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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
使尽浑身解数,她终于成功将他从安养院中带出来,在市中心的一家上海菜馆落脚。一路上,她挖空心思地转化话题,刚柔并济地逗他说话,恨不得将平生所知的全部笑话悉数奉上,只是让他没时间再想那些伤心的过往。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等一下,还有这个…这个!谢谢!”她对着菜单已垂涎三尺。她没有骗他,她真的一天没吃过东西,现在更是饥肠辘辘。
“喂,不要再抽烟,我凭什么被迫抽你的二手烟!”她一把拉过他的手,将他刚刚点燃的香烟熄灭在烟缸里。
“你为什么会来?”他抓住她正要收回的手,眼中充满探究。她从来不曾对他如此热情,更不是个会撒娇的女人,今天她一反常态地对他百般温柔,让他险些忘情。一路上,他听着她的笑话,看着她单纯的脸,突然怀疑一切只是另一个虚幻的梦。他的自尊心不容许自己接受一个女人的怜悯,更何况她对他来说是那么的不同。
那只老狐狸究竟要干什么,他知道只有她才能让他失去判断力,他知道只有她才能成功将他说服,他一定是以他可怜的身世搏取她的同情,再一个长者的哀求让她不忍拒绝,因此,她来了,带着无可奈何与一腔同情对他这个可怜的男人施以爱心与援助?不,他不需要这些,如果她只是因此而释放母爱,他宁可她疏离得一如从前。
“来之前,我只是被他感动了,不忍心拒绝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她整理了思绪,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一丝胆怯,“可是,当我看到博爱安养院的牌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我一厢情愿地想关心那个与我有着相同命运的男人,仅此而已。”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绝不是一个外人可以打开的,她能做的只是让老人家放心罢了。
“你是可怜我吗?”他到底还是问出口,即使看似漫不经心,心里却仍是止不住地打鼓。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自卑,千方百计地求证在她心中的地位。
“我有资格可怜你吗?我是同样可怜的人呢!”她抽回自己的手,抹去颊边的泪。她凭什么可怜他呢,他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同病相怜罢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急忙用大手捧住她的小脸,鞠起那断了线的珍珠。他后悔了,明知道她这七年来过得并不比他好,甚至是更差,他为什么还要狠心地揭开她的那道伤疤呢!
“啊…对不起…打扰一下。”服务生可怜巴巴地打断了煸情的剧情。他在旁边已站了很久,若不是因为从热转温的菜品,他实在不忍心破坏眼前浪漫的一幕。
“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两位请慢用!”他尴尬地对着齐刷刷看向他的两个人笑了笑,迅速将菜摆满餐桌,逃之夭夭。
“哈哈……”望向他嘴角那漂亮的弧度,她破涕为笑,终于结束了悲伤的话题。
“你为什么不吃?”她饿得眼冒金星,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
“不饿!”他没有看她,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自卑。想减肥就回家偷偷减,不要在女人面前装矜持!”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她又有力气灵牙利齿了。若是平常,她绝不会和一个几乎没有交集的人如此恬噪,可今天,她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关注对面的男人。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吃点东西,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滴水未进,不是吗?
他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给她一个回应,即使毫无诚意。他很累,根本没有食欲。可他不得不承认,看她吃饭真是件快乐的事情,让他几乎忘了伤痛与烦恼。
“我不吃了!”她将餐具丢在餐盘中,发出巨大的声响,成功引得周围的客人投来惊异的目光。
“真的?”仍然只是两个字,仍然只是淡淡的。可其实他的心里是高兴的。因为今天的她很不一样,她会撒娇、会逞强,会耍小脾气、会哄他开心,让他有种不可思议的窃喜,她终于像一个女人待一个男人般对他。
“我不能忍受对面坐着一个比我瘦的男人!”她也很累,这两天的经历让她身心疲惫,可为了逼他妥协,她除了挥霍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娱乐细胞,又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怕了你!”三个字。这个惜言如金的男人总算是给了她面子。他拿起筷子,在她的紧逼盯人下,尝遍每一道菜。
半小时后,两个人解决掉桌上的全部食物。她借口去洗手间,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李浩瀚报平安的,另一个则是打给沈安然的。
“你跑到哪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他疲惫的声音中透着焦急,对她的惦记永远超过对自己的照顾。他已两天两夜没睡觉,整个项目组都在争分夺秒地研究对策,可问题仍然严重到无从解决。魏峰下令大家轮留休息,这会儿正轮到他。本想好好睡一会儿,可因为惦记她,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对不起,我一直在帮领导的忙。”她惭愧地开口,又让他担心了。既不想骗他,又不能揭人隐私,她唯有选择折中的方式坦白。
“没事就好!再忙也发个短信,让我放心!” 他舍不得再说她,大家都累了一天,难得有机会通话,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争吵上吧。
“问题解决了吗?你有没有听我的话?” 她温柔地询问。知道他一定又为了工作不眠不休,突然觉得好心疼。
“不太好,估计还需要几天。只要你能乖乖地照顾好自己,我就不会有事。”听到她的声音,他如释重负,昏昏沉沉地有了睡意。
“我会好好地等你回来,快睡一会吧!”她在他耳畔轻轻细语,好像催眠一样带他进入梦乡。
回到餐厅,甘肃已结完账在门口等她。两人并肩走出饭店,她偷偷瞄向他的脸,还是标准的面无表情,这是代表他已复原了吗?
坐上车子,她思前想后,考虑要不要立刻将方嘉的录音笔交给他。这的确不是个好时机,可再不给他却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你要送我回家吗?”她试探地开口。这个时候,他还会有心情管麦点的未来吗?
“嗯!”他又开始一字诀,她无可奈何。
“我…我们…或许…可以到哪坐坐?”她心虚地提着建议。
其实她哪也不想去,昨天的睡眠不足加上今日的连续奔波,她实在很累。若不是怕耽误了他的军国大事,她实在很难支撑到现在。
“你不想回家?”他首次对她用疑问句,却更加恐怖。
“对不起,有件事我必须坦白。”她深吸一口气,最终选择最直接的沟通方式。对于他这样一个精明的人,还是直来直去更明智。
“我很想回家,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将方嘉的重托完成。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实在不合适,可她昨天把这个交给我,说是攸关生死的证据,让我一定亲手交到你手上。”她从兜里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录音笔,放在他眼前。
“你完成任务了!”沉默了一分钟,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狠踩油门再没了交流。
她对他的千依百顺,她对他的温柔体贴,原来只是如此。先是李浩瀚的,再是方嘉的,到头来,他在她眼里不过是个需要拯救的对象。
又是连闯红灯,又是超速行驶,她到底哪句话触怒了他的敏感神经?又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高高在上的他?她小心翼翼地措辞,举棋不定地犹豫,就是不想破坏他刚刚转好的心情,可为什么到头来不仅没人领情,反而好像她犯了弥天大罪一般!
“停车!停车!”她忍无可忍地大喊。
她觉得冤枉,更觉得委屈,自从昨天听了方嘉的故事,她就被迫参与到这一场尔虞我诈中。她拿着这所谓的证据诚惶诚恐,寝食难安,从早到晚煞费苦心地找他,直到李浩瀚又向她倾诉他的故事。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从不介意麦点与创世纪孰赢孰输,更不想窥人隐私打探他与李浩瀚谁是谁非!他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她?她又为什么一夜没睡好,一天心惶惶,加着十万分的小心只为搏他一笑?
“你再不停车,我就跳下去!”他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继续他的横行霸道。
他的确复原了,不管其他方面如何,至少对她而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甚至比从前更加蛮不讲理。
急刹车,两个人在强大的惯性下重重地撞向椅背。后面的一串车子也因为他们的急停而被迫急刹车。避开他企图抓住她的手,顾不得后面司机的咒骂,她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子,一分钟也不想再面对喜怒无常的他。
“看车!”他懊恼地下了车,紧赶两步抓住她的手背。当他看到她真的扳住车门把手时,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感觉世界在倒转。
她没有回头,用力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她想回家,她想洗澡,她想睡觉,她明明可以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将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为什么非要对着这个暴君,忍受他的忽冷忽热。
她实在太善良了,经不起方嘉的眼泪,扛不住李浩瀚的哀求,更看不得受了伤的他。现在他已经康复了,又可以随时折磨人了,她也算日行一善得到了头,是该一拍两散了!
刚好一辆出租车行至眼前,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车,不想理会身后的他如何善后。
下了出租车,林笑放缓脚步,两日来的疲惫袭上心头,她坐在家门前的石阶上长舒一口气,给沈安然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已平安到家,才转身上楼。
洗了热水澡,换上舒服的睡衣,她拿着热牛奶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听着卡诺空灵的歌声,享受清爽的晚风拂面。
“Tomorrow is another day!”她心烦意乱地对自己说。
手机在响,她没有移开看向天空的目光,只是随意地放在耳边,以为是沈安然看到短信打给她。
“喂?”她慵懒地开口。
今天她又忘记戴戒指,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它一直被冷落在那里,幸好他不知道。
对方没有回应,她奇怪地看向来电显示,立刻皱起眉头,“甘总,有事吗?”口气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他合上电话,站在刚好可以看到她的地方失神。
他知道,她的第一声“喂”绝不是对着他说的,阵阵如刀绞般的痛让他再没了挽回的冲动。
她合上电话,莫名烦乱。即使再看到沈安然的来电也无力接起,任由吵人的铃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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