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饲养指南

　　杨秘书带着一个盒子，站在门外等着，见裴暄出来了之后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起进了吸烟室。

　　“这是什么？”
　　裴暄坐下，点燃了一根烟在牙齿间咬着。

　　“是小池先生儿时在幼儿园埋下来的东西。”杨秘书说，“他们幼儿园快要毕业的时候组织了一次时间胶囊活动，只是后来孩子们升学了之后分散各地，这次活动也就不了了之了，埋下的东西还留在那里。”

　　杨秘书昨晚加了班，联系到了池灿宁幼儿园的老师，那个老师听说了他的来意之后恍然道：
　　“啊，你认识小灿宁啊，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杨秘书还挺意外的，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也是难为这个老师现在还记着。
　　“您还记得他。”

　　“是啊。”老师说，“毕竟那个孩子挺特别的，想不记住都难。”

　　“特别？”
　　“是啊。”老师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他父母闹离婚，都不想要孩子的抚养权，不知道这两口子怎么商量的，他的爸爸急了，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把孩子抱起来往地下摔。”
　　“竟然有这种事！”
　　“是啊，后来围观的家长报警了，孩子这才被判到他妈妈那里，我看他当时被摔得挺狠的，不知道后来他的妈妈送他去医院了没有。”老师忽然想起来，“啊，您这次来是……”

　　“啊，我是池灿宁的朋友，他说有东西忘在这里了，让我来取。”
　　“啊……”老师回忆了一会儿，“他说的是他们幼儿园毕业那次和小朋友们一起埋得时间胶囊吧，我还以为他们都忘了呢。”

　　杨秘书当晚就找到了当初埋时间胶囊的地方，比较幸运的是老旧的幼儿园还在那里，后院被装修成了一个简易的小菜园，只是现在滨城下了雪，厚重的积雪下面是坚硬的冻土，杨秘书带着人挖了一晚上，那个埋在地下多年的铁盒子重见天日。

　　裴暄看着那个斑驳的盒子，将烟摁灭，双手接过来有小心翼翼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那个盒子上的小锁头早就生了锈，现在再去找钥匙已经没有了意义，裴暄手上一用力，直接将铁盒子掰开。
　　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一个绿皮小相册。

　　杨秘书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裴暄没想到池灿宁一直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一个相册，而且并不厚，拿在手里也没什么分量，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一个白嫩嫩的小孩对着镜头露出了一颗牙齿。
　　照片旁边是一个手写的卡片。
　　#今天我的宝宝长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颗牙齿，好可爱，记录一下。

　　裴暄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兴许是那张照片比较模糊，他看了许久才从那个小孩儿的眉眼间找到了池灿宁的影子。

　　下一张照片，是一个肉乎乎的小拳头还有一个白皙的拳头对碰。
　　卡片上写着：#今天宝宝学会叫妈妈了，我好开心！灿灿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会一直爱他。

　　#今天陪宝宝去了淘气堡玩，小家伙有点内向，一直不肯去和小朋友们玩，抱着我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妈妈”，哎呦，我的宝贝怎么这么可爱啊。
　　是两张池灿宁坐在沙子堆里玩小卡车的照片。

　　#今天给宝宝买了一个儿童套餐，吃得可香啦，还会和旁边桌的小朋友分享薯条，我的宝宝就是这么可爱又善良，肯定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小天使！[图片][图片]
　　照片里池灿宁正在低头吃圣代，沾得满脸都是冰淇淋，鼻尖上一点点红，看着镜头腼腆地笑着。

　　#今天送宝宝去了幼儿园，每次都是这样，去的时候眼泪汪汪不肯进，回来的时候又因为玩得太开心了不想回来，今天晚上还抱着我的脖子跟我说“灿灿永远爱妈妈。”
　　亲爱的灿灿，妈妈也永远爱你。

　　#灿灿经常会问我爸爸去了哪里，我回答不上来，今天灿灿生病发烧了，一直在哭着找爸爸，他不知道他的爸爸心里早就没有这个家了！灿灿放心，妈妈绝对不会让你没有爸爸！
　　池灿宁当时应该是生了病，照片里一个小小的孩子窝在被子里，脸烧得通红。

　　#这个疯子！这个姓池的简直就是个疯子！他疯了吗？他想摔死灿灿，我可怜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怎么能这么对他……
　　照片里的孩子捂着自己打了石膏的胳膊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裴暄看到这里忍不住坐直了。
　　他想起来池灿宁确实在阴雨天会肩膀疼，该不会就是这个时候留下来的吧！

　　#医生说要做手术，我的孩子还怎么小怎么能动刀子呢，而且，而且我的钱也不够……
　　#陈建是个好人，他对灿灿也很好，今天他在病房里给灿灿过生日，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灿灿这么开心了。
　　照片里是小孩子带着生日帽切蛋糕的样子，陈建那个时候还算年轻，画面中他将孩子圈在怀里切生日蛋糕，那个时候的池灿宁是真的很开心，眼睛都笑盈盈的。

　　#我决定要嫁给陈建了，他在家里给灿灿准备了一个卧室，灿灿很开心。
　　#我怀孕了，希望他是一个和灿灿一样的小孩儿。

　　相册在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页只有一张手写卡片，笔迹稚嫩还带着几个拼音和错别字。

　　【今天妈妈zheng li fang问的时hou，我在杂物推里看到了这个相册，虽然有的字我还不认知，但是我想妈妈一定非常ai我，妈妈现在要生小弟弟，pi气不太好，才xiang要把它丢掉的，我要把这个相册cang起来，deng到以后和妈妈一起看。】
　　（今天妈妈整理房间的时候，我在杂物堆里看到了这个相册，虽然有的字我还不认识，但是我想妈妈一定非常爱我。妈妈现在要生小弟弟，脾气不太好，才想要把它丢掉的。我要把这个相册藏起来，等到以后和妈妈一起看。）

　　裴暄偶尔也会觉得池灿宁有的时候也有点贱骨头，别人拿你当垃圾，为什么还要舔着脸凑上去？
　　但是他现在忽然觉得，池灿宁好像是被丢在了五岁那年，张丽丽再婚的那一天，小小的孩子就一直都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小杨秘书敲了敲门，站在门口毕恭毕敬道：“裴总，小池先生在找你。”
　　他这才恍然，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他险些失约。

　　等他急匆匆赶到病房门口时，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脚步一顿，发现来人是姜采禾，她和池灿宁一起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和池灿宁一起玩拼图。

　　那副拼图是昨天晚上池灿宁拿着裴暄的手机下单的，这个人精挑细选地选中了最便宜的那个，从卖家秀那里的返图来看这个纸都发黑掉渣，结果被裴暄绞尽脑汁找了一个贵替。

　　一进门就听见池灿宁在说：“阿姨，你拼这个部分，我拼这个部分。”
　　姜采禾的声音也是温柔低语：“好。”

　　见到裴暄进门，她也忍不住埋怨：“你怎么能让护工看着他？”
　　裴暄还很意外，要知道池灿宁现在很排斥外人，有的时候连医护人员也怕，就算是护工也就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保证不出意外就行。
　　“你怎么来了？”

　　“我在病房外面看着，灿灿发现我了，就让我进来了。”
　　姜采禾将自己完成的拼图往池灿宁那边推了推，池灿宁又推给她另一堆拼图。
　　“阿姨拼这些。”

　　“好嘞！”

　　裴暄坐在沙发另一边看两个人互动，姜采禾笑得见牙不见眼，这种表情在她的脸上已经很少见了。
　　因为她好歹也是一个女明星，平时都会注意自己的表情管理，笑得太过脸上会起细纹，但是她现在好像快被池灿宁甜化了，看见他就忍不住露出姨母笑。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姜采禾随嘴一问。
　　“取池灿宁的东西。”

　　池灿宁这下才把眼神递过来，见裴暄手上拿着那个熟悉的小相册，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是我的相册。”
　　“嗯，你的，给你。”

　　池灿宁将相册接过来，又往姜采禾身边贴：“阿姨，灿灿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好啊。”
　　姜采禾觉得池灿宁这种小孩小的时候一定也很可爱，不像裴暄，虽然偶尔也皮，但是大部分时间都一副假正经地样子，屁大点儿还抱在怀里的时候就不爱笑，好像一生下来就二十多岁。

　　两个人凑在一起看照片，裴暄这才想起来杨秘书发过来的视频还没看，于是拿着自己的平板将压缩包解压打开，里面有池灿宁从小到大的学校毕业照、病历记录、在学校参加的竞赛奖项、还有几段视频。
　　据杨秘书说那是池灿宁工作的时候的监控，因为只是前年发生的事所以这段监控被保留了下来。

　　那视频不短，下载下来还要一会儿，裴暄拿着平板，眼神不自觉地往他们那边飘，姜采禾刚看照片的时候还是笑容满面的，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更何况池灿宁还在兴致冲冲地给她介绍每一张照片的背景，她听着更加刺耳了。
　　因为她知道池灿宁脑袋上的伤是谁干的，所以看着这个相册才更加讽刺。

　　相册翻到最后，姜采禾看着眼睛都红了，尤其是看到最后那张小孩子自己写的卡片，眼泪瞬间泄洪，泪水砸到池灿宁的手背上，将池灿宁吓了一跳。
　　“阿姨！阿姨你怎么哭了？”
　　池灿宁实在是不理解自己怎么就把姜采禾说哭了，急得团团转，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急中生智。
　　“阿姨，阿姨你别哭了……”池灿宁求助的眼神看向裴暄，他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姜采禾递了两张纸。

　　“你这样他看着着急。”
　　姜采禾听了裴暄的话，擦擦自己的眼泪收敛起来情绪，她摸着池灿宁的后颈：“阿姨没事。”

　　“你不舒服吗？”池灿宁关心她，“不舒服的话要看医生。”
　　“没有不舒服。”姜采禾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的拼图拼完了吗？”

　　“啊，还没有，我现在拼。”

　　眼见着池灿宁的注意力又被转移走，姜采禾扭头问裴暄：“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她指的是张丽，不过池灿宁没听出来，低头专心看自己的拼图。
　　“交给法院。”裴暄说，“不过我请了最好的律师。”
　　“他会同意吗？”

　　这个问题直击灵魂，池灿宁对他妈妈确实是有点不一样的情感，之前张丽做得也很过分也没见他放弃，如今他又恰好脑子出了点问题，如果他真的不满意张丽的判决结果那可就麻烦了。
　　“可是现在不可能征求他的意见，他什么都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姜采禾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裴暄垂眸一看视频下载好了，他起身嘱咐了一嘴：“我出去看点东西，一会儿回。”
　　“好，我在这里看着他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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