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洲

　　学姐仍然笑着看她，汤竹雨一时窘迫，解释道：“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了一点……”

　　事实上，在她和谈洲对视的时候早就已经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到汤竹雨了，从这几天的观察上看，她估计听得大差不差，至少前面的应该是都听见了。

　　许玲然转过头看她：“你别误会，他之前就拒绝过我，说是喜欢一个高中认识的同学，我一直以为是借口，但现在看……应该不是借口。”

　　那天的话汤竹雨并没有听全，在许玲然表白之后，谈洲就立刻拒绝她了，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许玲然手里的烟燃灭：“为什么？论认识的时间，我比她认识你更久，而且我们很合适，我能帮助你，你也能帮我，你不觉得吗？”

　　那个‘她’，他们都心知肚明，许玲然说的就是汤竹雨。

　　她早就跟谈洲表白过，之前说喜欢高中同学所以拒绝她，那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又喜欢上了一个连她都不认识的人？

　　谈洲不说话，她知道他这是沉默地拒绝，她不觉得汤竹雨有哪里好，年纪轻轻就没出息地留在这里，单纯没世故，除了漂亮点一无是处，简直跟谈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她知道谈洲家里什么情况，还能喜欢上他吗？

　　看着寡言的谈洲，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有点生气：“你不是说你喜欢高中的同学？所以只是借口？”

　　谈洲这才回头看她，摇头：“不是借口。”

　　不是借口？所以是现在放下了，喜欢上别人也不能喜欢她？她不能理解。

　　“我只喜欢过她，请你别去打扰她，有什么事跟我说。”

　　她还是很生气，但生气之后，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那个高中同学就是汤竹雨。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可置信地轻笑了一声，她觉得好笑，她知道谈洲留过级，就算他在高中见过汤竹雨，也不过就只是几面之缘，就仅仅只是见过几面就能喜欢成这样？都这个年纪的人了，想法还这么天真？

　　她不清楚他们的过往，所以只觉得这还是谈洲随便找的借口，这几天明知道汤竹雨误会了，她也不去解释。

　　只是，将近两个周，谈洲依旧对汤竹雨体贴入微，即使是闹矛盾了，他还是对她很好，每次只要待在同一个空间，眼神就黏在她的身上不肯下来。

　　能喜欢到这种地步，她确实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自己常年在外地不经常回家，如果出了什么事还能麻烦一下谈洲，所以她不想跟谈洲闹得太僵，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个原因，她才懒得跟汤竹雨解释这一道。

　　许玲然这话是看着她说的，指代性太强，她虽然知道了他们没有在一起，但她在高中的时候并不认识他：“……我不是他的同学。”

　　许玲然有点不敢相信，但很快又释然了，毕竟无论是不是借口，她都已经出局了，无奈耸耸肩：“那可能就是借口吧。”

　　汤竹雨的心情一时之间难以形容，她不知道谈洲高中发生过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他高中喜欢过什么样的人，明知道可能的确只是一个借口，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想，他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

　　汤竹雨回过头看看许玲然，夜光在她脸上镀了一层银白色，像是释然了，但又没完全放下，她呼了一口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霜。
　　“学姐，你为什么会喜欢谈洲？”

　　许玲然扭头看她，有点疑惑她为什么这么问，但汤竹雨的眼神太纯粹，纯粹到任谁看都看不出来一点坏心思，于是她想了想：“他有钱，长得也不错，私生活干净，而且我父母在这边，他可以帮我照顾他们，我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喜欢……倒是谈不上多喜欢，我都这个年纪了，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学姐说话直接，但说的确实对，她好像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汤竹雨摇头，由衷地说：“学姐很优秀，值得很好很好的人，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学姐肯定会找到一个喜欢而且合适的人的。”

　　小孩总会有种一切事都会变得美好的天真想法，她刚毕业的时候也这么想过，但经历社会的反复磋磨之后才发觉事情并非都会变得如此美好，结婚这种事又不比工作，喜欢且合适的机会大把，努力就有结果。

　　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好运’，能遇到这种有钱又忠心的男人。

　　虽然她还是不怎么喜欢她，但她这话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她想起了刚毕业那段激情澎湃的生活，或许这就是谈洲这么喜欢她的原因？

　　许玲然笑笑：“谢谢，你也是。”

　　汤竹雨微笑着点头，两人谈话结束，谈洲‘正好’从后面出现，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把里面的污渍遮了个严实，他洗干净的手上还拿了一条黑白格子的围巾，那是汤竹雨刚刚落下没来得及戴上的围巾。

　　这才过了多久就急急忙忙地赶上了，好像真怕她能把汤竹雨吃了一样，许玲然有点无语，但还是给他俩留下空间，挥了挥手：“我困了，回去睡了，学妹再见。”

　　汤竹雨也朝她挥挥手，轻声说了句再见，许玲然走后，这里只剩下汤竹雨和谈洲。

　　走的时候着急，她就只是穿了那件早上穿过来的白色长棉袄，里面也没换衣服，还穿着那件白色伴娘服，刚刚跟许玲然走了一段路，现在也冻得不行，两个人之间，先出声的人是汤竹雨，只不过是她的轻轻的打喷嚏的声音。

　　南川的冬天非常冷，她本来就瘦，扛不住风，更何况里面还只是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谈洲把手里的围巾递给她，小雨的手很凉，指骨被冻得通红，他没再犹豫，主动把围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的动作又快又细致，粗糙的指腹不小心地碰了她凉凉的脖子，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收回去了，汤竹雨却觉得格外痒，甚至蔓延到了心底。

　　虽然被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前面是什么，但她还是不想动，仍由他将围巾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眼前的围巾被谈洲往下拉了一些，直到她圆圆的眼睛可以露出来，她睁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谈洲黑漆漆的眼睛。

　　他保持半蹲的姿势，目光与她平视，也许是因为冬天的原因，她觉得他的眼睛亮亮的，甚至可以从里面看见她模糊的倒影，围巾遮住了她的脸，他看不见自己红彤彤的脸蛋。

　　但谈洲还是觉得不够，他用围巾把小雨裹了个严实，然后又把她衣服上的帽子戴上，帽子上毛茸茸的白色毛领把她小小的脸蛋藏得严严实实的，他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的动作无比自然，自然到汤竹雨莫名其妙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上小学的时候出门前妈妈就是这么给她戴围巾的。

　　他们靠的很近，近到彼此呼吸出的白雾也紧紧交织在一起，她好像从来都没感觉到谈洲的气息是如此浓烈，安心。

　　她垂着脑袋，双手胡乱地调整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调整什么，直到她弄好了，停止了动作，她才听见了谈洲的声音。

　　“我去开车吧，这里太冷了。”

　　从这里到小区一共才几步路？开车有点太浪费了，而且谈洲的手好像很暖和，并不是特别冷的感觉，于是她摇摇头：“不用了，我们走着回去吧。”

　　她里面就只穿了一件裙子，连裤子都没有，就算是长裙，风从底下也不知道会灌进去多少，他看着她好看的眼睛，呼吸微微一滞，然后又很快挪开。

　　他坚持道：“现在太晚了，开车会快一点。”

　　很晚吗？好像确实不早了，刚刚试衣服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又跟学姐说了一会儿话，现在应该确实不早了，明天谈洲还要早早监工，要好好休息，早点回去确实更好，于是她点点头，轻轻说了句好。

　　两个人各自怀着不同的想法，却达成了一致的目标，汤竹雨跟着谈洲去开车，路程确实很短很短，五分钟左右就到了，车里开了暖气，而且灌不进去风，汤竹雨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这个点路上根本没什么人，路边很安静很安静，谈洲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两个人一时之间什么都没说，就只有暖气发出的，微小的声音。

　　然而很尴尬的是，汤竹雨刚想偷偷看看谈洲，就和谈洲对视上了，她赶紧回过头，却听见他问她。

　　“为什么哭？”
　　汤竹雨回过头看他，这次谈洲的声音变得更柔和了一些，他看着她的眼睛：“刚刚为什么哭？”

　　她问的是刚刚试礼服的时候为什么哭，其实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但被谈洲一问，她的情绪又再度上来，她回过头，轻轻舒了一口气。

　　但她没有如实说。
　　“姐姐很幸福，我希望她以后会像现在一样幸福。”

　　就只是这样吗？
　　谈洲的眼神有点探究的意味，但眼看着小雨的眼圈又要红了，他没再多问。

　　接下来就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会的，你也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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