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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
回去的路上,齐棱明显有些精神不振。许音问了几句,他也只是含糊应答。许音见状,便轻轻揽住他肩头,温声邀他先同自己一道回瓷坊一趟,中午再带他去八仙居尝尝新出的菜式。齐棱笑着应了。
到了瓷坊,远远就看见柳儿正同范灰儿站在一处说话。柳儿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见许音和齐棱走过来,立即跪了下去。
他哽咽着说,一早衙门的人来寻他,他吓得发抖,后来才得知竟是替他重新登记了当地民籍,还告知他原本的匠籍也去了。他忐忑询问缘由,那衙役大哥却笑着说他能躲过这一劫是运气,还让他庆幸有贵人相助。
“有了这层关系,谁还动得了你家瓷坊?”衙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柳儿想来想去,只觉得这事定与少东家近来的经营走动有关,便径直来了总坊等许音。
许音听完,他与齐棱对视一眼,心中疑云密布。这柳儿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有能耐既免了逃匠之重罪,又能改了官府户籍的,近来临州地界上,他只知道来了一个贵人。
——他不得不想到宁王。
想到这里,这两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关于沈聿修赴京的种种异样,突然如金石剥落般清晰起来。这是沈聿修去求来的?若是他求的为何又不同自己言声儿?
那,他这一趟赴京入了宁王府,当真是心甘情愿的么?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许音有些头疼,他眉头皱得狠了,目光茫然地望着虚空,竟忘了回应还跪在地上的柳儿。
齐棱显然也早想通了其中关窍。他看着许音这般神情,又想起清晨送别时的那一幕,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推着,一句话未经细想便脱口而出:“趁着人还没走远,你可是还要将他追回来?”话音落下,他才惊觉自己的语气竟如此冷硬。
许音思绪被他拉回来,眉毛还是皱的,看向他,眼神中有明显的不悦,想要说什么,却强压下去,别开视线没有回应。
他俯身扶起仍跪在地上的柳儿,温声道贺。柳儿连声问是否以后就能和范师傅一同在总坊工作了。许音颔首:“当然。”柳儿激动得又要跪下,被许音及时拦住,只得不住地抹着眼泪。
二人终是没有去八仙居。
待从瓷坊出来上了马车,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隔了好久,许音才问:
“你方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棱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字面意思。人若不想走,你追回来岂不正好?也省得你一整日神思不属,魂都跟着走了。”
“齐棱。”许音声音也没有温度,这是结了契一来他头一回认真叫他全名。
“你非要如此说话?怀瑾为何赴京,其中可有苦衷,此事我定然挂心……”
“挂心?”不等许音说完,齐棱打断他,话像针一般细密地扎过去,“自然是要‘挂心’了。晟朝王爷金尊玉贵,在临州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你解决的这点麻烦,哪是寻常人能做到的?那为你请托的人的恩情,你可得好好记得。以至于想到他便失魂落魄,这才叫‘挂心’吧!”
许音听出来弦外之音,“我们与他相识多年,这份情义在你眼里不重要就算了,你竟想的……如此不堪,只能想到私情上去?齐棱,你竟这般猜度我?”
齐棱往前逼近一步,眼眶微微发红:“是,我向来气量狭小,把什么都看得污秽不堪!你说的倒是敞亮,可对方又作何想法呢?沈聿修为你做到这般地步,难道真是为了听你一句‘多谢’?若是有人对我如此倾力相助、百般回护,你觉得我会不为所动吗?你一点也不会猜度吗?”齐棱又想起一早沈聿修的眼神,几句话说得脸越来越白,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许音被他这一连串的诘问堵得胸口疼,急得搓手,正待开口反驳,车轮却猛地一顿——竟是已到了家门前。
许音一口气堵在喉间,不上不下,他猛地转身,率先掀帘下车,却也没忘扶齐棱下车。
刚一踏进寂静的后院,四下再无旁人,齐棱便猛地转过身,不给许音回嘴的机会,第一时间开腔:“许音,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许音皱眉:“什么?”
齐棱冷笑,“你觉得他沈聿修做的,我齐棱做不到吗?”
许音扶了扶额头,只觉得事情正在跑偏,他快要被眼前这个王八羔子绕进去了。他随手拉齐棱在石凳上坐了,认真地说:我何时这样说了?再说,我也并不需要任何人去做这些事情,不知你看没看出,范灰儿的瘸腿是被人打的,再加上那手技艺,大约也是早年的逃匠,而且很可能就是柳儿的师傅。这些年,他不说,我便也佯装不知,一样护住了他的平安。我许音行事,何必需要谁在背后为我筹谋牺牲?你听着,不管怀瑾与宁王交换了什么条件,我都并不认同。但是,这并不妨碍——”
许音眼神越发认真。
“我感念他的情义也尊重他的选择。”
许音叹了口气,“现在,我认真回答你那个问题——你齐棱,自是什么都做得到。但我万分不愿你为了我去做。”
“若是你随宁王回了府,我也只能同你赴京,这并不好,因为这打乱了我关于我们未来的所有计划。”
说罢,他像是耗尽了力气,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不再等齐棱回应,起身径直朝屋内走去,留下齐棱一人坐在石凳上,怔怔出神。
午后,许音在书房看书,余光看到有人蹑手蹑脚端着什么进来了,也不正眼看他。
那人摸到他身后两条手臂向蛇一样缠上来,在他耳朵后面吹气儿,“哥哥,吃桃酥吗?”
许音强自镇定,翻着书页,“拿到外面去吃,别把书污了。”
齐棱见他冷淡,忽地低头从他执书的两臂间钻过,坐在他的膝上,挡了他看书的视线。齐棱头发散着,一阵混合的花香袭来,藕合色的袍子露着锁骨,底下似是什么也没穿——分明是刚沐浴过。
许音眯了眯眼看他,齐棱也眨眼看许音,开口道:“今日是棱儿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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