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口

　　有人夭折，就有人长寿。
　　继续想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不是林瑞的性格。母亲，固然重要。但，此时此刻，于他而言，奶奶，会更重要。

　　话本里面原先肆意无度的豪门少爷，通常都是在经历了家庭巨变，人嫌狗厌的惨境后无一体验的不是知耻而后勇，最后重回人生巅峰的励志套路人生剧本。这桶狗血淋头的激动人心的故事大概深入人心，甚至长久不衰。
　　林瑞也曾一度以为周全会真的改头换面，甚至换汤换药换皮换灵魂。

　　其实不全然，人心实则是无穷的。无穷的欲望，无穷的希望。都行，反正是不可能有个尽头的。

　　周全昨晚饮酒无度，伤心过度，导致大早上整个五楼都余音绕梁式演奏着不要钱的有着3D魔幻音效的……鼾声夹杂响屁。

　　“要不要叫叫他？……吃个早饭？”李栗坐在沙发上，斜眼望着声源处，又左蹭右蹭地挪到林瑞旁边担忧地问。
　　林瑞看着手机，听到李栗的话，下意识按熄屏幕，收平嘴角看了眼李栗又望向房间。

　　“别管他，死不了！”奶奶眯着眼睛不知今夕何夕的晃着，也不嫌大过年的晦气，“醒了才是麻烦。”

　　李栗仰着脑袋嗯嗯两声，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逃离现实世界。

　　周全是被晚饭香醒的，他双眼迷离地从床上爬起来砸吧砸吧两下满口的脏东西。
　　“呸呸，”周全学着走了两步，撑着房门看着客厅里的李栗和奶奶，又把自己从头摸到下巴，憨憨一笑，“差点睡死过去了！嘿嘿！老了，不行了。”
　　说着，周全自己把自己搬到浴室噼里啪啦一顿解决，又在浴室里翻箱倒柜，弄得哐哐响。

　　“进去看看。”奶奶用下巴点了点厕所方向。
　　李栗像是得了号令，从桌子里面钻出去跑到厕所给周全全方位的耐心服务。

　　晚饭是林瑞做的，都是些年夜饭的剩菜。他只是添了两个小菜。

　　“林瑞这手艺不错，比我的好！”周全边吃边说。

　　林瑞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吞完一口米饭，说：“你没给周放打个电话？”
　　李栗闻声也抬头看着周全。

　　周全摇摇头，那种愤世嫉俗，生无可恋的表情又冒了出来，“唉！终究还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哼！周全，我是把你当个家里人才这么和你说的啊！有的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你先想想你自己这个长辈榜样当的怎么样！立的好不好，再来教育后人。”奶奶抑扬顿挫地说出了新年第一天的好气势。

　　周全像没听到一样吃着自己的饭，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这人是无限后悔着的。

　　林瑞放慢了吃饭的节奏，一直在吃那盘香菜爆炒牛肉。

　　“唉！打个电话问问也好，免得到时候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了！”周全像是很无所谓的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
　　林瑞很是坦然的关注着周全的动静。

　　周全没说什么亲热话，无非就是异地三件套——“吃了没”“吃的什么”“在干嘛”。

　　就在周全嗯嗯的时候，林瑞已经放下了筷子，擦干净嘴巴，朝着周全伸出了手，手指撩动，“给我。”
　　周全顺势把手机递了过去，林瑞接过手机就转身进了房间。

　　那边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还是周全。
　　“那我挂了。”声音沙哑难辨。

　　林瑞紧皱眉头，又迅速舒展，开口说道：“新年快乐！”
　　“……”林瑞听到那边发了两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林瑞不把主动权交给对方，直截了当的说：“在干嘛？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不想接我电话？还有微信怎么回事儿？你想一直这么下去吗？”
　　林瑞这货是真的永远不会懂得“语言的艺术”，“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倒也是新时代的一种难得。

　　周放那边应该是在抽烟，因为林瑞听到了一声擦打火机的声音，还有吸气的怪异的声音。

　　“上厕所。就今天这么一天假，”周放说到这儿，像是自嘲地笑笑，“我要珍惜时间，不说了，挂了！”

　　“周放，你换号码了吗！过年怎么都不回来！”林瑞有点生气，语气也冲了些。
　　“哦，来了，等我！”周放和那边的人说完，又对着林瑞说：“都换了，手机也换了，不说了，我要走了！”

　　林瑞听到对方不耐烦的敷衍几声，又随着嘟的一声，只剩下一片凄凉。

　　林瑞没注意到对方那句疑似挑衅，或者寻求关注的“换手机”的话，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周全手机上的那串号码保存了下，然后边走出去，边低头单手操作添加了对方的微信好友。
　　出去后，林瑞把手机还给了周全，又转身进厨房和李栗一起洗碗。

　　“周放怎么样？”李栗问现在旁边擦碗的心情不大好的林瑞。
　　“还好。”林瑞哼出这么一句话，又擦擦手拿出震动了三下的手机。

　　林瑞看到来视频的头像，脸色那是无缝衔接了张喜相，按下绿色按钮，林瑞把手机音量调到最低放到了对面窗户的小台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困啊！”
　　画面中看出来，杨意铭正躺在床上伸着懒腰。

　　林瑞看着屏幕还能熟练地擦碗，嘴上说着：“一晚上没睡？那怎么还不睡？”

　　杨意铭一愣，“你怎么知道？哎呀！真的一晚上没睡，本来还很精神的，今天一过我现在就好困困～哼哼哼哼。要来自男朋友的亲亲安慰才好。”杨意铭迷糊着眼睛说着最懒的话，语气是一点渴望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拒绝真爱之吻的睡美人。
　　“那你睡，我挂了。”林瑞伸出大拇指正要点击挂断。

　　那边听到这句话，几乎是瞬间睁开眼睛嘟哝了句：“别挂！我还没说完。新年快乐，我最最最爱的愣猪。”杨意铭是真的困了，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最后喊了句：“还有李栗，别忘了跟他说一声，不。他肯定在你旁边，我猜到了。唉！嫉妒啊！”

　　说完，杨意铭就没了声，林瑞和李栗同时笑笑，林瑞擦擦大拇指伸出手挂了视频。

　　林瑞还不忘看了下联系人那列，周放有没有同意。
　　没同意！

　　林瑞洗完澡站到床边弯腰拿起床上的手机。
　　林瑞体热，还洗完澡了老是不从头到尾的擦干净，不知道是汗还是热水从额角流下滴在黑屏的手机屏幕上。林瑞是个俗人，眨眨眼睛想也没想拿着手机在衣服上擦了擦。
　　他还边擦边带着一身水汽爬上床，靠在床头，把手机举斜下角四十五度角放在被子上，像个远视眼的老太太一样皱巴着眉头。
　　同意了！

　　林瑞挪了挪屁股，双手抓住手机开始打字。
　　林瑞：“才回来？喝酒了没？还有钱吗？”
　　林瑞发过去，想都没想直接发了两千块钱过去。

　　林瑞等了三秒，没等来那边的信息就点了出去和杨意铭聊天。
　　“醒了吗？”林瑞发过去。
　　林瑞没指望回信息，他手一偏把手机放在了床上。

　　“我小姨明天过来拜年的！”李栗钻出被子举着手机招呼林瑞，“肯定会带很多吃的，她要我们不要做太多菜，好像那个男的也会来。”
　　李栗横在床上，脑袋梗在床沿边扒拉着手机。

　　林瑞答应了声，手机一震，林瑞捏起手机看到周放发了条信息过来。
　　林瑞侧着身子点开手机。

　　周放：“钱多烧的慌？别老是管太多了，你管不着。”
　　林瑞皱紧眉头发了段信息过去。
　　“屁话真多，收钱。”
　　祖宗说得对——穷家富路。

　　林瑞发过去后就没管了，拿着手机搞别的去了。
　　他不知道，周放那傻小子因为这句一丁点都不礼貌的话，断断续续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天刚破晓的时候，周放才彻底闭上眼睛补觉，还在睡之前毫无良心的骂了句：“大过年的真晦气。”
　　钱没收，林瑞以为是太多了又转了个一千过去。
　　周放发了个白眼的表情包，又赌气似的给林瑞转了个三千的账——其实，这是他的家底了。
　　林瑞金钱交易少，不知道有退回的功能，周放一个人在那边悔不当初，又实在拉不下脸来就硬穷了24小时。

　　李栗的小姨是上午来的，确实如李栗所料，带了很多美味，还有那个男人。
　　男人一看就是个顾全大局的不大老实的人，但好在是个妻管严，奶奶对他特别满意，算是替小姨把了一关。

　　小姨是那种典型南方人的长相，脸上没有感觉锋锐的棱角，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材比例好，一看就是个旺家的模样。整个人的心情也算好。不过，她后来还是悄悄提了嘴人家兄弟姐妹多，难调和之类的看似不大重要事，她家里头就个李栗，还有几包坟头，再加上个不大熟的李睿阳，哪儿哪儿都没个底气进人家家门，为此，李栗也愁苦过一个晚上。

　　后来李栗更加坚定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信念，整个寒假没事就学习，没事就问林瑞，恨不得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直接一脚跨进名牌大学的大门，另一脚也已经踏在了高薪岗位上。

　　周全是快要上班的时候走的，走的时候傻不愣登给林瑞和李栗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
　　奶奶点点头，两个没脑子的傻小子全接过了。

　　李栗以为自己不过是沾了林瑞的福气才得的红包，金额肯定和林瑞的没法比，但是也算人家一番心意。

　　等等周全走了，林瑞拆开红包数了数居然有一千块，李栗看了眼林瑞和奶奶捏了捏厚度——捏不出来——他也拆开红包，那一沓红票子把他吓个半死，一数居然还和林瑞一般多。李栗拿着钱不知所措，望着奶奶示意怎么办。

　　奶奶丢一眼后注视着电视里的张灯结彩，不在乎地说：“拿着好好读书，你要是不收着，他呀！还以为自己就只剩钱了。”

　　李栗尴尬的笑笑，诚惶诚恐的收好了钱，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李睿阳，李睿阳世俗的以为自己弟弟太穷，心里五味陈杂的不舒坦，直接给他转了快一个月工资，还长辈味十足的告诉李栗：“要记得人家的好，没钱了就说。”

　　李栗大过年的赚得盆满钵满，还又哭又笑，搞得林瑞在床上往那边看了好几眼。

　　过年就是有来有回，除了废品大爷靠着两壶酒白和几句轮流转的吉利话蹭了一整个正月的饭之外，其他人都是拎着裤腰带子买菜买牛奶过日子的。

　　林瑞算是只出不进的那卦人，过个年，别的未成年赚钱，他倒霉，不光要出钱还要出力。林瑞这人也向来如此，虽然自己穷的叮当响，但还境界特高的视钱财为粪土，他还不知道自己快吃土了。毕竟，今年的开销是十六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多少是宰了他一点的。

　　林瑞这意志坚定的人难得有个世俗的欲望——目前最在乎的就数杨意铭的归期了。
　　杨意铭争气，开学前三天才死回来，还是大晚上到长水的。
　　林瑞没叫李栗，自己一个人跑下去等人。

　　路灯熄了，林瑞就退到楼道上逆着光等人。
　　过年下了点雪，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积了点水，汇成一滩反着光好意提醒着过路人。

　　“吭吭吭”一震刺耳的滚轮声打碎了夜晚的宁静，林瑞耳聪目明，双手掏出口袋大步走了出来。

　　“林瑞！”杨意铭在家养了快一个月，已经白到能在黑夜里撕开一道口子。整个人富态的不行，站在拐口处望着向他赶来的林瑞。
　　林瑞一步跨过那道水滩赶到杨意铭身边接过他的行李箱，弯腰接过箱子时，林瑞顺势低头在杨意铭桃红水嫩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杨意铭看流氓似的斜睨着林瑞，然后微微偏头在林瑞脸上狠狠撮了一脸的口水。
　　“想我没？”杨意铭还好意思说这句话。

　　林瑞眼睛黏在杨意铭身上往前走着，嘴角就没下来过，听到这句话，林瑞像是才想起来质问对方。
　　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快点走。”

　　“切，死鬼【注】。”

　　“啪！”
　　“踩水了？”杨意铭听到溅水声连忙低头看向旁边的林瑞，接着弯腰提着林瑞的裤子，“要你走路不看路，全湿了。”
　　林瑞走出水潭，毫不在乎自己打湿了的鞋子裤脚，只是往前走着。

　　林瑞就像千年等一回的有着一身的火气，两人才刚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杨意铭开始亲嘴。
　　小别胜新欢，杨意铭也想的不得了，抱着人又啃又咬的。

　　林瑞双脚并用地踢掉了自己的鞋子和袜子，带着杨意铭进了早就开好暖气的房间。

　　“我这才刚下车，你就找我解决需求，怎么这么不要脸。”杨意铭说完这句话整个人足足喘了三口气，声音也黏黏糊糊的，嫌弃似的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拉着林瑞的耳朵说：“洗澡了睡觉，困死了。”

　　林瑞倒是衣冠整齐，面不红耳不赤的拉着杨意铭去洗了个澡。

　　“被子洗了？这内裤也像新洗了一样，什么时候洗的？”杨意铭坐在床上边闻被子的味道边抬头着林瑞给自己拿的内裤。

　　林瑞也换了睡衣，站在床俯视着姿势不大雅观的男生，这时候又有点不耐烦的抖抖那条内裤，说：“快穿上，都洗了。”

　　杨意铭这才接过裤衩，保持着叉开腿坐在床上的姿势，提起屁股把内裤拉了上去。
　　林瑞嫌他慢，拿起床上的短袖睡衣给人直接套了进去，然后把他无情一推腾出空位，又把自己放了进去。

　　“快睡。”

　　杨意铭刚刚被推得摇晃了几下，稳定后低头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林瑞，想清后自嘲的哼笑一声。
　　“你贤者时间是吧！”笑骂完这句话，杨意铭不服气的在林瑞身上用中指弹弹弹的挑衅着。

　　林瑞困了，他侧了个身把杨意铭拉进了被窝，闭着眼睛低声念着：“快睡！”

　　“你平时学习我看你是一点不困，和着，一到我这儿就装死了，你算什么东西？”说完，杨意铭无语的背对着林瑞。

　　林瑞是真的想睡了，杨意铭爱折腾，洗个澡恨不得刮层皮下来，不晓得等了他多久，现在再折腾会儿就不用睡了。
　　他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把头埋在杨意铭脖子里，一只手也虚搭在他身上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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