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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吴虞想，这约法三章的改革政策，恐怕针对的不只世宁自己。可他又着实为那句“不能想你”沉醉了一番。
这句话的反面好像蕴藏着他曾经无穷的朝思暮想，以至于像一个许愿人忽然遇上了擦亮神灯的机会。
“你一说想我，我就觉得春天到了。”吴虞说。
而他面前的人眼睛骨碌转了一圈，亮晶晶地看他，并不觉得在听一句情话，她说——
“可我觉得冬天也很好啊。”
吴虞离她的味道越近，才清醒自己又在无意识地靠近她。
他知道，这对她来说或许又是不太舒服的入侵，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像是输入了新的指令，让自己重新变得可控。
“冬天就不能想你了吗？”世宁盯了一会黑暗中格外洗净铅华的面庞，吴虞靠近微张的嘴唇有一些半明半暗的欲望被路灯照亮。
“我怀疑你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吴虞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动了动，尽管一切动作都微弱，有遮掩的嫌疑。
她主动吻他，又很快离开。
吴虞没闭眼，看着世宁的眼睫轻巧地闭上，末端有丝颤动，像蝴蝶振翅。
她总是这样，连如此亲密度的动作也不带任何纠缠，轻盈，明亮，让他觉得自己溢出来的占有欲显得尤其粘稠、潮湿。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世宁得意地揉揉他的脸。
吴虞垂眸敛了些期待，“你不知道。”
你不过在我这有特权，不代表你真的了解我。他咽了下去，像一块嚼不碎的牛肉。
他又很快转移话题，“如果有天，你发现真实的我和现在有出入，你会怎么样？”
“和什么有出入？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怎么看你的？又凭什么认定是有出入的？你双面人哦。”世宁奇怪。
“那不如，给我看看真实的你？”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吴虞没说话，世宁于是放弃追问，“你是在焦虑？”
看清楚我的真实面目就会逃跑的吧。这种潜台词，还以为是对什么贪慕表象而害怕真实的投机者说的话。世宁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的某些行为给人带去了不太好的印象。
啧啧，男人心也是海底针。都主动亲他了还那么没有安全感？世宁心里冒出一个词，“渣女”？她确实允许自己有这方面的野心，可是毕竟还没有真正出手，不至于吧。
“不会的，我不会轻易选择一个人。”世宁有被自己帅到，“好啦，出发吧。明天再见了同事。”
吴虞发动了汽车，世宁就靠在椅背上休息了，虽然今天没什么运动量，但也当了一天的木偶了，尤其是睁着眼睛面对闪光灯这一项，世宁的眼睛就干涩的不行。窗外的夜色、车灯、霓虹路牌显示屏很是热闹，世宁闭上了眼。
这期间吴虞也没再出声，不会真是焦虑吧，要想点办法哄哄他吗……
车停了，世宁迷迷糊糊睁眼，“到了是吗？”伸手要去拉车门，吴虞拦住了她，“醒一醒再下车吧。或者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叫门口的保安师傅看见多不好。”世宁还没全然清醒，下意识开口拒绝。
“我只是害怕你这样走不稳撞到什么。”吴虞掩起失落，别过头。
世宁甩甩脑袋，等了一会。
“嗯，好了，我走啦。”世宁拉车门的时候顿了一下，吴虞还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结果她还是利落地拉开车门离开了。
吴虞目送她走远，独自静坐在车内。汽车的中控屏幕忽然亮起来世宁的头像，吴虞接起电话，“怎么了，难道有东西落下？”
吴虞刚想说，“没关系，反正我还在这里”、“我帮你找”之类的话，世宁说话了，“不说，我试试‘小天才’的功能。还蛮好用的哎，就是使用姿势有点中二。”
吴虞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厌世清冷的长发姑娘，对着手腕上的手表旁若无人地讲话地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
“你笑什么？哦，原来是故意的，坏蛋。”世宁说，她有点放纵自己语气里的亲密。
“是啊，这样我都不想挂电话了，一想到某个社交恐惧症正在社死，忽然间就打起了精神。”吴虞也半开玩笑逗起人来。
“行啊，那就满足你，你不挂我也不挂。”
“是吗，今天是什么特别的节日吗，大赦天下了？居然有平时没有的待遇了。”吴虞再次观察了他离开的方向，确认她已经走远，便发车离开。
世宁说话的声音响彻在狭小的车内空间，吴虞在一个声场盒子里，被360度立体声环绕了个痛快。“那可不是，忽然发现一个完美偶像也会焦虑，新奇的很。”
世宁听着手表外放的声音往小屋走去，这个点，如果X光还在公司的话，也许还在训练，就和晚自习似的，除了助理和保安，不会有什么人突然出现在内部道路。世宁很快回到家。
“我可不是什么偶像，你才是吧。”
“那我只是碰巧冠上了一个头衔，你可是实打实的，受人崇拜，被人敬仰呢。”
“小词那对你痴迷的样子，不是崇拜和景仰吗？”
世宁听见喇叭声，提醒吴虞开车要注意安全，得到一个不算敷衍的“好”字，才继续往下说，“你怎么拿个体和群体相比较呢，分析的时候要控制变量才科学好不好。”
“群体不一定比个体有意义啊。”吴虞说。
世宁想了想，“行吧，有理，话都被你说了。”
电话手表传来一声轻笑，像一尾鱼忽然变换了方向，在水面甩起涟漪，“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对你来说的意义？”
“意义？”世宁拾级而上，她走得十分放松，楼道里的回声甚至能被吴虞听见。
意义好像是一个需要慎重思考才能得出的结论，世宁一脸往上走了好几级才缓慢开口。
“嗯，你让我想改变，想试一试从前不太理解的事，想走出舒适区，想打开自己，想变得更勇敢；想抓住一条绳子，像是一个攀岩的人，从一些凹陷、凸起、夹角往上爬，身处险境也不怀疑的那根绳子。”
世宁只管往上走，还一边组织语言，带着手表的手握拳举着，像在给自己打气。
“小吴同学，我这样说，过不过关？”
“听起来好像是个非常有用的人。”吴虞的声音从失真的浅薄的手表里传出来，质感被压缩。
“谢谢你这么说。”
“你想知道你对我的意义吗？”吴虞问。世宁好像从来没有问过类似的问题，她是因为确定，还是因为不在乎？
“你用行动告诉我了呀。”
吴虞愣了愣，“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对我来说，什么都不做就很好。也不算，你这严格来说算是很有耐心，愿意花这么长时间在一个没有结果的事情上。我倒是很好奇，你的动力来自于哪里？”
往上走了两层，世宁已经开始气喘，脚步落得更实一些。
“动力吗？”吴虞行驶到一条开阔路段，靠边停下。
可能有没有很特别，只是因为值得，我就会去做。至于为什么值得，大概又是一种很虚幻的直觉。这是吴虞对自己的答案，世宁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变数，就是一个明明和自己的处世哲学哪哪都不符，却能牢牢占据他视线的未解之谜。
可他不能直接这么说。他想她能从自己这里得到的，是确定的支持的积极的能量，而不是模糊不清、飘忽不定的。
“这么难回答吗？”世宁佯装置气，一手叉在腰上，停在转角处不动了。
“我不知道。”吴虞决定坦诚，“我从来没有不清楚自己行动的价值就贸然做出的决定，你像是对我有引力，我逃不开。”
世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继续往上，“什么东西有引力，我们可都站在地球的引力上，你说我对你有引力吗？”
“我记得上回问你，当我的星星好不好，你说我摘不到。我想过了，我确实摘不到。
我愿意用环绕的方式，陪在你身边。你说好不好？”
“好啊，你想绕就绕呗，假如有一天觉得无聊，就去太空旅行吧！恕我直言，我们的话题好像有点过于抽象了。”世宁已经看到家门，再往上几节就到了。她从包里胡乱地摸出钥匙。
“那你对我这个‘恋爱脑’也太没有信心了。”吴虞嘴角有苦涩的笑。
世宁联想到什么，停下来解释，“你不算吧，为什么要这样说，上回的采访我就是脑子一热，我绝对没有污名化恋爱脑的意思……”
世宁有些语无伦次，有点越描越黑的感觉。
“那只是一种我个人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不能因为我不认同就抹黑他们，我知道的。”
“没关系。如果你能因为我，把这个名词当成是优点的话，我会很有成就感。”
世宁打开了门锁。静默半晌后，释然地将门打开，迈步进去，“好。”
吴虞安心地笑了，发动了汽车，继续往他要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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