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哪里来

作者:游白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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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卧馆浮萍苦伶仃


      彩灯垂檐,光映石阶。
      一个大胡子壮汉和一位满脸褶子的男人跨进雕着秽女图案的门槛进了醉卧馆,几个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女子扭着身子就围了过去。
      还未走近便见那大胡子壮汉向前一步,将那满脸褶子的男人往身后一挡,而后横眉竖立怒目圆瞪,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看了过去。
      几个姑娘吓得支支吾吾相互推搡着,停步再也不敢上前。而这满脸褶子的男人和那大胡子壮汉,正是清逍和逐风。

      来时路上,逐风拉着清逍是左看右看,将清逍身上的斗篷拢了又拢,最后摇着头直接将清逍堵在了墙角,严肃道:“换。”
      清逍有些失笑,问道:“换什么?”
      逐风腰微微一弯,脸凑进了几分,道:“脸。”
      冷的夜,言语间会有白色的雾气飘出,清逍看着逐风苍白的唇,闻到了方才那酒里淡淡的米香,目光停在逐风的唇上,清逍问道:“为何?”
      逐风好似很懂清逍的目光,头一勾,唇轻轻贴过来,擦着清逍的唇,他道:“太招摇。”
      似是很烈的酒,只这么一下清逍便染了几分醉意。情不自禁地身一倾,唇一碰,再打逐风的包围里钻出来,便有了此刻醉卧馆里这么两个人。

      看着那些吓得不敢动的女子,满脸褶子的清逍笑了笑,脸上的褶子便更多。
      “劳驾……”
      清逍朝前迈了一步,一句打问的话刚起头,那几个姑娘身后的楼梯上,“哐啷啷”滚下一个女子。
      那些姑娘见状忙跑过去,惊急道:“妙音姐姐你没事吧?”
      正一边问着一边手忙脚乱将那女子往起扶,上头楼梯口上一个醉醺醺的大汉吼起来了。
      “瞧你那张倒胃口的脸!年老色衰还出来接的什么客?怎么这么晦气!你们这醉卧馆没什么新货色吗?红姨呢?去叫她出来,让她重新给我换个人来!”
      他似是个押货的,身强力壮,腰上别着一把无鞘大刀。巧的是,他也长了一脸的胡子,只不过他这胡子不但长得潦草,还倒着长,一直打到了耳根才停下。
      见他,清逍忽然有些后悔将逐风变成了大胡子模样。朝身旁的逐风看过去,逐风冲他挑了挑眉,道:“晦气。”
      “……”
      清逍虽也这么觉得,但见逐风这般,有些忍俊不禁,因为逐风的眉毛,此刻是竖着的。
      看着逐风的眉,清逍更后悔了。逐风倒是勾了勾嘴角,看似甚无所谓。
      这时,那叫做妙音的女子已经站了起来,她似是不觉得痛,脸上赔着笑忙开口。
      “郎您消消气,妙音这就帮您支人来,您打眼儿瞧瞧,看我们这里哪个姑娘您有眼缘,妙音这就让去伺候您。”
      那醉汉站在楼梯口上摇摇晃晃,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抓在扶手上,道:“瞧?有什么好瞧的?!你们醉卧馆如今都是些什么货色?!丑的丑,瘪的瘪,搂起来没一个软的!你去去去!我要那曾经的头牌洁玉来,你让她来伺候我!就说老子要骑她!”
      这醉卧馆里其实有许多人,之前大家好似对这般酒闹已经见怪不怪,听见他这么说,忽然拍着桌子敲着酒杯起哄起来。
      妙音看了看四下,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强颜欢笑道:“瞧郎您说的,洁玉妹妹已故去多年,您提她做什么?我们醉卧馆在这兰江畔经营多年,行经的都知道我们这儿姑娘个个水灵,总有能入您眼的,你再看看……”
      她说着就拉着身旁的那几个姑娘一起往楼上去,那醉酒的汉子似是极不满,骂道:“老子说了!就要洁玉!凭什么那高高在上的覃老州主能骑她,我们这些人就不行了?你让她……嗝……来、来伺候我……”
      他打着酒嗝儿,话到后头都大着舌头,楼上有个起哄的闻言喊道:“你想骑洁玉还不简单?出了门那大街上的石头都是她,你想骑哪个哪个!还能照脸一屁股坐下去!”
      一番话引的众人哄堂大笑,那醉汉晃着身子喊道:“那玩意儿我都摸了无数遍了,一点都不过瘾!老子不要骑石头,老子就要骑活人!”
      他这般嚷嚷着,在楼梯上停下的妙音再也笑不出来,气得身子都抖起来,口中强忍道:“郎您总提一个死人做什么?那些石头雕的不是洁玉,传言做不得真,我看您是吃醉了说浑话,快让我扶您去歇着……”
      妙音说着就往楼梯上去,那醉汉却是忽然跳脚起来。
      “你个婊|子少放屁,老子怎么可能吃醉?老子千杯不醉!你妙音不过一个臭婊|子,一张嘴不留着吹皮杯伺候爷,竟敢说我酒量差?你算个什么东西,让你们红姨给我出来!”
      他吼起来,嘴里的口水胡乱喷,有个随妙音上楼的姑娘听不下去,红着眼道:“爷您怎么这般折辱人?你不满意我们醉卧馆,干脆换别家去……”
      那醉汉一听打断她,怒道:“什么?换别家?你个小婊|子敢赶我?!还折辱,婊|子要的什么脸?!”
      他说着就将手中的酒坛子砸了过去,妙音见状护着那姑娘以身相挡。
      清逍听了这半天,怎可能真让这酒坛砸下来。手刚一动,逐风却摁住他的胳膊,剑风一扫直将那酒坛子打飞,而后足下一点飞身而去,一脚就将那醉汉打楼梯上踹了下来。
      楼梯中间还站着妙音同那几个姑娘,清逍勾勾手指,有风打门里卷进来,那醉汉滚到中间便陡然一偏,径直滚到了清逍脚边。
      大胡子遇上大胡子,那醉汉怒气冲天,爬起来顾不得瞧满脸褶子的清逍,抽刀晃着身子就朝逐风冲了去过。
      逐风已经飞了下来,似是一眼都懒得瞧他,一脚便将他踹出了门外,那醉汉跟着就在门口一动不动躺倒了。
      之前起哄的人看着逐风这身手,又看着他这满脸胡子横眉竖立的凶煞模样,皆都吓得噤了声。
      逐风这一脚有分寸,清逍知那醉汉只是一时晕过去,倒是瞧着逐风那眉毛还是想笑,逐风却了勾了下嘴角,拉着他就往楼梯上去。
      妙音带着那些姑娘追下来,口中道着谢又惊慌的忙往门口去。
      逐风拉着清逍拦住妙音,将一个钱袋子丢给她,只道:“死不了,上楼。”

      上楼随着妙音进屋,门一关上,逐风便开门见山。
      “覃望。”
      妙音怔了下,而后笑道:“恩公您什么意思?”
      逐风便又道:“红姨在何处?”
      “红姨歇下了。”妙音说着就低头去到桌边倒起了茶。
      清逍本一直在逐风身旁观察着妙音的神情,见她倒茶时目光在桌上一个小小的瓶子上顿了下,眼中似闪过一丝喜悦。
      见清逍也瞧着那瓶子,妙音倒着茶似是想将那瓶子藏起来,可许是此刻清逍同逐风这般模样,看着实在不像什么好人,她似是有些怕,一紧张,那瓶子便被她不小心碰到了地上。
      “咣啷啷”一滚,瓶盖掉了下来,一个红色的小药丸滚出来。
      看见这药丸,清逍暗暗心惊,妙音似是也很紧张,忙放下手里茶壶去捡药了。
      清逍走近一步,问道:“这解药是给谁的?”
      妙音意外道:“你怎知是解药?”
      清逍不答她,忙道:“这解药有时效,你要再不送过去,只怕等药的人命就保不住了。”
      妙音闻言并不意外,显然也知道,她下意识朝屋子里的一面墙上瞥了眼,神情有些犹豫。
      清逍便道:“我们无恶意,只是想查一些同覃望相关的旧事,这解药是他送来的吧?他是不是每次都悄无声息将这解药留给你,他究竟给谁下了药?”
      清逍这边问着,逐风已向妙音瞥过的那面墙行了过去。剑在墙上敲了敲,不知在哪儿碰了下,总之那墙上便开出一道暗门来。
      妙音本听着清逍的话意外不已,又见门已开,便咬了咬唇,道:“两位恩公随我来吧。”

      随着妙音行进暗门到了另一间屋,那屋里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妙音走过去掀被将人扶起,忙将手中的解药给喂了进去,口中道:“她便是红姨。”
      这红姨比妙音要年长许多,发有白丝,正似闭目沉睡。见着她,清逍方才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而清逍身旁的逐风显然意外。
      因为红姨的脖颈上,生着一块又一块死人才有的尸斑,同比苏酒坊刘三身上的一般无二。
      “覃望为何这般对她?”
      清逍看着那尸斑,虽然没有什么确凿证据,可依着刚才妙音的反应,便直接这么问了。
      妙音闻言并没有否认,将吞完解药的红姨放下给她掖好被子,起身道:“因为覃望恨她。”
      逐风眉早都拧起来了,下巴往床上扬了下。
      “怎么说?”
      妙音看着床上的红姨,神情黯然下来,喃喃道:“从哪里说起好呢?从洁如说起吧……”
      语罢,她邀着清逍同逐风坐下,手中倒着茶,这才道起了原由。

      原来洁如是家道中落后被卖到醉卧馆的,她是清白人家出生,性子也烈,红姨当时为了让她服软,差点将她饿死。
      可奇怪的是,洁如性子虽烈,却是从未动过轻生的念头,没有饭吃她就是啃柴房里的树皮也要活下来。
      红姨起先本想着将洁玉的处子身留着卖个好价钱,后来见她这般难训,便放弃了。看她不肯死,就让馆里跑堂的折辱调|教她,好让她早日认清现实去接客。
      洁玉被用了强后,红姨这才发现自己被卖洁如来的人,瞒天过海给骗了,因为洁如不但不是处子身,还有了身孕。
      红姨一开始是要给洁玉灌药的,可洁玉之前本是大家闺秀,又有几分才情,她便答应了红姨去接客,但也以此为条件,坚持要将这孩子留下来。
      红姨当时看重洁玉的美貌,又想利用洁玉的才情将她捧成头牌给自己敛财,便咬着牙应了。
      这孩子出生以后,红姨对他并不好,数着洁玉赚的钱,对这孩子却是猪狗不如,动辄便拳打脚踢。
      洁玉无奈接着客,起先她对这孩子还挺上心,她似在等着什么人,总跟这襁褓里的孩子念叨,会有个人来救她,可几个年头过去了,根本没有一个来寻她的人。时间久了,洁玉对这渐渐长大的孩子,态度便变得奇怪起来。
      她似是能从这孩子身上瞧见另外一个人,有时候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这孩子,望着他笑又抱着他哭,可有时候却又对他又打又骂,甚至还让这孩子看着自己接客。
      她像是极爱这孩子,又像是极恨这孩子,后来这孩子在她的反复无常下再也不开口,洁玉自此,便将他当成哑巴置之不理。
      洁玉态度一变,馆里的人对这孩子的态度便也跟着变。红姨本来就对这孩子不怎么好,自此便经常将他锁狗窝里。
      红姨总想将他卖掉,可洁玉虽不理这孩子,却也不愿红姨卖掉这孩子,她当时已成了醉卧馆的头牌,红姨拗不过她,便将这孩子拴上狗链子,在狗窝里养了好些年。

      听到这里,清逍确认道:“这孩子便是覃望吧?”
      妙音点头道:“不错。覃望的生父就是今年故去的覃老州主,也是洁玉一直等的人。”
      顿了顿,她道:“洁玉死前亲口告诉了覃望一切,她托我将覃望想办法从馆里送出去。我跟洁如关系要好,以前觉得这孩子可怜,常偷偷给他送些吃的……”
      说到此处,妙音看着床上的红姨,叹了口气。
      “所以可能因为这样,今天躺在这里人才不是我吧。”
      清逍看了眼她放在桌上装了解药的空瓶,问道:“覃望给了你选择,你因何不离开?”
      妙音显然明白清逍的话,她道:“是啊,他将解药给我,让我把红姨的命攥在手里。红姨如今对我是不错,我也可以趁她如此的时候拿了卖身契离开。可我浮萍无依,能去哪里呢?这五洲这么大,我死在外面,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在这里好歹不会死的无声无息。”
      说了这般多,清逍倒是知道妙音为何会叫这个名字。她虽貌不扬,却声如鹂莺,只是此刻说到这里,她声音颤抖,有些哽咽。
      她苦笑了下,行过去坐在了红姨床边,喃喃道:“笼子里的鸟关久了出去也不会飞,洁如曾说人这辈子,脚下的泥潭总是一个又一个。我们这种深陷泥潭的人,是永远爬不出去的,烂命就该烂在泥潭里,所以……我这辈子,就这样吧。”
      语罢妙音看着尸斑褪去的红姨沉默,清逍没再问任何,同逐风轻轻退出那间屋,离开了。

      出了醉卧馆,那门口晕过去的大胡子已然不见,街上更深人静,呼啸的风吹来乌云,浮在山巅的冷月已被遮了大半。
      清逍低头,看着沿途一个个秽女像默默行着,逐风却忽然拦住了他。
      “变回来。”
      清逍怔了下,又看着逐风竖起的眉毛笑起来,摇头道:“今夜变不回来了。”
      逐风闻言眉挑了挑,又一次将清逍堵到了墙角。
      低着头没有言语,整个人都压过来,手撑在两侧,将清逍困在身前,没多留一点空隙。
      这么一贴过来,清逍心里头,打醉卧馆带出来的那点寒意便被他滚烫的胸膛烫散了。抬头看着逐风,清逍莫名就想唤他一声。
      “逐风。”
      声音很轻,清逍也不知自己看向逐风的目光里有什么,可这冷风夜,逐风回应他的,是带着米香味儿的吻。
      很轻却很滚烫,像饮烈的酒,醉的清逍不想醒。
      该是担心清逍身体未愈,逐风的双手垫在清逍的背上,一直隔着那冰冷的墙。他落下的吻理智且克制,待唇瓣分离,他拥着清逍近乎耳语。
      “说过别招我。”
      清逍打心眼儿里觉得金城酒烈,额抵在逐风肩头,觉得脚下有些飘飘然。回拥住逐风笑了笑,一抬头,却见原本冷寂的街上,竟忽然涌出了无数行人。

      明明已是深夜,可这些四面八方而来的人却无声无息,面无表情,犹如傀儡,只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清逍诧异着拍了拍逐风的背从他怀里退出来,逐风转身一看,剑便横在了身前。
      可奇怪的是,到了清逍同逐风跟前,这些似是无知无觉的人,像是并没有什么恶意,又继续向前行去了。
      早已在方才的拥吻中恢复了原来模样,清逍看着人群中几张熟悉的面孔,拉着逐风抬脚便追了上去。
      这些人里头,有下午从赌坊出来朝秽女像吐痰的赌徒,有抱起孩童“呸”了秽女像的妇人,还有那踹了秽女像,鼻青脸肿的汉子,亦有那会儿被逐风打醉卧馆踹飞的醉汉。
      这几个人,无一不向秽女像撒过气。
      清逍想了想,目光扫向了沿街而立的秽女像。刚一看过去,那些秽女像上忽然响起女子的桀笑。
      “桀桀~”
      声音极轻极浅,彷佛人的错觉。
      “桀桀~”
      再次响起后,原本低眉垂目的秽女像却都突然抬眼,看向了清逍和逐风。而那些犹如行尸走肉的行人,也皆都脸上挂着笑,看了过来。
      见状,清逍袖一挥,风过,便有之前隐去的怨气自所有秽女像上升起。而那些怨气分成数缕,似细细的线,落向每一个行人的头顶。
      显然这些秽女像是专门用来集怨的,而生怨养活傀,以这些人平日撒到秽女像上的怨气做线,便可以操控这些人。
      看着他们,逐风道:“怨傀。”
      话音方落,这些面带笑意的怨傀,便无声地将清逍同逐风围了起来。
      逐风见状,挥剑一斩,那控着众人的怨线便纷纷断开。只是,一个眨眼儿,那些被斩断的怨线便又落向那些行人头顶,恢复了原样。
      清逍见状,蹙眉道:“如此解不了。”
      “何故?”
      “要解得找阵心,若是强解,这些人只怕都活不了。”
      清逍说着手一挥,风洒,那些围来的怨傀便又继续朝着之前的方向行去了。

      似梦游般一直朝北,清逍同逐风跟在后头,行经覃家宅院的时候,那些怨傀并未停下,而是径直向覃宅后头的白云山上去了。
      有风呼啸,满山枯叶已凋,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在暗夜中露着张牙舞爪的轮廓。
      怨傀一行上山道,落叶便被踩得“咔咔”作响,山间原本的寂静被打破,乌鸦纷纷拍翅惊起,远远飞离了。
      行了一会儿,原本无异的山巅忽然涌散一团魔雾,攀爬的怨傀似受到了召唤,忽然就齐齐向山巅狂奔起来。
      “走!”
      清逍见状,拉起逐风,乘着一道风,直接飞向了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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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醉卧馆浮萍苦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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