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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黄豆
虽然崔红梅送进去了,但是这事儿判不了几天,院墙修得再牢固,门闩插得再严实,光靠人守着,终究有疏漏的时候。
这念头在冯兰英心里盘桓了几日,终于在一个傍晚落了地。她想起隔壁巷子胡大娘家那只母狗前些日子刚下了一窝崽,好像还没送完。
她拎了小半篮子馒头,去了胡大娘家。说明来意,想抱只小狗回去看家护院。
胡大娘是个爽快人,看着那暄乎乎的馒头,又见冯兰英眉眼间的恳切,便笑着领她去了院角狗窝。
几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挤在母狗身边哼哼唧唧,圆滚滚像几个移动的毛球。
冯兰英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只小黄狗,毛色是那种干净的浅黄,四个小爪子却是雪白的,像穿了袜子。
它不像其他兄弟姐妹那样争抢,只是安静地趴在一边,用一双湿漉漉,黑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
“就这只吧,”冯兰英心里一软,指着小黄狗说,“瞧着是个沉稳性子。”
胡大娘利索地帮她将小狗抱出来,放进她提前准备好的旧布兜里:“这狗崽子灵性,不乱叫,但护主。有它给你们娘几个做个伴儿,夜里也能安心些。”
冯兰英道了谢,将装着馒头的篮子递给胡大娘,小心翼翼地把装着小狗的布兜抱在怀里。
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隔着布料传来轻微的颤动,低头一看,还嘤嘤嘤叫着。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
冯兰英想了想,给小狗取名字叫黄豆,刚把小狗在院里墙角用旧棉絮和破篮子搭好的窝里安顿好,给它倒了小半碗米汤。
小家伙刚开始还不吃,后面尝试着舔了舔,似乎是觉着味道不错,三两口就把碗舔的干干净净。
“娘!今天我放假早,是雪莲姨接我的!”文玲像只欢快的小鸟,第一个冲进院子。
她话音刚落,目光就被墙角那个微微晃动的小篮子吸引住了。
“咦?”她好奇地凑过去,正好对上一双怯怯探出来的乌溜溜的眼睛。
“呀!小狗!”文玲惊喜地叫出声,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雀跃。“娘,家里面怎么来小狗了?”
跟在后面的黄雪莲一听,立刻把手里拎着的布包往旁边一放,三步并作两步就蹿了过来,“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瞧瞧!”
看到小狗那副怯生生又可爱的模样,黄雪莲眼睛一亮,比文玲还兴奋:“哎呦!真俊个小东西!黄毛茸茸的,跟个毛栗子似的!兰英姐,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可太招人喜欢了!”
她说着,忍不住伸出手指,极轻极快地碰了碰小狗的小鼻子,惹得小狗又往后缩了缩,发出更响亮的嘤咛。
冯兰英看着她们,忍俊不禁:“从胡大娘家抱来的,给咱们看家。我给取了一个好养活的名字,黄豆。”
“黄豆,黄豆,你有名字啦!以后我天天给你喂米汤!给你吃肉骨头!”文玲兴奋不已。
黄雪莲抱着小狗爱不释手。随后又皱眉,“这窝搭得有点简陋,明天我厂里找点软和的废布料回来给它垫垫!”
小狗似乎被她的活泼感染,怯意少了几分,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呀!它舔我!文玲你看!它喜欢我!”黄雪莲像个小女孩似的欢呼起来,逗得文玲也咯咯直笑。
冯兰英笑着看着俩人,感慨还都是孩子,随后便洗了手回灶屋准备做饭,不过郑开山的事,她一直惦记着。
那老头子应该是个独家户,貌似是无妻无子,平日里自己做饭,冯兰英现在特意多做了点,给郑开山也送一份。
今天晚上她做了豌杂面。
巴掌大的面碗里,先卧上煮得软糯起沙的黄豆豌杂作底,那是她昨儿个就用温水泡上,小火慢炖了小半天的功夫。
接着,浇上一大勺刚炒好的猪肉臊子,肥瘦相间的肉末用豆瓣酱和自家舂的辣椒面炒得焦香红亮,油汪汪地浸入豆沙里。
最关键的,是她前日卤好,今早又回锅热透切段的肥肠,厚实软弹,带着浓郁的五香卤味,铺了满满一层。
最后,才是那煮得恰到好处、筋道爽滑的面条,覆在丰富的浇头之上,淋上红艳喷香的辣椒油,撒上翠绿的葱花和碾碎的花生碎。
她麻利地盛好四碗,一碗留给文玲和雪莲,自己吃完一碗,最后一碗用个带盖的搪瓷盆仔细装好,盖得严严实实,怕路上走了热气。
做完一切,她端着还烫手的盆子,再次走向那条熟悉的深巷。
“郑师傅,”冯兰英出声,笑容满面,“晚上做了点面,多了,给您捎一碗尝尝。”
“说了多少次了,别送东西来了,我又不是吃不起面!”郑开山刚嚷嚷着,突然,冯兰英打开了盖子,麻辣鲜香,扑鼻而来。
郑开山准备说出口的话卡住了,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那碗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面条上,一时没能移开。紧着嗓子说:“不过。你做的面味道是香啊。”
冯兰英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显,只说了句:“您趁热吃,碗我明天再来拿。” 便转身离开了。
郑开山盯着那碗兀自冒着勾人热气的面,鼻腔里全是那股子霸道又复合的香气,胃里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四下瞟了一眼,确认那丫头确实走远了,这才像是做贼似的,把目光重新黏回碗里。
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他拿起冯兰英特意放在盆边的筷子。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终于,伸向那铺满臊子和肥肠的面条。
他先夹起一截肥肠,肥肠卤得红亮油润,颤巍巍的。送进嘴里,牙齿轻轻一咬,肥肠特有的软糯弹牙伴着浓郁的卤香瞬间爆开,五香料的滋味层层叠叠,竟无半点脏器味,只有满口的丰腴醇厚。
老头子咀嚼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连那总是紧抿着的显得格外刻薄的嘴角,都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接着,他扒拉了一筷子裹着肉臊和豌豆杂的面条。
面劲道爽滑,肉臊炒得干香酥烂,带着豆瓣酱的咸鲜和辣椒的焦香,豌豆杂早已炖化成沙,绵绵密密地挂在每一根面条上。
麻辣鲜香各种滋味一股脑地涌上来,却层次分明,毫不冲突。
辣椒油香而不燥,麻得恰到好处,勾得人一口接一口,额头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吃得越来越快,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偶尔发出满足的吸溜声。
那碗面,像是有魔力般,把他平日里那些古板、挑剔、生人勿近的硬壳,都给烫软了,融化了。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碗壁上沾着的最后一点肉渣和红油,都被他用筷子刮得干干净净。
他意犹未尽地放下碗,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和额头的汗,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嗯……这臊子,炒得透,香得很……肥肠也卤到功夫了,软烂入味……”
“这碗面……手艺不赖。”
第二天冯兰英去买菜,意外撞见了赵小凤。
赵小凤像是故意在等她,笑吟吟地说有一个重要的市级外贸工艺品征集会,做的好了,被看中了,就会量产,简而言之,需要打个样,不过要想参赛,需要县级推荐信或者有人担保。
冯兰英作为个体绣娘,资格不够。
言外之意,她要做这笔单子,要么去县里拿推荐信,要么,找人做担保。
而赵小凤之所以让她认识郑开山,恐怕用意就在这里了。
冯兰英知道赵小凤是好意,也清楚郑开山这座冰山难啃。但她冯兰英偏偏有股子不信邪的劲儿,越是难啃的骨头,她越要试试牙口。
下午,冯兰英带着精心准备的绣样,再次敲开了和平工艺服务部的门。
“郑师傅,日头这么好,给您送点阳光瞧瞧!”冯兰英声音清亮,把绣样放在桌角空处,“按您上回的金玉良言改的,您瞅瞅,这俗气是不是稍微去了那么一星半点?”
郑开山用镊子夹起一片,对着光瞥了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针脚是细了二厘,配色嘛……还是土包子开花,没甚新意!”
说完就把绣片丢回桌上,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忙得很,别在这儿碍眼!”
冯兰英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收回绣样:“得嘞!土包子还能开花,说明有生命力,总比某些老咸菜梆子强,齁咸还梆硬!”
她话里有刺,却笑得一脸灿烂,说完也不等郑开山反应,转身就走,留下老头子对着空气干瞪眼。
过了两天,冯兰英打听到郑开山好一口浓茶,特意托人买了点不错的茶叶。这次她没直接提推荐信,而是把茶叶往他桌上一放:“郑师傅,听说您喝茶口味重,试试这个,提神醒脑,省得您老看什么都俗气。”
郑开山瞥了一眼茶叶,脸色依旧刻板:“黄鼠狼给鸡拜年!拿走!我这儿不兴这一套!”
“哟,您这可比黄鼠狼难伺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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