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崎岖的侠行

　　大清早，聂瑞春听到院人贴耳报告，眉开眼笑对秦墨白说：“走，爱郎，我们瞧热闹去！”
　　秦墨白对聂瑞春的各种撺掇从来不予理会，手中画笔依然舒缓，聂瑞春再加饵，“孤星居然为你兄长把齐勇杀了，你可知，他已一年没动手，上次杀人是为皇甫优，哈哈哈，难不成他看上聂喜冬的准姑爷了。”
　　画笔一顿，墨汁沾在纸上，渲染出一块圆圆的褐色斑点，秦墨白语气疏淡：“去吧。”
　　白虎议事厅，聂断晴端坐在正位，孤星漫不经心斜靠在椅里，秦墨白进来，便两眼杀气腾腾紧盯着他，秦墨白目不斜视地捡了聂瑞春身后的椅子坐下。
　　没多久，陈荆一手为聂喜冬打伞，一手用帕子捂了半边脸进来，聂喜冬脸上神态很丰富，怨怒、担忧交织着恐慌。
　　陈荆一进来，周到地对各头领致礼，垂着眼睑，小心地侧立在边上。
　　“陈荆，你的脸怎么了？”聂断晴问，声音不愠不火。
　　“昨日，与齐香主有点误会，受了点小伤。”陈荆低声回答。
　　“陈荆，你这是在帮我？”孤星将高翘在桌上的脚放下，晃到陈荆身边凑近她，陈荆不安地将头垂得更低，秦墨白嘴角紧抿，眉间有隐忍之色。
　　“这事也不怕说得，岛主，齐勇是我杀的，我跟他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我煞部做事不需要他们户部鬼鬼崇崇盯着。”孤星傲然道，“陈荆为我拉琴，他齐勇跟来，在我面前想强要小姑爷，那是不给我孤星面子，更是不给岛主面子。所以，我就教训他，没想到他身子居然被色欲掏干了，还没走出我五十招，岛主，这样一个废物早不配当部主！”
　　聂断晴沉吟着，“齐勇近年好男风，我岛男丁居多，是不宜再当头领，今他身死，户部无主，各部主可有合适人选？”
　　刑部香主将眼光看向孤星，孤星笑笑，“准姑爷文武双全，做事谨慎，此事非他其谁？”
　　此言一出，议事厅里静得只听见各自喘气声，陈荆虽然喜出望外他的“青眼”，但忍不住心里暗骂：好个孤星，拱她上位不是想让她对付老头子么！为何人人都针对她，那只小白兔才是大杀器啊——
　　“此事以后再议，陈荆合不合适日后定然见分晓，齐勇之事，这次便作罢，聂瑞春、聂喜冬，你们两人管好自己的人！如再让他们出去招蜂惹蝶，我敬杀不敏！” 聂断晴说到后面声态越发狠厉，虽在喝斥陈荆，两眼却直瞪秦墨白，秦墨白却似浑然不觉，眼睛只有那犹在低眉顺眼的人。
　　会后，众人散去，陈荆被聂断晴留下，孤星经过陈荆身边，突然低笑几声，陈荆被笑得全身起毛，斜退一步，不料撞上后面的秦墨白，秦墨白低不可闻轻叹一声。
　　“陈荆，对孤星的提议，你如何看？”众人退下，聂断晴问。
　　“陈荆初来乍到，不熟岛上事务，户部管理人丁众多，跟随为齐部长的忠属甚多，陈荆自问无服众之能，煞主抬举了。”
　　聂断晴笑笑，“陈荆，齐勇暗自培植暗线，他以为我不知道，即使他今天不死，这里也容他不得，他那些‘忠属’是时候清一下，你可为我办好这件事？”
　　陈荆迟疑道：“岛主可有名单？”
　　“不完全，名单户部管事郭吉隆可给你，并给予你一定协助。”
　　借刀杀人，而后是兔死狗烹，陈荆心中冷笑。

　　陈荆捂着脸走出白虎厅，聂喜冬在草亭外焦急等候她，陈荆低声说了与聂断晴的谈话，聂喜冬呆呆说道：“这是好事呀，说明父亲越来越信任你，为何你还一脸不高兴？”
　　陈荆长叹，“你父亲的信任让人消受不起，我这么名不正言顺的对户部人下手，户部人人恨不得诛我。我单枪匹马怎么应付得过来。”
　　“姑爷，你别担心，他们户部人虽多，但从来就怕我们毒部三分，你放心去办，毒部给你撑腰。”
　　陈荆轻拍她手，笑道：“贤内助呀，喜冬，你先回，我找郭吉隆有事商讨。”
　　聂喜冬得了陈荆相托相赞，精神抖擞地离开，陈荆在亭内独坐，看雨点收小却有不绝之势，想是等不到天霁，捂着脸顶着雨丝就走了。
　　走到出前岛的必经之路石林，秦墨白飘然而至，他将伞遮住她头顶一片天，带她转到石后，轻言细语道，“让我看看你脸。”
　　陈荆迟疑一下，将手拿开又飞快捂上，秦墨白仍看清她半边脸呈紫青色，眼睛充血，嘴角有血痂，“齐勇？”
　　陈荆摇头。
　　“孤星！你让他知道你的女身？！你，你这是自作孽！他可有……”秦墨白气息急促，幽黑的眼中透出狂乱！
　　陈荆被秦墨白的震怒撼得肉跳心惊作声不得，秦墨白见她不言不语，痛怒愈发滔天，弃了伞，一把将陈荆搂住嵌在怀里，“阿荆，我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的！”
　　他拿开她捂住脸的手，双唇轻柔在她肿得老高的脸上轻吻，重重复复地说：“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多则两个月，少则月余！你不闹了，过来好不好？”
　　秦墨白月容近在眼前，长睫沾着雨珠似泪水，陈荆不自觉伸出手指轻触那晶莹剔透的水珠，轻声道：“我何时说过孤星认出我女儿身，你多疑了。”
　　秦墨白闻言一顿，轻环住她，眼神却清亮锐利，“一个习武男子不会对另一男子用这种方式出手，阿荆，你为何帮他掩饰。你从未在我面前奏乐，却给他拉琴，你倒底是何意？！阿荆，我很难过——”
　　陈荆身子又被他箍实，强有力的温暖让她有难言的酸楚，依靠了就不舍得离开，索性倚在他胸前，听着他心跳，秦墨白招手，跌落在地面的纸伞又回到他手中，举起伞，专注听着怀中之人低语，“他知道我是女扮男装，但皇甫优眼睛还没治好前，他还不会对我动手。倒是你要留神，他出手极快，怕是中原武林也无几人可及。”
　　秦墨白嘴角轻扬，目光如水，声音愉悦，“担心我？”
　　陈荆认真地说：“以前不担心，但你若死了，他便要我去做-床-伴-，相较之下，我还是更愿意跟你这样面上好说话的人打交道。”
　　秦墨白脸色沉暗，随后又眉飞色舞道：“这样说来，我便死不得了，承蒙相托，往后余生，你安心做本王之伴罢。”
　　陈荆口上吃瘪，只得埋头在他胸前，秦墨白胸间溢满前所未有的欣悦，嗅着她的鬓角，“你用的何香，也别致。”
　　“……不是香，避虫提神的。”
　　秦墨白捏起她腰间的流苏香袋，左右翻看，就是一块碎蓝布歪歪斜斜缝成小口袋，呈奇怪的犄角状，露出十分鄙夷，“这是袜子吗,聂喜冬手工真差，扔了，我送你一个好的。”
　　陈荆脸色不自在，说对了，她就只会缝袜子，秦墨白看她报郝，恍然大悟，笑道：“你这个入赘姑爷真是窝囊，连个配身香袋都得自己动手。我正好缺个香囊，给我罢。”
　　陈荆目光带笑，“我给得，但你敢收么，就不怕我在香袋里动手脚？”
　　秦墨白为难起来，自言自语道：“杀我？不会，我若死了，你就成了孤星的伴儿；伤我？我与孤星的角赛在即，你定然也不会。你就给我这个吧。”
　　陈荆当下解了香囊给挂上腰间，秦墨白绽开笑容，眉宇霎时明亮清朗。
　　陈荆咦地一声道：“天早不下雨了，你还支着伞做甚？”
　　秦墨白笑言，“这样说话挺好。”将伞掩住两人，在伞荫中轻轻撷住她的唇，怕弄痛她的嘴角，只轻轻一舔，便放开，不舍地在她耳边说：“有人来了，改日请教你的琴艺。”
　　陈荆迅速撤从伞下退出来，甩着广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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