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爱人

　　电影开始了。

　　片头“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几个小字把林禄存吓了一个哆嗦。

　　一旁倚着他坐的虞安娜二话没说，把空调换成了睡眠模式。

　　“你怎么了？”林禄存第三次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她终于没忍住开口问。

　　“我怕。”他讪讪道。

　　“都是假的。”她笑起来，拍拍自己的大腿，“来枕着。”

　　虞安娜看着瘦，大腿却非常柔软，他一枕上去就开始犯困了。

　　“为什么安娜贝尔要没完没了地害人？”他问。

　　“因为导演还要拍续集。”她搓搓他的手臂，”不怕了吧？”

　　“要是作为一部纯虚构作品，它一点儿都不可怕。”林禄存说，“最可怕的是它有原型，我没法儿想象一个娃娃能干出这么多可怕的事情。”

　　“我同意你的看法……”她打了个哈欠，思绪飞到九万八千里外，“你说，阿姨会不会也觉得我们两个很可怕？”

　　“有可能，毕竟我二十多年前就能画出你现在的样子。”他笑了笑，“不过她是医生，应该不难想到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长相相似的人……只有我们知道，那就是你。”

　　“她可能还是觉得你暗恋我妈妈，”她想了想，“不行，有机会我要把妈妈的照片给她看，我要证明你的清白。”

　　他也打了个哈欠：“希望你阿姨不会被吓着。”

　　虞安娜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阿姨是医生，见多识广。”

　　“好吧，安娜大王说了算。”他笑着说。

　　“等等，我有东西给你……”她突然推开他。

　　“你不要现在打开，拿回去，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看，”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把十好几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在他手里，“我早就应该给你的……”

　　“里面是什么？”他好奇地前后翻看。

　　“是我写给你的信，但你不能现在打开。”她说。

　　他笑起来：“那我回家躲在被窝里看。”

　　“可以。”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
　　虞安娜已经四天没见到林禄存了。

　　周日一大早，林爸爸打来电话，说奶奶视力模糊，当了半辈子眼科医生的林妈妈给出各种可怕的推断，两人马上决定带着奶奶上医院检查，紧急把林禄存召唤回去当司机。

　　折腾大半天检查了一通，发现林奶奶在近八旬的年纪近视了，原因是过度使用智能手机。

　　几人又折腾着给她验了光，配了眼镜，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针已经走到下午四点的位置。奶奶年纪大了，午饭只简单吃过一碗粥，到下午已经饿得不行，几人便就近找了一家餐馆陪奶奶吃饭。

　　第二天是周一，因为周三到周五的出差，林禄存便把所有课和小长假前需要在学校处理完的工作都安排到了周一和周二，虞安娜也自觉落下了两天自学计划，遂免了他周日晚上来自己家侍寝。

　　一来二去，两人就没有时间见面了。

　　林禄存：【和主任睡一个房间，呼噜声使我失眠。】
　　Anna：【可以再开一个房间吗】
　　林禄存：【可以，就是怕主任以为我对他有什么意见，他年纪大了，我还是不要经常气他。】
　　Anna：【偷偷去买个耳塞，外卖能送到酒店】
　　林禄存：【这边比较偏，附近只有杂货铺，买不到耳塞，我用纸巾塞着，效果约等于没有。】
　　Anna：【那我们聊会儿天】
　　Anna：【我今天第一次在考试时间里做完所有题目，感动】
　　林禄存：【真厉害。又是一大早起床写的吗？】
　　Anna：【嗯，写完去咖啡馆上班】
　　Anna：【今天忙晕了，有两个平台不同但是单号一样的外卖，我出餐的时候没看清，给错了外卖员，还好顾客没有追究】
　　林禄存：【现在社会上的人压力大，好在能相互理解，大家都能过得松快些。】
　　Anna：【对，我打电话去解释，听起来都是年轻人，没有计较，还一直说没关系。有的客人会一直揪着不放，不过错了就是错了，骂也得认】
　　林禄存：【没关系，到点儿了会下班，走出咖啡馆又是新的世界，犯的错误和咖啡豆一起磨成粉末，冲进下水道就不见了。】
　　Anna：【是这样！】
　　Anna：【你到那边能吃饱吗】
　　林禄存：【可以，这边山清水秀，青菜很好吃，返程那天我买点回去给你尝尝。】
　　Anna：【好】
　　林禄存：【姐姐那边处理得如何？】
　　Anna：【一切顺利，已经找好律师准备起诉了】

　　消息发过去以后，有好几分钟林禄存都没有回复。

　　虞安娜以为他睡着了，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翻过身，把他睡过的枕头抱在怀里，没滚两圈就睡熟了。

　　在她睡熟的两个小时以后，回复才陆陆续续地发来。

　　林禄存：【你姐姐和你一样雷厉风行。】
　　林禄存：【安娜，我特别想你。从前一直和你离得近，总觉得下了班就能见到你，从未觉得工作时间如此难熬。现在我一想到后天晚上才能见到你，心里难受。这几天工作的时候，看见高中的孩子，也会忍不住想象你高中时的模样。】
　　林禄存：【周二晚上我很想去看看你，可是你让我早点回去休息，我很难过。】
　　林禄存：【月经快走了吧？生理期结束后记得吃点补血的东西，家里没有桂圆和党参，可以切两个苹果，和红枣一起煲水，效果也是差不多的。实在不想折腾，就拉开茶几最底下的抽屉，上次买的红枣夹核桃放在里面。】
　　林禄存：【这几天总是和同事待在一起，只有晚上才有空和你说多几句话，很想假装自己有烟瘾，这样我一有空就能以抽烟为借口，溜去给你发信息。】
　　林禄存：【我是不是太啰嗦了？不知道其他人谈恋爱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烦人，但我实在很想你，睡不着觉，想见你，想听到你的声音，满脑子都是你。】
　　林禄存：【真对不起，大晚上还给你发这么多消息，希望你没有被我打扰，不用回复我。】

　　虞安娜一早起床，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信息，迷迷糊糊地愣在原地。

　　她抿了抿唇，心里有很多想要回复给林禄存的话，可当她打开输入文字的小框时，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并不擅长通过文字表达感情。

　　她的确藏着一些肉麻话想对林禄存讲，但必须得当着他的面，经由她自己的嘴说出来，而不是通过规整方块字，在冷冰冰的电子屏幕上，词不达意地告诉他。

　　可能是因为虞安娜从小没有培养出好好表达情感的能力，加之她遣词造句的水平有限，如果不结合林禄存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她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能把想说的话说明白。

　　她猜想到林禄存可能又没有睡好觉，原是万分急切地想给他打个电话，可她今天上早班，现在连六点都没有到，若非紧急情况，没有人会在这个点打电话给自己的男朋友。

　　她和林禄存都不是没有责任心的人，在工作时间打电话闲聊对于两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偏偏他们的工作时间不完全重合，这么算下来，两人还得等到晚上才能说上话。

　　“林禄存，我也很想你。”虞安娜在床上懵了一会儿，开始给他发语音信息，“昨天晚上我一直抱着你的枕头。”

　　“我高中的时候有刘海，不喜欢说话，总是穿着长袖，比现在还要没意思。”

　　“周二的时候，我想着你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如果我赖着你，你会迟到，所以没有让你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难过，我下次先问你的想法。”

　　“月经已经来完了，我今天早餐就吃红枣夹核桃，再买一瓶红枣牛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你一点都不啰嗦，你特别好，不要说对不起，没有打扰……”

　　“你不用管别人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如果我让你生气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改正的。”

　　“我最喜欢你，最爱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要是觉得很焦虑就把我送给你的戒指摘下来看看。”

　　硬着头皮说完，她已经羞耻得不敢重新听一遍自己发过去的语音了——不是因为话语本身有多肉麻，纯属是觉得发语音消息比较难以忍受。

　　但凡不是清晨五点多这个尴尬的时间点，她一定会选择打电话而非发语音。

　　虞安娜六点过开了店门，脚不沾地地忙到傍晚，人流少一些的时候才凑到杨浅身边，压低声音问：“浅姐，你有发现今天店里来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奇怪的人？”杨浅四处看了看，“没有。最近都没碰见什么奇葩客人。你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吗？”

　　“有种……被盯着的感觉。”虞安娜叹了一口气。

　　“你得罪人啦？”杨浅皱起眉，“按你的性格不至于吧。”

　　虞安娜摇摇头。

　　“要不要查监控？”她有些着急，“和巧姐说一声就行。”

　　“不用了，这两天总感觉不对，也不能把监控从早看到晚，”虞安娜笑了笑，“而且我也没个目标。”

　　杨浅点点头：“要不这段时间让林老师来接你？反正一中离这里这么近。”

　　“他这几天出差，等他回来都放假了。”虞安娜把手揣进围裙的口袋里。

　　“那这样，”杨浅翻出自己的包，“折叠刀、防狼喷雾和迷你报警器，你都拿去。”

　　“谢谢。”她接过这一堆防身物品，“那你呢？”

　　“我留个电击棒。”杨浅无所谓地笑起来，“你送那榄仁豆沙馅儿的月饼我还是第一次吃，好吃。我合租室友不喜欢，太没品味了。”

　　虞安娜扬起嘴角：“你喜欢就好。”

　　“有啥事给我打电话，我带着我的室友从家里杀去找你。”杨浅忽然正经起来，“那女人是健身教练，胳膊贼有劲儿，‘咔’一下就把坏人脖子拧掉了。”

　　“好。”她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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