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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
“老身冒着先祖大不韪的风险收你为徒,就是让你去牺牲自己的吗?混账,你到底要干什么?!”
沐漾恳切说完好半天,木屋大门猛地被踹开,一个白衣飘飘的老人拄着拐杖出来。
她边说,边恶狠狠往地上敲拐杖。
沐漾弯下腰,不敢直视师父,连磕三个头,死不悔改,“师父,求您。”
师父气得连甩好几下袖子,风扫在沐漾后脑勺上,他跪着没动。
“你以为你在京城做的那些混账事我不知道吗?”师父说着说着,气得不行,一拳打在门框上。
整个木屋抖三抖,隐约听见横梁坍塌的声音。
沐漾低头:“师父,再塌真修不了了。”
师父无话可说,好半天,吞吞吐吐地:“你可知,那个术法,是要你偿命的!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沐漾:“我知道,所以,还请师父,为我主持婚事。”
师父还没反驳,沐漾就快速道:“我已经求得圣人的婚旨,如今,只要仪式,求师父成全。”
师父:“……”
由于时间只剩两个时辰,所以这场婚事也是极其敷衍的,师父的态度也是敷衍的。
婚服穿在身上时,沐漾全身都在战栗,似激动,又似伤心,他没有后退,也不会后退。
礼成那一刻,师父又板着脸问:“她活了,也不会记得你,那意义是什么?”
沐漾只道,“若她看不见,那我的生死便没有意义。”
师父彻底没辙了。
在徒弟的强烈要求下,她开始的敛骨吹魂仪式。
但在开始的前一秒,陈真带人闯了进来。
“哭丧人啊,没想到我慕家弟子还有这能耐。”
陈真左右环顾,嗤笑。
在场的,是沐漾,慕随还有师父。
陈真带了七八个人过来。
对于她的出现,沐漾没有过多惊讶。
他静默望过去,轻笑一声:“漫山鬼怪的感觉如何?”
陈真眼睛瞪大,“你故意的?”
沐漾:“林一梦和我关系近,他传回去的消息你们不一定有人信,以你的聪明,不可能找不到这里。
我还真没有要针对你,骨山充满鬼怪,这是事实,你一个身怀恶意之人过来,自然会被排斥。”
师父敲了下拐杖,冷哼一声:“哼,一个小鬼,敢来这,勇气可嘉。”
说罢,率先出手,阵法符咒一股脑丢出去,陈真无法接住,逆转末路都无法完全回溯。
沐漾一身嫁衣,把慕随托付给师父,缓步朝陈真靠近。
他们一行七人,全是废物。
沐漾冷冷道:“既然来了,那就把命留下吧。”
陈真后退,低声骂了周围躺地上的弟子一声,动用逆转末路。
可她发现,没有任何作用。
第一次可能是意外,第三次就只能是沐漾的问题了。
“你做了什么?!”
沐漾学着她刚来的样子,嗤笑:“仪式已经开始了。”
敛骨吹魂,一命换一命。
现在的沐漾,可以说是半人半鬼,逆转末路针对人和鬼,沐漾逃离了这个规则。
“我会让她看着,我一点点粉碎你。”
他走得不快,但亦没有停顿,似一阵吹拂过来的风。
陈真还在控制鬼咒,下一刻,脖子就掉下来了。
沐漾没有表情,看着那颗双眼凸出,狰狞的脸,有些遗憾,“可惜,居然真身没来。”
逆转末路滚在地上,顷刻不见。
敛骨吹魂的仪式完美落幕,师父看着自己的弟子,沉默许久。
沐漾笑了笑:“师父,谢谢你。”
许久,师父才推着慕随连着棺椁,一路到半山腰,沐漾也葬在这里。
他躺进棺椁中,侧身望着恬静的少女。
师父道:“她需要一年的时间,腐烂现在的身躯,后重塑,那之后,她会是十岁的模样,我会收她为徒,护她在山中。”
沐漾闭上眼,“嗯”了一声,师父对他仁至义尽,他没什么可要求的了。
谢谢两个字,太轻,太轻。
此后,棺椁落下,一命陨,一命生。
一年后,少女自棺椁中坐起身来,牵着师父的手上了山。
一具枯骨永久埋藏在骨山内,十年间,有抓鬼人路过,看见立着的无名墓碑,一脚踹倒,推开棺椁,在里面看到随葬的宝贝。
一些是慕随用不着的鬼咒。
抓鬼人将其带走,无意间打散沐漾的骨头。
十年内,因敛骨吹魂的影响,沐漾无法到山上去看慕随,只能日复一日待在自己的骨头上,朝上仰望着。
他一直在仰望。
师父告诫过他,他如今魂体存在的方式,只能维持十年,要是十年后慕随下山,没有接受他的存在,他的结局只能是灰飞烟灭。
沐漾当时小心翼翼给慕随别上好看的头花,回头问师父好不好看。
师父看着他,最后撇撇嘴,离开。
“慕随……”
沐漾在等待中,几近疯魔,没用东西能够杀死他,也没有人能看见,碰到的他。
他独属慕随一人。
十年后,他枯坐在树边,在静谧得深林中,听见一声轻快的歌调。
有人哼着歌,下山。
沐漾抬头,恰好看见少女一蹦一跳,笑容灿烂,似开得娇艳的牡丹。
这样美得牡丹,在下一秒被不知名东西绊倒,气鼓鼓得要把那东西踢飞。
他就在这时候,来到慕随身边,怀念又小心翼翼地:“您好,这是我的头骨,可以轻一点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无法告知的重逢。
啊,原来快到冬天了。
“我很想你,你不知道。”在慕随看不见的地方,沐漾看着她的背影,追逐着她的背影足迹,喃喃自语。
可惜,无人知晓。
接受完那些回忆,慕随并不觉得难受,和师父口中说的“死”根本沾不上边。
她更深,更重握紧手中的鬼咒,声音沙哑。
“我错了沐漾,那时候我不应该问我是否认识你,我应该问的是。我们,是初遇吗?”
不渝之心在手掌心中滚烫,有温热的水珠砸在手指上,后被抹去。
慕随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她呼出一口气,起身,将不渝之心收好,绕出巷子,往京城更深处去。
街道上,是其乐融融的百姓,此刻时上元节第二日,人人安居乐业,而在十年前,慕随死在这一天。
十年后,她又在这一天被追杀,似一场走不出的命运。
慕随走出巷子后不久,一直喜鹊嘶哑叫着飞来,直奔慕随。
慕随停下,伸出手臂,让喜鹊落在上边。
“怎么了?师父怎么样了?”慕随低头看着喜鹊,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结果不小心拔掉它两根毛,被喜鹊啄了下,悻悻收手。
喜鹊边理翅膀的羽毛,边啾啾叫唤。
慕随凑近听,她琢磨喜鹊传递的意思,理顺后,没控制住捻了捻手指。
——解决完一切后,还回骨山吗?
喜鹊晃着脑袋,等慕随的回答。
慕随在原地站了太久,不少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过来。
她垂眸,往前走,好半晌,她才开口:“师父是知道的,我不属于骨山。”
喜鹊好似明白什么,在慕随说完这句话就要飞走,飞出一半被慕随一把抓回,她怼着喜鹊的耳边,轻声道:“但我永远是骨山哭丧人,她的弟子。”
如此,才将它放飞。
眼中的黑点飞远,看不见后,慕随缓下心情,抬头看向富贵迷人眼的京城,拿出几枚鬼咒出来,在手上抛着玩。
记忆一点点苏醒,仇也要一个个报。
拿走金玉满堂的人死了,陈家覆灭,接下来,会是谁?
慕随在五家选鲸中丢失了许多鬼咒,可她从来不缺鬼咒。
五家想要利用她,想把她转化成最强鬼咒,她在测鬼气时,那冲天而起的鬼气,直接暴露她的身份。
那股鬼气过于浓密,是五家送在洵江上的奇异鬼怪。
徐立是看着慕随渡化那些鬼怪的,她早就暴露哭丧人的身份。
慕随猜,一开始是慕家不想和其他四家共享利益,于是瞒下她作为哭丧人的身份,取消测鬼气这一环节,也是为了瞒住四家。
慕随有时候是真想笑,实在可笑。
五家选鲸,是在选祭品,是为了一鲸落万物生。
她用了易容符,轻易躲开其他五家来抓的人。
走到一富丽堂皇的府邸前,才显露出原本的样子。
可惜,这里没有人能第一时间认出她。
看门的两个侍卫,看见多了个人站在府前,嫌弃她土气,上来把她赶走。
慕随笑了下,手中一颗鬼咒弹飞,炸开大门,连同炸飞那两个包上来的侍卫。
慕随冷眼看着他们跌坐在地,又冷眼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看着他们边跑边呼救,最后,慢慢走近。
慕随留下的,是一些杀伤力不太强的鬼咒,但在她手中,也足够了。
慕随走进来,先用了一颗能隔离外界的鬼咒,包裹在所谓“赖府”的地盘。
她跨过一道桥,走过赖家精心布置的小道回廊。
而后,在拐角,撞见一个小公子。
小公子踏着目中无人的气势,看见慕随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瞧见慕随,也是高抬下巴,看不起人,他不认识慕随,慕随却是认识他的。
这不就是当初洵江上的那个小公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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