她眼眶瞬间红了，有些怯懦地道：“对不起，师兄。”

　　姜楚怔愣了一下。

　　“是我不好，让你在秘境中受伤了。”叶晴苒垂眸，努力忍着泪意。

　　姜楚没有注意她的表情，想到秘境中发生的事，他沉默了片刻。

　　“我没事。”他最终轻轻道，想要抬手拍对面少女的肩，却最终被自己压了回去。

　　“不必自责，是我要去救你的。”

　　在他对面的叶晴苒未曾抬眸，也就未曾发现少年眸中划过的不同寻常的痕迹。

　　身旁的少女跟兔子一样蹿了出去，被甩在后面的元月由远到近地看前面二人在飘叶的枫林中站着，似乎在上演偶像剧剧情。

　　这就是男女主之间的氛围感吗？

　　跟在身旁的另一人柯蔚默了默，问：“我们现在过去合适吗？”

　　他总觉得这个时候过去好像有点煞风景。

　　很快，青舟上又缓缓出现一名青年，看见元月，他挥了挥手：“阿月！”

　　元月看到他眸子极浅地弯了弯。

　　她轻轻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脚下灵力一点。

　　少女身姿轻盈若燕，头上的丝绦随风而舞，划出凌厉又飘逸的弧度，衣袂翻飞间脚下在空中再次借力，正点在一片飘落的红枫之上，轻而易举地便登上了飞舟。

　　“我们在城中吃了些特产，特地打包了些回来，要尝尝吗？”

　　青年如玉的骨节分明的手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和昨日鸦黑绣金的法衣不同，他今天换了身青白色，柔软布料和暗红的食盒交叠在一起时，其上搭着的手格外引人注目。

　　元月脑中不期然冒出来一句“指如削葱根”。

　　其实青年刚站在青舟上时，在一片秋意盎然、红黄交错的背景中，他就像一颗水灵灵的小葱。

　　元月漫不经心地想。

　　这比喻大概会冒犯到他。

　　不过到底是衬得他清新脱俗的。

　　站在不远处再次被甩下的柯蔚：......
　　他看着一上一下的两对男女，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好像只有自己格格不入。
　　就仿佛他不应该在这里.....
　　他不由自主地“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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