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倾忱

　　第六十二章我想拉着你的手
　　孩子很健康，几个小时之后，就和我一起回到病房。苏忱手足无措，茫然的看着病床上的我，几次想抬起手摸一摸我，又不敢，也想碰一碰孩子，还是不敢。我快笑死了，捂着肚子上增加腹压的沙袋，对苏忱说：“你啥情况啊，老婆也是你的，孩子也不是别人的，你至于这么吓吓叽叽的吗？”
　　“不是，我已经习惯在医院里当病人了，照顾病人这事儿，那陌生多了。”苏忱抓着头发，傻笑着。
　　“嘿，你这会儿老实了，刚才在楼道里都快把我们科的房盖儿给挑开了，那点儿精神头儿全都消耗殆尽啦？”大朵掩着嘴讽刺苏忱。
　　苏忱连连作揖：“错了错了，您得体谅我是头一次当爸爸，经验不足，等我生到第三胎，保准喘气都不出音，到时候你看我表现。”
　　大朵大笑：“忱哥忱哥，知不知道刚才你多呆，孩子一抱出来，你眼睛都直了，嘴里除了喊着我老婆呢我老婆呢，啥都忘了，周围的人都说你重男轻女呢，一听是闺女，就不理了。”
　　“胡说八道，这个才是肯定对我忠心耿耿的女人，我后半辈子指着她呢，我能不关心啊？闺女，你说是不是啊？”苏忱得意洋洋的望着摇篮里他的宝贝女儿。
　　“嚯，这么快就暴露本性啦，我提醒你啊，在验过DNA之前，千万别盲目自信哦，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你下辈子指着谁还不一定呢。”我阴阳怪调的逗苏忱。
　　苏忱靠近我，贴在我耳朵上说：“都躺到床 上了还不老实是吧？”
　　“苏忱你他妈的，刚给你生完娃转眼就不认人是吧？告诉你啊，孩子我要塞回肚子里了，收回你做爸爸的权利。”我拍了苏忱一巴掌。
　　“老婆，辛苦了，只此一回，下次咱们不生了。”苏忱忽然深情的拉住我的手。
　　我抬起脑袋撞上他的额头，笑着说：“别啊，我还打算儿女双全呢，你不跟我生，我去看看别人有没有空。”
　　苏忱俯下身，很认真的吻我，我措手不及，推他两下，他不管不顾的，吻得更凶。大朵在旁边坐不住了，跳起来用手背遮住眼睛：“你们两个王八蛋，我还在这儿站着呢好不好，会害眼病的好不好，还有，我干女儿还在呢，少儿不宜啦！”
　　我是顺产，大朵说2天后就能出院了，苏忱听我讲了宝宝降生前我的英勇事迹，气得不得了，狠狠数落我一顿，嫌我不知轻重，我也知道自己不对，嬉皮笑脸的哄他。我们给女儿起了小名，叫索索，搜索的索，谁让她是在我帮人家找孩子的过程中破土而出的呢。
　　索索出生第二天，护士小姐进来对我们说，外面有人要求探视。过了没一会儿，苏忱带着一对夫妇和一个小男孩走进来，是那天我助人为乐的对象。他们一家人憨憨的对着我们一家人笑，孩子妈妈把特意从老家带回来的鸡蛋和一只老母鸡放在我面前，孩子爸爸搓着两只大手，反复对我说着感谢。
　　临走时，我叫那个小男孩到我床边，亲了亲他的脸颊，语重心长的说：“下回可不许乱跑了，你要是丢了，爸爸妈妈可活不成了。”
　　孩子使劲点点头：“嗯。”
　　苏忱送他们走，回来时我正盯着窗外出神，他没打扰我，默默的在我旁边坐下。“怎么不说话呢？”我问他。
　　“是不是以为来探望你的是你爸妈啊？”苏忱把我散乱的碎发都拢到耳后。
　　“妈的，这么了解我，看来以后离不开你了。”我扎进他怀里。
　　“干嘛，难不成之前想过离开我啊？甭做梦了，孩子都生了，你就半拉黄脸婆了，除了孩子亲爹还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勉强收留你，别人可没那么有牺牲精神。”苏忱吻我头发。
　　我搂住他的脖子：“混蛋，反正你是跑不掉的。”
　　苏忱给他父母打了电话，他们订了最快的一班飞机，要从加拿大赶过来。我乐得不行，拦他都拦不住，跟他说：“你那么火急火燎的干嘛啊，这孩子又没有保质期，早来晚来的没什么区别啦，你赶紧告诉爷爷奶奶，不用这么赶落呢。”
　　“我是不着急啊，他们哪里等得了，飞机票都不行，恨不得订火箭票，都发照片给他们啦，还是不解渴，我有什么办法啊。”苏忱看着自己女儿，开心得根本合不上嘴。
　　陆续的有好几拨朋友过来，送鲜花和水果给我，有苏忱的下属和朋友，也有我的同学和从前的同事。只是，没有我最期待的人，苏忱看出我的落寞，对我说：“别着急，爸爸妈妈是没有看到索索，如果见着面，就什么都能原谅了。”苏忱说的这些，会不会实现我不知道，但愿吧。
　　隔壁的病房不是单人间，进进出出的总能看到五六十岁的老人，孩子的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吧，会拎着保温罐或是大大小小的饭盒来照顾看望产妇。我猜里面肯定是费心熬制的鸡汤、鱼汤、排骨汤，给产妇催奶的，顺带着还能滋补身体，甭管有没有科学依据，总算是份心意。我也喝过一次，是大朵妈妈给我做的，她说想喝了随时给她打电话，我表面上应承着点头，但哪里好意思总是麻烦人家。
　　苏忱去公司了，他连续休息三天，而且是我生孩子当天临时跑回来的，好多事情都没做交待，虽然不情愿，也没办法。走之前他反复叮嘱月嫂，让她盯着我少下床活动，多吃饭，反正是一切按照危重病人那么看护就对了。我嘻笑着说：“你的手就别伸那么长了，真是什么都要管，干脆把我和索索都放进公文包里背着吧。”
　　“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惜没有合适的箱子。”苏忱刮我的鼻子，端温水给我。
　　到了中午，苏忱还没回来，我困得眼皮打架，撑不住就睡着了。梦里恍恍惚惚的听到周围有人在讲话，仿佛是我妈妈的声音：“长得不像陆夏呢，眼睛比她可大多了，她爸你瞧，鼻子也那么好看，这小娃娃，拿面自己捏的似的，哪儿哪儿都这么可心。”
　　“嗯，好看。”这是我爸爸的声音吗？我听不出来了，好久都没有这么真切的做过一个梦了。
　　“哎呀，笑了笑了，快看快看，她爸你快看啊，笑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像咱们大羽？”我几乎可以肯定了，这是我妈妈。呵呵，我能不能说，我也这么想过，怕苏忱吃醋，就没敢说。
　　接着又是我爸爸：“别瞎说，哪有不随爸爸随舅舅的，嘿嘿。”我能听得出来，其实我爸爸早就认可了我妈的说法。
　　“对对，我妈说得对，长得就是像大羽，不只笑起来像，单看眉眼也有他的轮廓呢。”苏忱在一边附和。
　　“唉，大羽要是还在，得多高兴啊。”我妈妈叹了口气。
　　我努力睁开眼睛，是我爸妈，他们围在索索的摇篮边，正聚精会神的端详他。我轻轻的说：“爸妈，大羽能看到的，他还托梦给我呢，说喜欢索索。”
　　我妈转过身，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我从床上翻身坐起，爬到他们跟前，拉住我妈妈的手，又说：“索索可听话了，妈妈，她一点儿也不随我，随大羽呢，像大羽那么懂事。”
　　我也哭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月嫂刘姨，不知内情，急着劝我：“哎呀坐月子可不许哭，以后害眼病的，快擦擦眼泪，等舅舅回来让他补个大红包就是了。”
　　“闺女坐月子呢，你别引着她哭。”我爸还是没有正眼看我，但他说的这话，我感到温暖窝心。
　　我妈妈给我煮了十个鸡蛋，还熬了一锅小米粥带过来，她说太匆忙了，否则应该煲汤的。我心里想的是，我妈妈给我做的，大米我也能吃出鲍鱼的味道来，萝卜我也觉得比人参有营养。
　　之前我父母对我的态度，虽说我理解，但仍暗暗有些不服气，觉得他们骨子里对我的不满，才是归根结底的始作俑者。但在索索出生以后，我对一切都释然了，亲情这两个字，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爸妈待到很晚才走，我爸一如既往的沉默，跟我更是不说话，他只看着索索，偶尔伸出手指碰碰她的脸颊，撅着嘴逗弄她。我妈妈跟我唠叨坐月子的注意事项，问我想吃些什么，她记下来做给我，又跟刘姨商量食谱，哪些是有益的，哪些是忌口的，两个人越说越兴奋。
　　苏忱送他们回来，兴高采烈的对我说：“你看，我就说爸爸妈妈会很开心的吧？”
　　“苏忱，你是不是把陆泓羽的器官捐献志愿书拿给我爸妈看了？”我忽然想起什么，便问苏忱。
　　他迟疑几秒，没有回答我，而是坐在我对面，心平气和的问我：“老婆，你为什么不把那东西拿给爸妈看呢？是怕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吗？”
　　“也是也不完全是，这事儿你不懂，你不算当事人，就甭打听了。”我背过身子给索索喂奶，苏忱对于我和我父母的事，始终有负罪感，我不想他太过自责。
　　“我怎么还不算当事人呢？我都应该算肇事者了吧？”苏忱跟我开玩笑，刻意让气氛轻松些。
　　我坐直身子，低着头想了想，对苏忱说：“苏忱你不明白，我父母责怪我，是因为我执意将陆泓羽的心脏捐献出去，不管对象是谁，他们都不会答应的，只不过凑巧是你，显得我更有私心了，才把事情搞得更坏，你这个肇事者，也挺冤枉的。”
　　苏忱从背后环抱着我和索索，让我们俩依偎在他怀里，我咽了下唾沫，接着说：“之所以没把器官捐献志愿书拿给我爸妈，是我觉得太没劲了，假如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需要这么一张纸来缓和的话，当初我找个做假证的去造一个不就得了？这张纸对我是救赎，它让我了解到我弟弟认同我的做法，但我不想用它来打动我父母，这样亲情也太没意思了。”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放心吧，我没有跟他们讲这件事。”苏忱抿嘴乐了，把索索接过去，放回摇篮里。
　　我出院了，在家里有刘姨照顾，她尽心尽力，一直说自己这辈子最大遗憾就是没有女儿，觉得我跟她有缘拿我当自己孩子那么对待。苏忱的父母也回来了，他们特别可爱，像一对快乐的小鸟，围着孙女打转。我简直无法想象若干年前，那个板着脸对我冷若冰霜的苏忱妈妈，就是这个对着索索不断做鬼脸吐舌头的人。苏忱爸爸更有趣，他执意让苏忱妈妈把孩子平放在他的背上扶好，他就驮着孩子满地的爬。
　　我多么羡慕索索，这样幸运的姑娘，没有人因为你是女孩子而心存芥蒂，我只怕他们给你的爱太多，将你宠坏了。我妈妈间断着也会过来，都是一个人，我想我爸爸，还没那么快接纳我，这在我的意料之内，我难过，却能接受。
　　我妈妈给我炖了一只鸡，加了好多种中药材，她说查过偏方了，这个是做鸡汤最有营养的方法，让我趁热吃了。我听话的举着勺子大快朵颐，苏忱去工作了，刘姨在卫生间里洗衣服，客厅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我们很久没这么亲近的待在一起了。
　　“妈，这汤太淡了。”我跟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像是撒娇。
　　“坐月子哪能吃咸的呢，奶水就不好喝了，你得为索索着想，忍着点儿，以后妈再给你做好喝的。”我妈妈竟然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绷不住，眼泪哗的涌出来，我妈妈吓了一跳，忙问我：“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啊？”
　　“您以前要是也对我这么好该多好……”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妈笑了，拍着我的背说：“你以前都倔死了，跟我们说话除了不耐烦就是没好气，我看见你就发愁，想着这闺女大概是嫁不出去了，要跟我们起腻一辈子了，当时多讨厌你啊。”
　　我知道她是逗我的，回忆起来，我妈说的不假，从我弟弟出生，我就觉得全世界待我不公平，父母一个眼神，我能也感受出他们对我的淡漠和无视，其实此刻想想，真的未必如此，也许不过是我自己给自己戴上了有色眼镜罢了。
　　“唉，要是我爸也这么想就好了……”我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苦笑道。
　　“你爸啊，谁说他没这么想的，你看今天的鸡汤，都是打听来的偏方，他心里惦记你，嘴上不说罢了，你们爷俩啊，都是死倔，大羽就随我了。”我妈妈说着，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我有种被柔软的触角顶到的感觉，我爸爸，那么淡漠的一个人，我无法想象他去向谁讨要一个偏方，特别是为了我这个他向来不放在眼里和心上的女儿。我妈妈絮絮叨叨的接着说：“你说你这个丫头，脾气臭死了，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你就打来一个电话，也不说让我们来看，就通知一声，说一句我生了个女儿，你呀，怎么也得给我和你爸爸一个台阶下吧？我们在家里多着急啊，又抹不开面子，你爸气得胡子都炸了，你这个倒霉孩子。”
　　“哼，自己不说软和话，就知道欺负苏忱，把他派来家里道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那脾气！你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非让人家挨了两个嘴巴子才行。这孩子，要不是后来他机灵掏出手机给我们看索索的照片，我又给拦着，你爸还饶不了他呢，你说你……”我妈还说个不停。
　　我顿觉心中一暖，那天苏忱只告诉我要去公司处理琐事，原来还去了我父母家。我知道他是心疼我没有父母关怀，暗自神伤，才执意前往的。回家后，他没提在我父母家所受的委屈，也没说挨下的两个巴掌。我仰起脸，甜滋滋的对我妈说：“妈妈，以后你和我爸就会知道，我真的嫁了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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