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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期后会
他们拿到陆离的命盘赶回南海。
路上靳白跟变了个人似的郁郁寡欢,休整时间总是对着和应鸿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娃娃发呆。
符桓之都不忍再欺负靳白,他问萧崇,“你说你小师弟有一天把他的心寻回来了,会不会后悔?”
可是靳白的心在神隐之世,于是这就成了一道无解的题。
应昀承无论转生多少次,永远都只会是一个无心之人。
而司檀华为了和应昀承重逢,做了无数的错事。玩弄天道,却还是应天道之劫,被应昀承的转世之身关进神隐之世。
只有司檀华一个人连带应昀承留在他胸腔中跳动的心会记得所有风花雪月。
于是萧崇反问符桓之,“若是没有沈仙官的替死术,当时我是真的死了,待掠影城之事了了后,你又待如何?”
符桓之看着靳白垂头叹气的背影,思索后偏头对萧崇道,“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去找你。”
萧崇没有接话,反而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盯得符桓之浑身发毛。
他把萧崇先前塞到他手里不沾酸气纯甜的野果咬得作响,说不上是不是找补,道,“不过谁知道呢,说是一回事,事到临头是另一回事。”
可符桓之转念再一想,萧崇是凡人,即便问道者的命比一般人要长些,可如今众神神隐,他成不了仙,再多也跃不过两百年去。
总有一天,萧崇会老会死。
这样的念头一起,嘴里甜腻的汁水都变得发涩黏着,符桓之紧闭口舌,变得和靳白一般闷闷不乐起来。
一直到他们抵达吹梅山庄,符桓之都没再和萧崇说话。
萧崇把小心护在怀里的命盘取出,递给早早站在山门迎接的沈凤磬。
释放逝者的命盘简单,但要把命盘还给生魂,还是得精于此道的人来。
然沈凤磬忙活了大半天,陆离依旧没有要苏醒的意思。
沈凤磬沉吟,“这倒棘手了。”
萧崇问他,“此为何意?”
“有些事,旁人如何努力终究无用,得陆掌剑使自己愿意醒过来。”
“或许我可以进入师叔的意识?”
符桓之抱臂在旁听着,思及此等解人心魔之事,萧崇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沈凤磬拢着广袖踱步,还未对此提议给出答复,被锁链束在房内一角的霜年剑却发出一声如泣如诉的铮鸣之音。
“是了。”沈凤磬望向那柄旧剑,“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着,他向那剑注入一丝灵力。
靳白感慨山庄还在重建,天下哪个宗门大派十数年间可以重建两回的,可别再来了,他不由脱口大喊,“沈仙官!”
沈凤磬微微一笑,“无碍的。”
随着那点柔和的灵力流淌剑身,霜年中释出丝丝薄雾,勉强幻化出透明到近乎看不见的女子剑灵。
她走向陆离,跪坐在长睡不醒的人床榻边,将头伏在对方胸口。
山岚渐退,日出的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
眨眼之间,她用最后的力量震断了霜年剑,金属裂片坠地声里,陆离耗费心血精魄练就的灵,随风隐入层峦叠嶂的雾气中,化作万物而去。
陆离干燥的唇微微颤抖,像是在说着什么,只是无人可以听清。
妻子所铸旧剑,执念所修剑灵,他上下求索,冒天下之大不韪,却什么也没能留下。
陆离醒后,只留了萧崇在房内说话。
靳白还疑惑地“啊”了半天,一副失落小狗的模样,捻着衣角,“师父……”
陆离病体未愈,言简意赅,“出去。”
符桓之倒是无所谓,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会儿。
可是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吹梅山庄的弟子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和他不期而遇。
他被擦肩而过几百次,对方吐着舌头讨打一般笑笑,嘴里嘟囔着“哎呀不好意思”,或者故意错开后回头,然后和同伴交头接耳,“看到没看到没”。
最大胆的还往他怀里丢东西,他被砸了个莫名其妙,人一边修着山门造景,一边笑容灿烂,“同门,吃瓜不吃?”
谁是你同门啊!
和符桓之不同,变小了趴在他身上的狻猊倒是对投喂开心的不得了,尤其如果投喂者长得和她心意。
新得了名字的狻猊口吐人言,“谢谢姐姐,谢谢哥哥。”
你也好意思,符桓之冷着一张脸,提起狻猊后颈的皮毛把她丢了出去。
狻猊一点不恼,和进了米缸一样,左边蹭一蹭,右边蹭一蹭。
有人笑眼眯眯拿糕点逗她:“和我们说说掠影城发生的故事吧。”
狻猊摇头晃脑,“这你们可问对人了。”
那边倒是热闹,觉得丢人现眼的符桓之悄摸溜了。
再被人在肩上一拍时,符桓之吊起眉毛正欲发火,却见站在他身后的是薛静翕。
飞扬跋扈阴鸷乖戾的朔安公立马不见踪影,他诺诺开口,“姐姐。”
薛静翕道,“方才人多,来不及问你,你好吗,这一行有没有受伤?”
符桓之道,“现世能伤到我的人怕是不存在。”
他眼都没眨一下,正说着,被薛静翕两指飞快按在脉门上。
符桓之在女子逐渐板起的脸色下干笑两声,倒有些幼时犯下错事被长姐抓住的讨好模样。
他指天画地移祸江东,“我只是些皮外伤罢了,萧崇伤得比我重。”
“怀言那边自有人管他,现在我是问你。”
只见薛静翕已然摸出银针,扎在了符桓之的奇经八脉上。
符桓之心下叫惨,却又觉还是有目光不依不挠地死死缠着自己。
但和那些根本没想掩饰,跃跃欲试来他身边打量的吹梅山庄弟子们不同,这道目光蕴含着的情谊夹杂着一些不满,又有一些歆羡。
符桓之扬起下巴去寻,那人倒也没想藏。
一身白衣,绣翠竹暗纹,年岁与他相当,臭着一张脸站在一堆嬉笑的吹梅山庄弟子中格格不入的惊人。
符桓之转瞬便猜出他是谁。
不过同样被盯着看到快咬牙切齿的薛静翕却毫无所察,只顾着给符桓之身上的伤口抹药。
符桓之故意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后,对薛静翕道,“姐姐,在建木之上的时候你对我说,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决定。”
薛静翕在缠绕绷带的空当,撩起一缕垂下的长发别在耳后,示意自己在听。
“我如今决定放下了。”符桓之道,“我已经不会再被困于过去的心魔中,姐姐,你呢?”
薛静翕打结的手顿了一下,莞尔道,“那很好啊。”
“姐姐,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身边再有很在意你的人,或者你愿意去在意的人。”符桓之看着面上云淡风轻,实际捏着扇子的手上情绪暴露无疑,向着他们走来的人,心想这人真是幼稚、讨嫌、小心眼,但是,“无论是谁,我都希望姐姐可以再次真正地快乐起来。萧嵩大哥若是有灵,想必也会赞同。”
已故之人的名字被再度提起,即便过去很多年,但那道伤口却依然没有变小。
医者终难自医,可不待她叹息,薛沅沣已经站在她身前。
薛静翕的目光从那熟悉的靴面上移到他拿捏起公事公办状态的脸。
空花谷少谷主轻咳一声,“谷中事务繁多,师姐招呼都不打就出来这么久,也该随我回去了罢。”
薛静翕道,“我出谷,是得了师父首肯的。”
薛沅沣脸色一白,飞扬的眉眼垂下几分,“我就知道,师姐出谷,就不会想再回去了。”
终于不是被当热闹,而是看上别人热闹的符桓之心说,不是,我姐姐不是这么说的吧?
“唉,我是要回去的。”薛静翕倒是习惯了和他如此沟通,安抚道,“可我怎么也要好好和怀言他们道别再走,如此仓促,岂不是失了礼数?”
“师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左右沅沣的话已经传到,就不在此叨扰了。”
语毕薛沅沣当真拔腿便走,但他每一步的小心思符桓之倒是看的清楚,于是更加确定此人幼稚难托。
方想打趣一二,可薛静翕竟然业已起身,“这些年全赖空花谷保全我,我自然也不能入世久留给师门惹麻烦。虽然不能和大家正式拜别会有些许遗憾,也只能请阿笙替我和怀言说,努力加餐,互相珍重,江湖之大,有缘自会再见。”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只是那些嘱托,每一次说起时的心境都全然不同。
符桓之最后与她相拥道别后,低声应道,“好。”
薛静翕走了,符桓之自觉没有再留在吹梅山庄的意义。
他原想寻条僻静的路下山,可他走到哪,哪里便三两扎堆埋伏着窸窸窣窣的人群。他就差没被这些已然忘记朔安公青面獠牙魔头身份的吹梅山庄弟子围堵廊下,符桓之深深呼吸,默念,不能动手。
在他分心的瞬间,上头滚落一个酒坛,伴随一把醉醺醺的声音,“麻烦同门帮我——”
“哐啷——”酒撒了一地。
“不必捡了。”
符桓之抬头和檐上坐着的人大眼瞪小眼。
靳白显然酩酊大醉,满脸酡红笑嘻嘻说,“什么啊,原来是你。”
符桓之不想和醉鬼说话,可醉鬼倒是很愿意搭理他。
靳白道,“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尔是想要茶,还是想要酒。”
符桓之:“……”
靳白在身侧摸了摸,“可惜没有茶。”他又探身看了看最后一坛喂给地面的陈年佳酿,吸了吸鼻子,“哇,也没有酒了。”
符桓之想,他就后悔分个眼神给靳白。
靳白嗷嗷叫唤,“你,你要去哪?”
符桓之都恨不得去捂他的嘴了,未免靳白真把什么山精妖怪都嚎来,他飞身到靳白身边把他按下,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又不是吹梅山庄内门弟子,去江南也好,去幽州也好,应该不必和你汇报吧。”
靳白哼哼两声,“可你应该给师兄说。”
“哦?”符桓之问,“但我怎么记得上次和你喝酒,你说叫我别去招惹萧崇?”
靳白思索片刻,道,“你别以为我喝醉了就绕我。那话的前提是,如果你对师兄没那个意思。但我看你很喜欢师兄,师兄也很喜欢你,你怎么又要走呢?”
符桓之并没有回答靳白的义务,他吹响口哨,把不知在哪里骗吃骗喝的狻猊叫回身边。肚子圆滚滚的毛团从天而降砸在符桓之身上,狻猊舔了舔他的侧脸,“殿下,我们要回家吗?”
他阻止了狻猊要变回原身的动作,手有一下没一下在狻猊的肚子上打圈,让异兽发出一阵舒服的呼噜声。
走前他却还是对靳白说道,“人生在世,见一面少一面,不如不遇,不如不见。”
醉鬼摇头,“若让我说,人生相见的天数是有限的,少见一面便亏一次,做人和喝酒一样。”话说到这,他突然高歌起来,“请君得酒勿少留,为我痛酌吹梅山庄之高楼!醉捧勾吴匣中剑,斫断千秋——”
“万古愁!”
“欸,人呢?”
靳白眨眨眼,看着空无一人的眼前,翻了个身继续哀哀地唱着歌。
直到又有人叫他。
他探出半张脸,谁啊,好像没见过。
来人额头全是汗水,喘息间似乎在山门内跑了无数遍,“怀归,你有没有见到桓之?”
萧崇没有穿平日的衣服,他身上是一套黄色的旧衣,整齐束在头上的发换了另外一种绑法,也难怪靳白第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
靳白想,掌门师兄怎么好像总是在找符桓之。
“他走了,至于去哪里,他没有说。”
萧崇听后,掐诀御剑便追下山去。
第三次有人叫他,靳白腾地爬起来,就不能让喝醉的人好好晒个月亮吗!
被他吓了一跳的墨字辈弟子说,“小、小师叔,掌剑使找你。”
靳白咕噜滚下来,连酒气都运功散了去,“不早说。”
墨字辈弟子摸摸头看着靳白跑出的残影,“是一早说了的啊。”
陆离坐在房内,膝上盖着毛毯,毛毯上摆着霜年剑的碎片。
靳白眼睛红红地冲到门口,又缓下步走向他,“师父。”
他跪在陆离面前,抱着陆离的腰哭得稀里哗啦。
陆离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顺着靳白的发,“你喝酒了。”
靳白连连摇头,最后小声道,“只是一点点。”
“无事。”陆离眼里愁绪满溢,“也与为师喝一杯罢。”
片刻前,萧崇跪在靳白跪着的地方向他交出了掌门印鉴,说自己生出了私心,已经不配再做吹梅山庄的掌门。
他道,若这般说,最不该留在吹梅山庄的,是他陆清和。
萧崇看出他心生自绝之意,与他论道。先说若无师叔一力相扶,不待怀言长成,吹梅山庄何来今日。又说清漪和怀皋是他沉疴难愈的心病,为人利用,罪不在他。
“师叔是吹梅山庄的脊骨,若师叔当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就请再为山庄撑一撑,至少要再为山庄找到继任之人。”
萧崇叩首,“萧怀言愧于师门,至此不再是吹梅山庄掌门,但我永远是吹梅山庄弟子。师门训导,旧日誓言,此心不改,此志不渝。”
靳白虽然听命端了酒来,却还是劝道,“师父才醒,身上想来并不完全爽利,不然还是以茶代酒罢。”
陆离道,“你师父没那么弱,拿酒来罢。”
掌剑使推开靳白递过来的酒盏,“换海碗。”
白霜洒满残剑,他端起斟满的碗,对窗边月。
此剑易斫,此愁易断。
唯此相思,难斫难断。
“但凭樽酒,遥期后会。”
山道蜿蜒,山风寂寥。
萧崇终是追到了符桓之。
萧崇说,“你为什么要走。”
符桓之问,“你又为什么要追。”他挠着怀中狻猊的下巴,异兽懒得管他们的爱恨情仇只顾着自己昏昏欲睡,希望他们快些解决,然后给自己找个温暖柔软的床。
萧崇失笑,“你若不想我追来,让破空变回原身,岂不是跑得要多快有多快。”
“我爱怎么走,是我的事。”
萧崇看他的眼睛太亮了,连月轮都为之失色,符桓之恶向胆边生,“我和自己打了个赌。但我现在不想赌了。”
萧崇仿佛在期待他接下来的话,于是符桓之向着他迈了一步,两个人挨得极近。
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符桓之自以为残酷的一笑,“既然,你本来就是整个中州送来给我的一把锁,用来困住我作恶。那么就干脆来分享我的神格,从此不老不死,不再受尘世束缚。这不比我母亲留给我们的契约更好用吗?”
“不过对你来说,不老不死或许并不是什么祝福。你会比这个世上和你有旧之人活得都久,有一天再不会有一个你在意之人……”
萧崇堵住了符桓之喋喋不休的嘴,用他的嘴巴。
直到符桓之感到呼吸困难,萧崇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萧崇轻柔地摩挲着眼前之人微红的双唇,“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交流。”
符桓之羞愤翻脸,“可惜了,本君非人非魔。”
萧崇只好再一次吻他,在唇齿相依间,他说,“我愿意。”
“你说什么?”
萧崇微笑,“所以,你准备去哪?”
符桓之愣愣地回答,“我要去江南。”
“那我们就去江南。”
萧崇扣上符桓之的手,清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去折一枝花,去讨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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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人写淡文。
这个故事最开始是20年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瓶醋,但是饺子只包了一万字,小段子写了可能零零碎碎两万字,朋友让我发,于是就发了。
然而现生的朋友其实在三章之后也没看过我的故事,一直没有反馈就很伤心。
终于等到有了第一个收藏后,又哞的一声准备填坑。
苦于没有人和我说话又放弃,这样仰卧起坐了几年。
一不小心就到了25年都要过完了,我觉得不能这样,为什么我不能写完一个故事呢,就算没有人跟我说话又怎么样呢,难道每一个故事的开端不都是因为想要让爱的纸片人度过完整的一生吗?
于是我尝试复健,一个月写一章,半个月写一章,一个星期写一章,三天写一章。
很多几年前写的零零碎碎的段子塞不进这个故事,忘记自己的设定,行文风格变化,最开始的醋变了味道,依旧得不到反馈。
但是对我自己而言,曾经最长的一个完整故事只写到三万多字,这次能写到二十万字。
虽然和别人比,那是根本比无可比。
但是如果和自己比,我可以告诉曾经和同学说自己永远写不完一个长篇故事的自己,you did it!
能阻止一个人走得更远的,只有自己。
能让一个人不断向前奔跑的,也只有自己。
一个人能留下永恒不灭的,是文字。
讲了这么多大话后,在我因为最后一战卡文到想哭的时候,情绪很差,我唯一的现生读者,看过我三章的朋友说怎么了,她帮我看看。
然后她说,她睡了个好觉,看我的文很助眠。
怎么说呢,嗯,闭门造车是这样的啦,好了,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我知道自己写很烂了,那又怎么样啦我恨你!
但也在这特此鸣谢,画个大饼送给你。
希望下一个故事我能有所改变吧。
嗯。
再回到这个平淡的故事。
原本还有卷四,是要收束朝堂线的。
并不是因为怕写不完所以砍掉,而是因为我开始的设定,主角已经是全书战力最强,所以成长方面只能落在感情上,但在这个时间线节点,感情的成长部分又结束了,只能发狗粮。
于是在构思剧情,因为没有细纲,总是会只脑补了配角的动机和戏份,而忘了主角要放在哪里。
所以只能狠心把卷四放进外传中。
还有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写的外传的外传,想要写主角更多的恋爱故事,在现代的故事,在平行世界的故事,希望保佑我可以继续写下去。
我真的真的很爱符桓之和萧崇。
比起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会永远相信,温柔是最强大的武器。
最后让我们喊出那个烂梗:爱你老己,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