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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欢迎，勒夫先生，勒夫太太。”布莱恩及时走了过来，化解了一点尴尬。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莉迪亚一眼。他这一眼，让莉迪亚猛然回过神来，勉强恢复了镇定。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扬起笑容，向主人夫妇问安。
“布莱恩先生，快给勒夫先生和太太介绍一下这位朋友吧。”朱莉显然还没死心。
布莱恩不耐烦地看了妻子一眼，硬着头皮说：“这位是我们的老朋友，普莱斯利先生和普莱斯利太太，这边二位也是我们的老朋友，勒夫先生和太太。”
普莱斯利带着他的妻子，莉迪亚挽着丈夫，两对夫妻在无比尴尬的气氛中，互相行礼问安。
普莱斯利太太是个红发美人，高挑苗条，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她一脸精明之色，显得头脑灵活，又通人情世故。而她显然性情活泼开朗，能说会道，却并不像朱莉那样失之轻浮愚蠢。她谈吐风趣又不失优雅，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而她自己又是个非常聪明之人。
莉迪亚不免对普莱斯利投以刮目相看的目光。她一直以为他的妻子只是个温柔贤惠的人，现在看来，他运气奇好，娶到了一个相当出色的太太。莉迪亚可以说立刻就对普莱斯利太太产生了好感，有意结交。可是一想到自己和普莱斯利那尴尬的关系，又只能止乎于礼了。
普莱斯利依旧面无表情，不过不管他脸色多么难看，他现在看起来，都比以前要好很多。他身材壮实了些，显得更加挺拔，原本清秀的面孔也变得棱角分明、沉稳内敛。他眼神深邃，目光却一直放在莉迪亚身上。那绝对说不上是柔情的目光，让莉迪亚浑身不舒服。
路德维希却好像对现场的怪异气氛浑然不觉，他大方地和普莱斯利交谈起来。普莱斯利眼神古怪地打量着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答着，可是路德维希也不介意。
“这样一来，以后我们三家就可以时常聚会了。”朱莉欢快地拍手。莉迪亚相信她这会是真的非常开心，“话说回来，还有一个巧合呢。普莱斯利太太，你们和弗兰德庄园的宾利夫妇也是朋友吧？勒夫太太是宾利太太的妹妹呢。我真不敢相信你们没有在弗兰德庄园碰上过。”
莉迪亚和普莱斯利太太的神色都顿时一僵。普莱斯利太太飞快地看了丈夫一眼，笑着说：“的确非常遗憾呀，是不是，勒夫太太。”
“是呀。”莉迪亚也笑了出来，“因为最近几次家庭聚会都是在我们的二姐家举办的，所以我和外子婚后都还没有去过弗兰德庄园呢。”
“我们倒是两个月前才去拜访过。”普莱斯利太太说，“宾利先生和太太都很好，孩子们真是天使一般。我一直向外子称赞他们的庄园。和他们的庄园比起来，我们家的庄园就像一个农舍。勒夫太太，你们的庄园在哪里？”
“在约克郡，萨姆兰德庄园。”莉迪亚顺着她的话把话题转移开来了，“那是一栋可爱的大宅子，不过缺乏修缮。我们才买来没多久，还没有找到时间来做这项工程。”
“噢，可不是吗？”普莱斯利太太说，“到那时候，有再多的仆人都还会忙不过来的。我们家修缮房子的时候，我有时候会一一整天都没时间坐下来休息。”
“那我可要做好准备了呀。”莉迪亚笑起来，“那么贵府装修选择的是什么风格？”
“法国乡村式的。”普莱斯利太太说，“我丈夫坚持。他在这方面固执得就像一头牛。”
朱莉终于找到机会插上话，“莉迪亚，你不就非常喜欢法式吗？我记得你当初说过，将来结婚了，一定要住在一座法式装潢的屋子里呢。”
普莱斯利太太的表情僵住。
莉迪亚眼睛一转，笑道：“你这个糊涂的姑娘，朱莉，我什么时候喜欢法式了？我一直是英式田园风格的爱好者呀！不过我最近发现北方的风格非常迷人，比如普鲁士，或者荷兰，俄国什么的。”
普莱斯利太太立刻说：“你这是受你丈夫的影响吧。勒夫这个姓氏，恕我多问，是普鲁士还是奥地利的姓氏？”
“普鲁士。”莉迪亚笑着看了丈夫一眼，路德维希正在和男人们讨论着美国的烟草生意，“我先生是个普鲁士人。不过他离开了家，在英国定居了。所以我想尽量让家里有一点普鲁士的气息，以慰籍他的思乡之情。”
“噢，勒夫先生能拥有你可真幸福。”普莱斯利太太感动地说。
“谢谢，普莱斯利太太。”路德维希忽然回头朝这边喊了一句，“还有，的确，能拥有这么好的太太，真是我的荣幸。”
莉迪亚露出羞赧的笑容来，普莱斯利太太热情地握着她的手，两人热切交谈着，忽然把朱莉排斥在外，不让她再有插口的机会。至于男人那边，布莱恩对路德维希面露赞许欣赏之色，而普莱斯利脸色却越发阴沉了。
女管家进来通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众人纷纷起身，朝餐厅走去。莉迪亚为了避开朱莉，快走了几步，同布莱恩交谈起来，询问他在做什么生意。
朱莉挽着普莱斯利太太走在最后面。朱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凑在普莱斯利太太耳朵边说：“瞧，安琪拉，她居然装得那么像，好像完全就不认识普莱斯利先生一样！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呀？可真让我吃惊。”
普莱斯利太太露出明显的不耐烦，说：“也许她只是觉得这事没什么好提的，不是吗？毕竟这事也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可是她怎么能如此欺瞒别人呢？我打赌，可怜的勒夫先生对她的过去是一无所知。”
“即便如此，那也是他们夫妻的事吧。”普莱斯利太太显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
朱莉没有讨着好，也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
普莱斯利太太越想越气闷，忍不住又说：“你这么焦急着请我们来吃饭，原来就是为了让我认识勒夫太太吗？”
“我的好安琪拉，我可全是为了你好！”朱莉立刻叫起来，“女人就应该了解自己的敌人呀！”
“那我谢谢你了，十分钟前我才知道勒夫太太是我的敌人呢。”普莱斯利太太讥讽地笑着，“不过我和我的敌人原本这辈子都不会接触的，多亏了你从中牵线呀！”
朱莉浑然听不出对方话里的讥讽似的，说：“你可别小瞧了勒夫太太。她可有手腕了。一会儿饭后，我一定要好好向她打探一下她是如何让勒夫先生娶的他。”
“你现在学这个也无用武之地了呀。”普莱斯利太太浅笑道。
等到坐下来后，莉迪亚赫然发现自己对面坐着普莱斯利。普莱斯利近乎反感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和自己的妻子说话。莉迪亚这才松了口气。
“不舒服吗？”路德维希低声问，“你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怎么好。”
“没事。”莉迪亚摇头，“只是觉得这场面太闷了。”
路德维希体贴地笑了笑，然后又和布莱恩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曼切斯特的珠宝业来。
布莱恩家的厨子的确手艺出众，但是莉迪亚在普莱斯利尖锐的目光下如坐针毡，再可口的美食也吃着如同嚼蜡。
莉迪亚很不明白为什么事隔那么多年了，普莱斯利在当年平静离去后，却会在今天的重逢时对她如此冷酷憎恶。对方的情绪是那么强烈，都让一向镇定从容的她也一直焦虑不安，很安宁平静下来。她不明白，既然他这么痛恨她，那么早当初又做什么去了，怎么今天才突然发作出来？
难道只是因为她嫁了一个不错的丈夫吗？
最让莉迪亚气愤的是，路德维希显然和布莱恩详谈甚欢，对莉迪亚这边的状况压根儿就不关心，更没注意到普莱斯利那不善的目光。莉迪亚听着这两个男人兴致勃勃的交谈，又时不时被普莱斯利冷冷扫一眼，心里越来越恼火。
晚饭后，众人又回到了休息室。等到咖啡送上来，男人们开始打桥牌，普莱斯利只玩了两轮，就不再继续了，于是普莱斯利太太自告奋勇地接替了丈夫。
普莱斯利走回到壁炉前站着。莉迪亚正和朱莉谈论着实行的绣样，他走到她们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莉迪亚浑身不自在，于是站了起来，走到钢琴边，掀起了琴盖。
她心情烦躁，信手弹了贝多芬的《悲怆》。这是她自己最喜欢的，也是练习得最熟的曲子了。
一边弹着，莉迪亚忍不住回忆着和普莱斯利的相遇和分开。她觉得她和普莱斯利之间的感情，显然是比不过她和路德维希的。前者是青涩而理智，后者却是成熟而狂热。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却一直对自己当初的决绝和冷漠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如果自己当初更加温和一点，多给普莱斯利一点时间，或许，不那么早悔婚，那么他现在也不会这样憎恨她了吧？
这些年，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让他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多忧伤的曲子呀。”朱莉暧昧地笑着，对牌桌隔壁的路德维希说，“您太太的琴技真是一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贝多芬吗？”
“是呀。”路德维希低头看牌，应了一声。
“普莱斯利先生也喜欢贝多芬呢。”朱莉似乎是无意地说，“我也曾听过他弹这首《悲怆》……”
“呀，勒夫先生，你可出了一张好牌！”普莱斯利太太高兴地叫起来。路德维希的失手让她轻松地赢了这局。
“我甘拜下风，太太。”路德维希淡淡一下，把牌一推，站了起来，“我觉得实在有点疲倦了，布莱恩太太。恐怕我和内子需要告辞了。”
“这么早就要走了？莉迪亚还想多呆一下吧？”朱莉怪是遗憾的。
莉迪亚已经从琴边匆匆走了过来，对丈夫嘘寒问暖。她巴不得早点走，现在当然是全力同意丈夫的决定。犹豫他们俩要走，普莱斯利夫妇也跟着一起告辞。朱莉一脸失望，就像赌徒眼看开盘在即，却失之交臂。
等到马车们关上，勒夫夫妇终于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莉迪亚瘫软在椅子里，闭着眼睛养神。
路德维希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开口说：“今天真尽兴呀！”
“是吗？”莉迪亚眼睛张开一条缝，“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太无聊了。”
“你不是和普莱斯利太太很聊得来吗？”
“可是布莱恩太太实在太讨厌了。她就像一只山鸡一样，拖着华丽的羽毛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唠叨个不停。除了炫耀就是讥讽，除了闲言碎语就是造谣生事。”
“可怜的。”路德维希笑了笑，“我觉得布莱恩先生和普莱斯利先生都是挺不错的人。也许我们之后还会有更多接触呢。”
莉迪亚不禁张大眼睛望向路德维希。但是他已经把脸转向车窗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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