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方知有

　　下班后，彩虹走出设计院，果然看到了路边停的那辆白色凯美瑞。

　　方知有降下车窗，探出头朝他笑：“Rainbow.”

　　彩虹走过来上了车，才坐定，脸上便感到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他侧过头，恰好对上方知有陡然放大的脸。

　　彩虹：“……”

　　他又开始觉得不适应起来，只对视了一眼，便匆匆撇开视线，看上去完全是心虚的模样。

　　“对不起。”方知有说，“我还是太急了是吗？”

　　彩虹没说话，眼神里的慌乱却出卖了他，埋头给自己系安全带。

　　方知有于是转了话题，问道：“想吃什么？去哪？”

　　以前的彩虹会毫不犹豫地说，回家，做|爱。但眼下他却莫名扭捏，嗫嚅了几秒才吐出两个字：“都行。”

　　以方知有的智商，不可能察觉不到他这些微妙的情绪，但彩虹拉不下脸解释，心想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昨晚又不是自己主动的。

　　也许是他摆在脸上的别扭太过明显，一路上方知有没再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哪怕越过他拿东西时，也有意识地保持着绅士的距离。

　　彩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好意思吧，他也是三十出头的成年人了，不至于谈个恋爱还放不开；可就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隐隐作祟，甚至还觉得有些委屈。

　　太奇怪了。

　　方知有带他来吃的是他以前很喜欢的那家火锅店，热辣的香气扑鼻而来，彩虹食指大动，暂时把复杂的心理活动放到一边，专注于眼前的美食。

　　他确实饿了，早餐吃得晚，以是午餐时间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只喝了一杯冰咖啡加一个司康，早在四点多就已经肚里打鼓了。

　　彩虹吃得投入，方知有却仿佛不怎么饿，一直在给他下菜夹菜，还在他辣得吸气时及时递来一杯酸梅汁。

　　大半菜品下肚后，彩虹才放下筷子，餍足地瘫在座位里。

　　“吃饱了？”方知有问，“再来个甜品？”

　　彩虹摆手，“吃不下了，已经要吐了。”

　　方知有笑，“休息一下，想想一会儿去哪。”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去哪了，彩虹难免不往不那么纯洁的方向想去，看了方知有一眼，又飞快转开目光，“……去哪？”

　　方知有不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索性敞开天窗道：“你在不高兴吗，Rainbow？从早上起你就不太对劲。”

　　谈不上不高兴，他只是有点不自在。

　　彩虹垂着眸子，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干脆不说话。

　　方知有的眸子明灭不定，不知在思索什么，末了道：“那送你回家？”

　　彩虹不免猜想，也许方知有本来是想邀请他过夜甚至是同居的，但自己的态度又让他改了主意。

　　他对自己一连串的行为感到懊恼，可是又确实没办法强迫自己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微妙，明明昨晚才经历了一场激荡的破镜重圆，短短一天时间不到，又突然平静得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该不会是个渣男吧，彩虹半开玩笑半惊恐地想，一得到手就觉得没意思了吗？上帝作证，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只是——

　　然而“只是”了半天，他都没能给自己陡然别扭起来的心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彩虹偷偷用余光瞟了身侧的方知有一眼，大抵是受自己的情绪影响，方知有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彩虹不禁又心软起来，心道方知有又做错了什么呢……

　　胡思乱想之际，方知有已经把车开到了他家楼下，彩虹这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楼房一时没有动。

　　“那个——”彩虹张了张嘴，到底觉得自己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行为有些过分，想要解释几句：“我没有不高兴，你不要误会，我……”

　　方知有侧头平静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金发男孩“我”了好几次，却始终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反而把自己纠结得小声骂了一句“damn it”。

　　“没关系。”方知有温柔地安慰着，“我没有误会，别担心。你想要我怎么样做，Rainbow，说出来，我都可以配合你。”

　　彩虹右手撑在车窗上握拳抵着嘴唇，烦躁地咬着指尖，揪起的眉头透出几分气急败坏来，“该死，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是在后悔！”他加重语气道，又低落下去，“也许我们都变了，方，我需要时间适应。”

　　他垂眸轻轻眨眼，睫毛一下一下刷过眼睑下方，看上去迷茫而无助。

　　方知有这么看着他时，甚至想到了昨晚意乱情迷时，彩虹同样的反应。

　　金发男孩是在刚进门的瞬间就被吻上的，然后被困在了恋人身下，热烈的爱意让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在被打开时才茫然地睁开眼，而后又被密密匝匝的吻重新压进柔软的被衾之间……

　　也许他当时并没有准备好上床，方知有想，只是自己吻得太着急，以至于对方分不出心神思考。

　　车里很安静。

　　好久，彩虹听到方知有说：“抱歉，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给你压力了是吗。昨晚我太激动了，忘了征求你的同意，以后不会这样了。”

　　“不是！”彩虹下意识反驳，“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话到一半，他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他并不反感昨晚到现在所发生的的一切，只是方知有热烈的爱意是他没有预想过的，他能感觉方知有在努力推进两人的关系，但正是这份急切让他有些无从招架。

　　彩虹烦躁地闭了下眼，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方！昨晚做|爱时我甚至觉得是另一个人，你掌控了全部，不再需要我主动。还有你今天的所有表现，都不像你！”

　　吼完他又莫名觉得委屈：“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不太习惯。分开的这些年里，你经历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想到这些，我就很难过……”

　　言语很难概括他此时复杂的感受，既有在恋爱里突然失去主控权的慌张，也有错过方知有这五年时光的懊悔，同时又隐隐觉得委屈，好像这么多年留在原地的只有自己。

　　但方知有却在他凌乱的语句里听懂了他的意思。

　　男人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声慢语道：“因为我学到了教训。”

　　彩虹不解地转过头。

　　方知有温声道：“以前我太笨拙，许多话只放在了心里，直到你走了我都没有说出口。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也许我应该放下那些不必要的顾虑，想做什么当时就去做，不要拖到最后变成了遗憾。”

　　他的手慢慢滑下，落到彩虹的脸上，温柔抚摸，“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爱你，是的，我想拥抱你，想吻你，想让你每时每刻都待在我的视线里。但如果你不适应这样的我，我可以收敛，怎样都好，Rainbow，我可以从头开始追求你。别生气，我不想惹你不高兴的。”

　　彩虹怔怔望着他，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方知有是如此坦白，以至于彩虹原本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一瞬间都烟消云散，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他是因为我才变了……

　　这样的认知让彩虹感动而又心酸，好久才喃喃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眼前流露出几分脆弱的混血男孩，方知有很想亲亲他，但只是克制地再次抚摸着他的侧脸，柔声道：“我知道。”

　　他收回手，手心的余温仍叫他贪恋。

　　其实他的金发男孩也变了，不是吗，或者叫做成长。但幸运的是，他们还有很多时间重新了解对方，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会再重蹈覆辙。

　　“上去休息吧。”方知有下车把他送到了单元楼入口，“做个好梦，Rainbow.”

　　本已抬腿要走的彩虹又犹豫地回过头，“……I love you.”

　　“I love you too.”方知有说，微笑着摆了摆手。

　　彩虹没忍住，转身走回来抱了抱他，头埋在他的肩膀里瓮声瓮气地问：“我像个懦夫是吗？”

　　方知有回抱住他，在他耳边坚定而温柔地回答：“不，Rainbow，你是我的勇士，谢谢你为我回来。”

　　*

　　好在这种别扭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在方知有恰到好处的追求中淡去了。

　　是的，方知有说的追求并不是在开玩笑。

　　次日早晨彩虹就收到了方知有的早安短信，还给他点了一份早餐外卖送到设计院；午休时也抽空聊上两句；快下班时则会询问他累不累，想不想一起共进晚餐。

　　主动而又不带有攻击性。

　　然后这样的问候持续了接下来的一周，俨然把他当成了初次交往的对象。

　　周四，方知有再次过来交涉一些材料时，甚至还给他带了一束玫瑰。

　　他是在会议结束，代替设计院送方知有到停车场时，猝不及防收到这份礼物的。

　　彼时他正要走，方知有叫住他，然后打开凯美瑞的后备箱，从里头拿出一束包装精致的玫瑰花束举到他面前。

　　彩虹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这招，好好的商务会谈被他夹带私货，难怪刚才会议结束后方知有故意叫自己送他。

　　“你——”彩虹有些好笑地接过花，“谢谢。”

　　方知有笑道：“我知道我追求人的方式很老套，但希望你喜欢。”

　　彩虹抱着花束斜倚在车身上，突然被他带起了一丝好胜心，“是没什么长进啊，方老师，这些年没人教过你吗？”

　　“你说呢？”方知有也抱臂望了他，“除了你，谁会教我？”

　　这几乎是在明说分开的这几年，他没有再找过别人。

　　彩虹还没有问过他这五年的经历，尽管他或多或少猜到方知有大概一直是单身，可这样明确的回复依旧叫他心头一动，几乎又要忍不住扑过去吻他。

　　彩虹眼里跳动起暧昧的火花，压低声音道：“那你混得可真不怎么样，方老师。”

　　“是啊。”方知有耸了耸肩，大方回应着他的嘲弄，“所以你愿意施舍给我这个可怜人一些建议吗，譬如，怎么追求你。”

　　睁眼说瞎话大概是他最近从方知有身上见识得最多的新技能了。

　　妈的，都哪里学来的招数……彩虹在心里骂道，还说不会，你这不是可会了么！

　　于是毫不意外，当晚他不仅让方知有进了自己临时住所的门，并且还滚上了床。

　　结束后，他还趴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却听到了身边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动静。

　　彩虹疲倦地转过头，正和已经穿戴完毕的方知有对上视线。

　　彩虹：“……”

　　“你这样很像爽完拍拍屁股就走的渣攻。”他面无表情地说。

　　“胡说八道。”方知有单腿跪在床边，俯下身亲了他的额头一下，又伸手摸了摸他还有些濡湿的发际，“起来洗个澡？”

　　“不洗。”彩虹心里充斥着被占完便宜的恼怒，哼哼唧唧地，不满道：“你滚吧，渣攻。”

　　方知有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是误会了。

　　他重新在彩虹身边侧卧下来，一手摸着他的后脑勺，好脾气道：“没有现在就要走，我以为你不想我留宿的。”

　　彩虹不答。

　　方知有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揽着他，一下一下顺着他凌乱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彩虹才小声道：“我没赶你走。”

　　“嗯。”

　　“但我暂时不想同居。”

　　“嗯。”

　　彩虹仰起脑袋，“我就是觉得还没准备好，以前我们同居时总是吵架，我不想这次又是一样的结果，我——”

　　“我知道我知道。”方知有连忙安抚道，“别激动，没关系的，Rainbow，放松一点，我说过你想怎样都可以的。”

　　彩虹也知道自己可能太紧张了一点，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太敏感了。”

　　方知有摇了摇头，“没事的，你在我这里怎样都可以，好吗？”

　　彩虹慢慢把头靠进他怀里，低低“嗯”了一声。

　　破镜重圆并不是一段爱情的结局，有时候它更像一个新的开始，或许他们要做的只是重新学会如何相爱。

　　这么想了一会儿，彩虹抬起头，亲了亲方知有的唇角，眼神里闪烁着邀请的光芒。

　　他的恋人垂眸与他对视，然后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国色无双》
古早宫廷狗血八点档小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