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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清晨的阳光斜斜钻进巷口,给青砖墙上的青苔镀上一层柔光。
葡萄正蹲在院角看蚂蚁搬家。
富奶奶家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之后就听富奶奶冲二楼喊,“若水,有人打电话找你。”
蔺若水刚收拾好葡萄的小衣服,闻言快步跑下楼,接起电话。
那头传来女人清亮又干练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笃定:“你住的地方我已安排好,明早慕彦萍回来接你。葡萄的入园手续我已经托人办好了,H市私立幼儿园,下周一直接去报到。”
蔺若水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心脏里像揣了团暖烘烘的棉絮。她从没跟慕彦锦提过葡萄入园的难处,可对方竟考虑得如此周全。
没等她道谢,慕彦锦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疏离,像是怕她背上人情债:“别谢我,我只是想让彦萍早点好。你治好他,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电话里隐约传来翻文件的声响,末了她又添了句,“当然,你也别太有心里负担……”
挂了电话,蔺若水望着窗外的阳光,若有所思。
电话刚搁回座机,铃声又急促地响起。
“师妹!”周师兄轻快的声音带着笑意,“入职手续都办妥了,我给你留了靠窗的办公桌,采光好,累了还能看看楼下的花园,随时来报到!”
蔺若水仰头深吸一口气,一缕阳光恰好落在她脸上,把眼尾的绒毛照得清晰可见。她对着窗玻璃里的自己挥了挥拳头,指节捏得微微发白,轻声打气:“蔺若水,加油!”
接下来的路注定难走,但为了姐姐,为了葡萄,她必须踏出这一步。
离别在际,若水生出了些许伤感。
饭后她牵着葡萄的小手在巷子里慢走,脚下的石板被踩得“哒哒”响。
墙根的野草从砖缝里钻出来,晾衣绳上的床单在风里晃,周围的青砖绿瓦,有的房檐、屋顶已略显破旧,却依旧倔强地立着,仿佛在告诉人们,它曾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看过了多少人间冷暖,但是却毅然地伫立着。
“妈妈,你看蚂蚁搬家!”
葡萄蹲下来戳地上的蚁群,蔺若水望着女儿的发顶,忽然鼻酸 —— 这里是她们来H市的第一个家,得让孩子多记记这份烟火气。
回到院门口,就听见“哗啦”的搓衣声。
富阿姨站在洗手台洗衣服,搓衣板上堆着泡沫,嘴里哼着老调子,见她们回来,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笑出满脸皱纹:“哟,娘俩散步回来啦?”
“奶奶!”葡萄先冲过去,抱住富奶奶的胳膊晃了晃。
“哎,我的乖葡萄。”富阿姨揉了揉她的头发,刚要低头继续搓衣服,就听见蔺若水轻声唤,“阿姨。”
“咋啦?”富阿姨手里搓衣动作停了下来,泡沫顺着指缝滴进木盆。
“我们要搬走了。”蔺若水攥紧了葡萄的小手,声音里带着难掩的不舍。
“啥?!”富阿姨手里的衣服“扑通”掉进盆里,水花溅湿了她一手。她慌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快步走到蔺若水面前,眉头拧成疙瘩:“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搬走?是不是阿姨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痛快了?”
“不是的阿姨!”蔺若水急忙解释,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葡萄幼儿园的入园手续办下来了,离这儿远,搬过去方便她上学。”
富阿姨的眉头才慢慢松开,手拍了拍胸口,随即又红了眼眶:“你这孩子,吓我一跳!送葡萄去幼儿园可是好事。”
她伸手摸了摸葡萄的脸蛋,指腹带着水的凉意,“就是可惜了,以后没人听我唠叨了。你们可得常回来看看我和你大叔啊。”
“阿姨,这里是我们的第一个家,您和大叔就是亲人。”蔺若水的声音发哑,“这段时间多谢您帮我照看葡萄,我们舍不得您。”
“奶奶,葡萄也舍不得你!”葡萄扑进富奶奶怀里,奶声奶气地说,“你想葡萄了就去看我,我给你带幼儿园的小饼干!”
富阿姨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忙用围裙擦了擦,抱着葡萄直点头:“哎,哎!奶奶一定去!葡萄要好好读书,不辜负你妈妈的心意啊。”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叠在一起,搓衣板上的泡沫在风里慢慢散了,只剩满院的温情。
周末收拾行李时,蔺若水看着那个磨掉了边角的行李箱,忽然笑了。
来H市时就这一个箱子,装着她和葡萄的全部家当;如今要走,也不过多了几个装着衣物的塑料袋,还有富阿姨塞的一包晒干的菊花,说是夏天泡水喝败火。
临行前的清晨,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刘奶奶牵着东东跑了过来。
东东比上次见时胖了些,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攥着颗水果糖,看见葡萄就冲过去:“葡萄!”
刘奶奶攥着蔺若水的手,眼圈红红的:“小蔺啊,你可是东东的大恩人,要不是你的发现,后果我都不敢想。现在东东吃饭香多了,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你就要走了……”
蔺若水回握住刘奶奶的手,心里暖得发烫:“刘奶奶,举手之劳,不用谢。东东越来越好,你就可以放宽心了,你俩都把身体养好,健健康康最重要。”
她抬头时,刚好看见葡萄把自己的小发卡别在东东头上,东东则把糖塞进葡萄手里,两个小人凑在一起嘀咕,葡萄手舞足蹈,东东不停点头,阳光落在他们发梢,闪着细碎的光。
蔺若水忍不住笑了。
“走吧,想她们以后还可以回来探望。”慕彦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的清冽。
他和何慕容并肩站在巷口,一身熨帖的西装没沾半点尘,何慕容手里还提着个崭新的卡通行李箱,显然是给葡萄买的。
“慕叔叔!”葡萄立刻松开东东的手,像只小雀似的扑过去,被慕彦萍稳稳抱起。她搂住他的脖子,晃着胖乎乎的腿,把方才的离别愁绪抛到了九霄云外,扬着小手冲富阿姨和郑浩喊:“富奶奶再见!郑叔叔再见!”
富阿姨攥着围裙边角,看着慕彦萍和何慕容 —— 前者气质沉稳,眉眼间藏着温和;后者笑着摆手,腕间的名表闪着低调的光,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她心里的那点不安彻底落了地:跟蔺若水相处小半年,这姑娘心正、有主见,从不是会攀附虚荣的性子,能让这样的人真心帮衬,是她的福气。
她上前两步,攥住蔺若水的手,掌心带着洗衣留下的薄茧,语重心长:“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和葡萄,要是受了委屈,就回这条巷子里来,阿姨家大门永远为你们敞着。”
蔺若水鼻尖一酸,用力点头:“您放心,我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目光扫过桂花树下的身影时,她顿了顿。
郑浩站在繁茂的枝叶下,墨绿色的叶子遮了大半晨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他没像富阿姨那样上前,只是攥着拳,脚尖无意识地踢着树根下的小石子,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往日里两人还能凑在一起聊几句葡萄的趣事,此刻临到分别,倒生出几分说不清的生疏,空气里飘着晨雾的滞涩。
“那我们走了。”蔺若水咬了咬下唇,转身要跟上慕彦萍的脚步。
“若水!”
身后突然传来郑浩的声音,带着点仓促的沙哑。
蔺若水脚步一顿,转过身时,裙角扫过石阶上的青苔,留下浅浅的痕。她站在晨雾里,晨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银。
郑浩快步走过来,喉结滚了滚,指尖攥了攥裤缝,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以后…… 要是有难处,记得找我。不管啥时候,我都在。”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上,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沉甸甸的认真。
蔺若水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轻轻笑了笑:“谢谢你,郑浩。你也多保重。”
说完便转身,快步追上了巷口的身影。
郑浩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融进晨雾,慕彦萍怀里的葡萄还在回头冲他挥手,他也抬手挥了挥,指尖却僵在半空。胸口像是被桂花枝叶堵得发闷,那声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终究沉在了晨雾里,成了未说的牵挂。
院子里彻底静了下来,富阿姨摩挲着葡萄曾坐过的竹椅,椅面上还留着孩子蹭出的浅痕,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失落。
郑老头端着碗热粥出来,见老伴像霜打蔫了的菜,忍不住打趣:“早知今日,当初就别拦着小浩。要是成了,若水现在就是咱儿媳,葡萄就是咱亲孙女,哪用得着这么舍不得?”
“你少哪壶不开提哪壶!”富阿姨猛地回头,狠狠白了他一眼,却没反驳,只是戳了戳老伴的胳膊,“没瞅见小浩今早都没敢多说话?我是舍不得她们娘俩,可二婚这事儿…… 我心里还是硌得慌。”
她顿了顿,又扬起下巴,像是给自己打气,“不过咱又没断了联系,她们还在H市,我想葡萄了就去看她,怕啥!”
话音刚落,她就转身往厨房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不少。
郑老头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 老伴就是嘴硬,心比谁都软。
他喝了口热粥,忽然想起张老头说的电脑看新闻,拍了拍脑门:“得,今儿就去跟老张学学,跟上时代,才不会与这个社会脱节。”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桂花树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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