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伞

　　“要出去？”周照璧要送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祁州来信，往事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有几件事要去处理。”裴雪慈看向门外已经等候多时的云蓬。

　　迎上裴雪慈，云蓬又匆忙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件，“娘子，这是侍郎夫人送给您的信。”

　　接过沈夫人的信，展开信纸。上面邀约之人，约见的地点写得详细，唯独没有邀约的时间。

　　裴雪慈疑惑地问：“送信的人说了什么时候吗？”

　　云蓬道：“送信的汉子只说不管娘子何时去煮泉楼，都有人候着娘子。”

　　许是沈夫人留了家仆专门等候裴雪慈。

　　但是周照璧无端嗅到一股阴谋的气息，他立身在后，“我送你去煮泉楼。”

　　汉月得了眼神，先一步赶去煮泉楼。

　　车轮碌碌，一路到了一片繁华而又不喧闹的长街。长街左右店铺鳞次栉比，各有特色。

　　煮泉楼，是玉京知名的茶楼，独此一家。

　　还未到午时，人流如织。店铺旁边，许多布衣平民兜售一些别致的小玩意。也有一些闲汉在店铺门口，等候着客人差遣派活。

　　汗青带着郁闷，领着人隔开人群。周照璧站在人墙后，不便亲自送裴雪慈去煮泉楼，只能望向煮泉楼。

　　竟迟迟不见一早被派来的汉月。

　　裴雪慈与飞鸿穿过人群，走进煮泉楼。才踏进门槛，便见一个乞丐夺了什么东西出来。

　　不得已侧身避开小乞丐，裴雪慈本要继续进入煮泉楼，余光一瞥，却见小乞丐手指缝隙露出彩宝金辉。

　　她觉得那物品有些眼熟。

　　小乞丐不慎撞到等活的闲汉，翻到在地，手里的东西掉落一块。

　　金灿灿的手镯，镯面镶嵌了多种彩色宝石，落在人群里，十分扎眼。

　　小乞丐心知抢不过闲汉们，索性扔下那段多宝镯，一溜烟进入人海，不见踪迹。

　　“多宝镯——！”

　　裴雪慈没想到竟会在这种状况下再次看见杜惜的多宝镯。

　　忙不迭往回走，裴雪慈心生不妙，她觉得煮泉楼有巨大的阴谋，再走进去就是陷阱。而且，她还要拿回那节多宝镯。

　　裴雪慈走到煮泉楼匾额下，瞧见周照璧正往她这边疾行，忽然他停下步伐，向裴雪慈轻轻摇头。

　　‘不要过来。’裴雪慈读懂周照璧的意思，立即拉住飞鸿，伫立煮泉楼三个字下。

　　‘砰——’

　　一声巨响，高空坠下的人，砸在煮泉楼前。

　　深红的血，溅起半人高。

　　地上的女子，未出一声苦吟，神情定在惊喜。

　　很快，尖叫声此起彼伏。

　　嘈杂声里，有人高呼一声：“娘子！”

　　紧接着，第二声巨响震荡人群。

　　又是一名女子自煮泉楼飞堕而下，血溅三尺。侍女口吐鲜血，艰难蠕动身子。最后的生气，都用在脖颈。侍女转动脖颈，看向煮泉楼斜对面的稻香斋。拼劲地向爬向稻香斋，却全身骨裂阵痛。

　　最终，侍女停下动作，睁着眼睛断气。

　　“是……住春！”飞鸿先一步认出侍女。

　　竟是杜惜身边大丫鬟。

　　煮泉楼前的街面漫溢鲜血，已经全然不能下脚。

　　周照璧身后的亲卫却平地拔起，直奔煮泉楼上，抓紧一切时间追捕煮泉楼中的行凶者。

　　眨眼功夫，周照璧竟也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血泊到了煮泉楼三字下。

　　“看不得，就回避吧。”周照璧声音惊醒裴雪慈主仆。

　　裴雪慈按捺下震颤，“那好像是……杜惜。”她重复着话，“是在侯府见过的那个杜惜！”

　　“怎么会这样……？”

　　无人能在此时解答她的疑问。

　　钟不还行动极快，已经带来巡卫将人群驱散，再将此地戒严封禁。

　　他绕过血泊，来到周照璧身侧，“王爷，您在可太好了。”

　　虽然正式的封王大典被推迟到年后，但是钟不还知晓朝廷与中宫的意思，周世子是绝不可能继承国公之位。这是朝廷中宫与国公府都不允许的，尤其是皇后殿下，已经不容许周照璧继续推脱。皇帝更在在大朝会上无数次重复，百官应以王爵之礼尊周照璧。

　　周照璧是周载神之子，身上系着周载神戎马一生的功勋，是周载神军权的继承者。但是周照璧也是万宁大长公主唯一的子嗣，他必须带着周载神的军权，在朝廷上站在皇室一侧。所以，不管有没有封王大典，如今时局，周照璧都必须是浈阳王。

　　刚开始习惯这个称呼的周照璧，缓慢向钟不还颔首。

　　将裴雪慈暂时安置在煮泉楼一楼，周照璧才腾出空问话钟不还，“已经知照有关衙署了吗？”

　　钟不还并不知二人关系，只是听闻周照璧曾经做裴姓娘子直诉的担保者。默默看了裴雪慈一眼，立即收回视线，“回王爷，来的时候，就分了几路人马去知照相关衙署。就是不知道，是哪一衙署先来了。”

　　周照璧明了，“死者是杜祭酒之女，更是沈擎兰的外甥女，怕是京兆府、大理寺、刑部都不愿接手。”

　　钟不还也发愁，“我也——谁想沾手这个事呢！”他作为巡卫府的长官，今次的事，肯定要被沈侍郎问责！继而乞求地看向周照璧，“王爷，这次您也在场，您和您的随卫门可要与我们互相佐证啊！这事，不是我们巡查不严，而是，真的拦不住啊！”

　　周照璧冷漠道：“事发之时，你人都不在，何谈阻拦？”

　　“唉王爷你——”钟不还以为周照璧拒绝自己的请求，可转念一想，“是啊王爷！我人都不在场！按照规矩，我们巡卫府这个时候已经巡查到别处了，这里发生什么事，我们鞭长莫及啊！沈侍郎就是再生气，也最多就是参我巡查规划不严。”

　　大事化了，钟不还将心放回肚子里。

　　周照璧懒得同他再絮叨，本想回身看看裴雪慈的情况。却见她已经向自己走来，裴雪慈稳定情绪，呼吸匀顺，“世子，还请您去追回一样东西。”

　　裴雪慈不清楚朝廷动荡，仍旧以‘世子’二字唤他。钟不还本想纠正，但见周照璧本人都没有出言纠正，他更不好意思开口。

　　“什么东西？”

　　“四节镯子，镯子主体是用黄金打造，金面镶嵌了许多种宝石。”裴雪慈回忆起当时情景，“当时，有个小乞丐拿着这多宝镯从楼里闯出，撞到一个闲汉，有一节镯子落到了楼外一个闲汉手里。”

　　“钟府官。”周照璧唤钟不还，钟不还立即诶了声，“楼外闲汉，你带来的人一一排查，务必找到这样一节镯子。那个小乞丐，你们巡卫府要倾巢出动去寻找，除此之外，驻守玉京的天机卫也会配合你们追捕小乞丐。”

　　钟不还一愣，继而揣着震惊道：“我这就去！”

　　他一面走，一面回味方才的吩咐。他没记错的话，镇国公周载神亲部应该是关中朔方的天纪军，大长公主率部是春秋卫，周照璧怎么调动的是与春秋卫分庭抗礼的天机卫？天机卫大将军卫乘翼当初不让周照璧任文官……今时倒有些眉目了。

　　钟不还前脚走，后脚汗青与汉月便回来了，他们手里还拖回一个血人。

　　两个人身上都染了血，却不是他们的血。汗青道：“主子，剩下一个人还在继续追。这个人，是沣王府的宦官丛云。”

　　周照璧有些错愕，但还默默挡在裴雪慈身前，尽量使她少见血腥，“他不是被送去安乐堂了……”继而他否定出现的念头，“萧元玉不可能这么蠢，将事情做的这么明显，他还不至于如此。”

　　汉月道：“主子，我刚到煮泉楼，还没见到侍郎府的人，便见到丛云。他见了我就跟见鬼一样，立刻逃奔，嘴里还喊着饶命。他疯的太厉害，我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但是他喊得太响亮，一些话涉关朝廷，我不得不追上去。结果半道上，他却发疯求死，说自己知道了沣王的秘密，得去死，不能活，一个劲得折腾。这才闹成这样。”

　　汗青道：“丛云公公身上已经伤痕遍布，伤痕看起来也十分奇怪。只怕是不能交给公门，得交到内宫。”

　　因事情隐秘，在场者鱼龙混杂，他们说的极为含蓄。

　　周照璧当机立断，“立即送去中宫。”这个秘密关切到中宫，那就不能泄露一丝。再耽搁一刻，在场的人，只怕都要丧命。

　　他转身看向裴雪慈，“装傻，装疯，装晕，装病，你立即挑一个。”语气急切，不容质问，“不要问太多，知道原因对于你而言，是催命符。”

　　裴雪慈见他如此紧张，心知事态严峻。立即叫上飞鸿，一起装云晕厥。两个小娘子，见到如此血腥，猛然晕厥过去，也是人之常情。

　　周照璧接住裴雪慈，飞鸿被汗青等人安置好。

　　才将裴雪慈送到马车上，周照璧身后便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萧元玉，他翻身下马，身后跟着典军李邦采，“真玉，这是要把人送去哪里？”

　　不等周照璧回答，萧元玉胜券在握，“这回你可藏不了人。这案子被刑部侍郎宋镜己接下来了。他已经携着旨意赶来，托我帮个忙——将现场一切相关人员留住。”

　　“裴娘子虽然人被吓晕了，但是不能私自离开，否则视为凶手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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