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景

　　纪淮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这一点是景界在生日当天就有所察觉，但等他真正确定还是在生日后的第三天。
　　没办法，谁让那几天纪淮就差没把紧张写在脸上了呢。
　　景界不是没有好奇心的人，所以那几天里他都很努力的想要再夹一个竹筒上来，可他没能成功。
　　所以说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娃娃机这种坑爹的东西存在？？？
　　景界很想一天多抓几次，或者几百次，可他答应过纪淮，无论有没有夹起来，一天都只能夹一次。
　　他是一个守信的人，为了遵守约定，他不惜让纪淮多紧张一段时日。
　　可是，他没想到纪淮会跟人打架。
　　其实，依照七班那人的嘴欠程度，不管有没有其他事情的干扰，只要是个人都会忍不住的想要去打上一架。可景界就是觉得纪淮的冲动与近段时间的持续紧张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违了约，当天回家以后便直接暴力破拆了娃娃机的橱窗，将剩下的十六个竹筒全拿了出来，一个个拆开看了一遍。

　　这个过程一开始是急切的，但随着一幅幅画的展开，景界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纪淮的画很杂，天马行空的，有素描，有速写，也有那么些儿童画似的色彩，极其偶尔的还有一两张临摹，摹的是景界每周定时交给他的那些日记。
　　如果谁能在看到这些画的时候仍然保持急切，那么那个人的心一定是冷的。
　　景界这么想着，从站着变成了坐着，心一下子就静了。
　　画是很神圣的，不管画的好与差，那都是一个人的心血。景界一直觉得画手送人画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就像他将画送给纪淮，又像纪淮将画回赠与他。
　　这样的神圣让他感动。
　　这样的感动一直持续到他打开第十三个竹筒。

　　第十三个竹筒中的依然是一幅画，但与先前不同是的，这一张画的内容很简单，偌大一张纸上只在中间画了一颗心脏。
　　不是简单一笔就能勾勒出来的爱心，而是实打实的心脏，有动脉静脉的那种。
　　整颗心以鲜红为主色，部分地方的涂色不太均匀，但对纪淮那点儿色彩功底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景界盯着这颗心看了很久，直觉这就是让纪淮紧张的点。
　　可这颗心代表了什么？
　　是衷心、诚心亦或爱心。
　　哪有人会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把一颗心送给别人的呢？景界有点儿哭笑不得，把这张纸翻来覆去看了近十分钟也没能看出什么线索来。最后，他重新拿起装着这颗心的竹筒，原意是想看看筒里有没有被遗漏掉的纸片，结果却意外在竹筒内壁上看到了用黑笔歪歪扭扭写着的四个字。
　　心里有你。
　　在艰难将这四字辨认出来时景界差点儿没哭了。这尼玛得多傻逼的人才会在筒里写这种鬼画符来表白？特么的眼睛差点儿看瞎了好吧！
　　不过这算是表白吗？
　　算的吧。
　　哪有兄弟之间说这么肉麻的话的。
　　景界细细回想一遍与纪淮相处的点滴，发现纪淮对他的感情其实并不难看出来，只不过当初的他太悲观，并不愿相信那些掩藏不住的情感。
　　他可能也是个傻子。

　　傻子景想通了这一点后几乎当场就要拿手机跟纪淮说点什么，可他忍住了。
　　毕竟是告白，通过手机太随便了，感觉跟网络上那些三言两语就能成为男女朋友然后没过几天就能分手的快餐式恋爱似的。
　　况且，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再者，万一他真不小心误会了纪淮这颗心的意思，那场面太美他都不敢看。
　　所以，找个差不多合适的时间，再找一个差不多合适的地点，由他正面告白好了，如若纪淮不是那个意思，那他就决口不提礼物的事儿，如果纪淮真就是喜欢他，那……
　　景界觉得在事情成功之前自己最好不要抱有什么幻想，不然容易飘。
　　至于告白失败了会怎么样，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他是不想继续憋下去了，累。

　　“你、你刚说什么？”柳河边，纪淮停下脚步，不太确定的问道。
　　“喜欢你。”景界重复了一遍。
　　“你……你要不再说一遍，我有点儿不太能接受……”纪淮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疯求了，要不怎么都产生幻觉了呢。
　　“不能接受还说什么？”景界心道果然，是他会错了意。
　　“不不不，我不是说不能接受这个。”纪淮见景界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不能接受你跟我……哎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就是，太突然了我有点儿不敢相信你知道吧。”
　　“哦，那你消化一下吧。”景界把手揣进了衣兜里。
　　“哎，你这……”纪淮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景界的那一句“喜欢你”。
　　“嗯？”
　　“你……再说一遍行吗？”纪淮觉得自己有点儿无理。
　　“我喜欢你。”景界和和气气的重复了一遍，并贴心的询问说：“还需要我多说几次吗？”
　　“不、不用了。”纪淮一手捂住了脸，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心底升起，随着血液淌遍全身，让他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我还是说清楚一点吧。”景界面向柳河站着，目光透过河面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就是那种喜欢你知道吧，不是对朋友也不是对兄弟的那种。我之前也没喜欢过别人，这算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但我觉得你应该会，不然也不至于害羞成这样。”
　　“谁害羞啊？”纪淮反驳，像是为了多点儿底气似的，贴在脸上降温的手也放下去了，身体站得笔直。
　　“重点是这个吗？”景界服了，“重点不应该是你答不答应？”
　　“我……”纪淮稍微矜持了半秒，然后才说：“答应啊，答应啥啊，答应跟你交往啊？”
　　“啊。”景界点头。
　　“啊你大爷啊。”纪淮怼了他胳膊一下，“你不觉得这有点儿随便吗？”
　　“随便么？”景界想了想，“还行吧，我没用短信给你表白已经是最大的不随便了。”
　　“那我要是就这么答应了是不是挺随便的？”纪淮问。
　　“好像是有点儿，那要不你象征性的回去考虑两天？”
　　“这个可以有。”纪淮点头，“我现在脑子是有点儿不清醒，感觉跟做梦似的。哎，你说你怎么想的会跟我告白啊，我以为你不会喜欢……”
　　“不会喜欢你还是不会喜欢男生啊？”景界觉得好笑，“我早几年前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了，至于你……还挺符合我择偶标准的。”
　　纪淮好奇问：“什么标准？”
　　景界掰起指头跟他数：“第一，声音好听；第二，长得帅；第三，游戏玩的好；第四，唱歌不跑调；第五，会画画。”
　　纪淮没憋住爆了句粗，“尼玛的这标准是不是高得有点儿过分了？？？”
　　“过分么？”景界反问，“还有条更过分的我没说呢。”
　　“什么啊？”纪淮虚心求教。
　　“第六。”景界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那人得叫纪淮。”
　　纪淮同景界对上视线，一时说不出话来。

　　景界率先移开了目光，手放下来撑在围栏上没憋住的笑了。
　　“渣男！”纪淮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谴责道：“你知道你那是渣男语录吗？！”
　　“逗你呢，哪儿来的什么择偶标准啊。”景界回过头来，眼中还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就我们这种人，能遇上一个喜欢的而且喜欢自己的人就很幸运了好吧。”
　　“那倒是。”纪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成为那个幸运儿吧。”
　　“不要。”景界却拒绝了，“我不要勉为其难的。”
　　“那我心甘情愿。”纪淮说。
　　“这还差不多。”寒风裹挟着水气扑面而来，景界手指在围栏上敲了两下，沉默片刻，冲还处在飘飘然状态里的纪淮说：“你为什么会答应啊？”
　　纪淮：“？”
　　纪淮：“怎么的你不乐意？”
　　“不是。”景界抿了抿唇，刺骨的凉风让他从刚才过于亢奋的状态中剥离，只觉得不真实，“我以为，你不会喜欢男生。”
　　“为什么？”纪淮也不飘了，从空中落了下来，认真反问。
　　“就……你说过觉得徐什么玉的跟你表白很恶心，我就以为……”
　　“我恶心的是他那个人。”纪淮打断说：“我跟你一样，是天生的。其实我那时候没把话说全，徐谦玉跟我告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知道我的性取向。我当时怕你接受不了……”
　　景界闻言微怔，细细将这信息消化完毕，复又想起他与纪淮这些时日相处的点滴，愈发觉得他们像是两个傻子。
　　想着想着，景界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纪淮耳朵动了动，问：“你笑什么？”
　　“笑我太瞎，一直没看出来你喜欢我。”景界答。
　　纪淮撇了撇嘴，想要戏精附体一下，没成功，索性也笑了，“我也是。”
　　等两人两人迎着冷风乐够了，景界一拍护栏，冲纪淮扬了扬下巴，“走，送你回去。”

　　河岸小道不宽，少有人愿意来这下边挤着凑热闹，但饶是如此，两个大男生的对话也多多少少被路过的三两行人听到了一些。
　　当时处在一种奇异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外界，现在回过神来想想，不免让人觉得不适。
　　奇怪的是，在这种不适的背后，又还藏着些隐秘的欢愉。
　　没错，这是一场告白，是两个人心意的互换，被你们听到了真不好意思，但你们羡慕不来。
　　纪淮想想就乐了，乐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说，便不得不再次询问景界：“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会在今天跟我……咳，告白呢。”
　　“哦，我还以为你能猜到是因为你送我的那颗心呢。”景界答。
　　纪淮懵了一会儿，继而卧槽了一声，“还真是因为那个？？？不是，你怎么夹起来的？”
　　“我把柜子拆了。”景界老实回答。
　　“我、操？”
　　“跪下谢谢我吧。”景界说：“我要是不暴力破拆，你还打算继续这样提心吊胆的过多久？”
　　“谁说我提心吊胆的了……”纪淮越说越没底气。
　　“就当你没有吧。”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纪淮的小区大门前，景界停了下来，“回去吧。”
　　“不上去坐坐？”纪淮问。
　　“不用了，多给你留点儿考虑的时间。”景界说。
　　“其实我觉得不需要……好吧，我象征性考虑一晚上。”纪淮点了头，“明早见。”
　　“嗯，明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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