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双

作者: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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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亲


      荡丘山,尽苍寨。

      顺风而袭的凉风吹得缓步行前去的二人俱是有些昏昏,半晌都静寂无声。

      只不过,魏珵书是被问至深处的哑然不语,而荀霜却是笑意浮面地静待他答。

      良久,负手而立的男人方面有动容,将掩于多时的难言之隐托出:“到底还是瞒不过六妹,我自出生起,便闻不惯花香,若离得近了,便咳嗽不止,甚至身上还有红痒之症,寻遍医者,都说无治,只能远离。”

      似是觉得自己这症状颇为不堪为人所言,魏珵书都不敢直视面前翘首以待的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愧怯:“这东西虽称不上疑难杂症,可若是被人知晓,免不了大作文章,实是困扰。”

      虽然此话听上去颇在情理之中,也听说过医书上的此种时节症,可荀霜素来不是个好诓骗的性子,不免心里多思。

      那日她看到的那双深红眸子又是怎么回事,温昉元确是旗兰人无疑,况且如魏珵书这般的时节症并非是需日日服药,唯有真沾染上了花气,才会有红痒之状。

      所以,魏珵书还是在骗她。

      可恶至极。

      荀霜心中不屑一笑,面上却作善解人意状,宽慰似的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唐突了,竟逼得大哥将此种秘事说了出来,真乃罪过,往日必然不会再提了。”

      说着,便止住了话头,送魏珵书到了怀盟厅,就停下将踏而入的步子,回了歇息的院子。

      而男人一入怀盟厅,面沉如水地进了一侧的隔间,方在案桌前坐下,长舒一口气。

      终是不再闻见那花香了,他烦闷许久的心中平静不少,也觉耳聪目明起来。

      当初他还嫌这时节症见不得人,失了习武之人的气度,如今倒对它心存感激,在那荀霜面前圆回了谎。

      只是,她真的信了吗?

      魏珵书执着的笔又放下,心中摸不清那小丫头的心中所想,便将桌上写就的几叠信纸一把拿起,尽数丢进了右手边的铜炉内。

      又吹燃了个火折子,扔入用工粗糙的铜炉,任凭轰然燃起的红焰将其吞噬成焦灰。

      宁宛云现下已经回来,这些信也就没什么用了,留着反倒给人落下话柄,不如都烧了来得心安。

      殿下留下尽苍寨的人中,能掌事的唯有他一人,而这宁宛云和周处临突然回来…

      魏珵书神色恍惚,似是陷入了沉思,久久无法自拔于出,连铜炉中的火星子蹦出都浑然不觉。

      对了,这温昉元多日未回,又是去了哪里?

      按理说,他一个旗兰人在楚州城中被绊住了手脚,许是殿下的交代吧。

      而今早宁宛云和周处临迎战,大破楚州兵卫,想必也是殿下的手笔。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要将大周与尽苍寨的交锋多持续上几日,方才按兵不发的吧。

      可迟迟未动,又接连败仗的话,皇帝不会起疑的吗?

      思及此,他持着笔的手一抖,直直摔在了未着墨迹的素纸上,晕染出了一大片的黑块,看得男人直皱眉。

      呵,倒是一时分心,竟费了一张上好的宣纸。魏珵书摇了摇头,又将废纸随手扔进了略残火星的铜炉,遂炸起半桌高的碎纸纷飞。

      下次他亲自去迎战楚州兵卫,佯装败下阵来,也好给殿下一个面子上的交代。

      虽是这样想了,可一连十数日,那楚州兵卫都未再来尽苍寨,竟是偃旗息鼓了一般,连荡丘山都踏入一步。

      原先还以为是殿下先行回京了,谁知一夜廖恒忽来告知他:“殿下如今守在楚州城,处理城中大小事务,只等新刺史来任。”

      闻言,魏珵书不由多问了一句:“那剿匪一事,殿下可还要…”

      圆壮脸的男人摇了摇头:“等和亲的仪仗经过之前,都不会再有了。”

      “好,”尽苍寨的寨主一扫多日的阴沉脸色,显出些笑意,“但凭殿下吩咐。”

      没了两方交战的荡丘山,不再是鲜血淋漓的脏污模样,几日的雨水洗净了矮草低花上的刀痕箭迹,甚至还有新抽出的嫩芽冒到马道上,显出一派向荣之态。

      燕京城却不似这般太平,持久寂静的宝宵殿之上,忽地轰然一响:“臣以为,和亲一事不妥!”

      排排而立的各色官员之中,突兀站出一个紫袍男人,却在队首,正是韩辞化。

      “韩相不同意?”

      端坐其上的敬贞帝摸了模苍白的长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和亲可结两朝往来之好,是为安邦定国,体恤边境动乱的民情,又有何弊?”

      立于龙位之下的男人面色凝重,略低了头,恭敬地回道:“既是如此,陛下为何不将四皇子立为储君,成就两朝结亲的美谈呢?”

      此言一出,众官哗然。

      四皇子的生母安妃,乃是旗兰派来和亲的公主。

      而方才韩相说的话,可不就是借着推己及人的由头,在讽刺当令陛下吗?

      而高坐殿中的敬贞帝怒极反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韩辞化,你敢这么诋毁朕!来人!将韩辞化拖入大牢,听候问斩!”

      一席话听得朝堂之上的官员俱是愕然,都齐齐跪下,颤抖声喊道:“陛下怒罪!”

      却都未有人应旨将韩辞化拖下宝宵殿,反而一声过后,仍旧静悄无言,仿佛方才敬贞帝一言未说,只不过震怒罢了。

      而素来只听命于皇帝的骁甲卫负责巡守宫城,不得入内,大多时候也不过是在妄印阁外转守。

      静立殿外的禁军又巍然不动,全无令如山倒的急迫之感,唯有闻言紧皱的眉头,显出活人样。

      见到此番一呼无应的景象,明黄锦袍的男人猛地站起,从龙椅上一跃而下,直接走向底下跪着的韩辞化,本该步履缓缓的老躯,现在却颇为灵捷,竟有些排山倒海之势。

      敬贞帝看着他几乎抢地的官帽,凌厉地扫过,开口道:“韩大人如今可真是骨头硬啊,朕都喊不动你了!这是谋逆的大罪,竟还有人护着你!”

      说罢,不顾殿中跪着的各大臣,径自出了宝宵殿外,一把夺过守卫腰间别着的长刀,直接刺入一人的心口。

      顿时,石阶旁鲜血横流,亦溅满了敬贞帝的龙袍,恰如残阳噙血,彩霞欲泣。

      男人眼中尽是狠觉,对着底下巡卫禁军高声喊道:“朕让你们进殿押韩辞化进大牢,都听不见了吗!”

      一番杀鸡儆猴之状,骇住了方才还纹丝未动的禁军,为首的一人随即应声:“臣等听候陛下的旨意。”

      说罢,领着数十位禁军鱼贯而入,直接将刀架在了韩辞化的脖颈处,又把宰相大人拖出了宝宵殿。

      被双手拖行的男人形容狼狈,连素来端正的乌纱帽都跌在了地上,唯有神情坚决,似是全然不惧敬贞帝的雷霆之怒。

      待碍事之人终于拖出,明黄龙袍的男人重新走进殿入,本就跪着的众官更是颤抖着身子,只听他道:“还有何人有异议!”

      话音已落,一片寂静。

      敬贞帝不屑地扫了众官一眼,平复了起伏的心绪,高声而喝:“明日开芳宴,若有人缺席,罢官遣乡,永世不得科举!”

      又顿了顿:“退朝!”

      说罢,挥袖而去,直往妄印阁,空余跪地的众人于宝宵殿内惶惶而终,良久后方才起身。

      一面容平静的男人最先站起,拍了拍沾上些许落灰的衣袍,出了宝宵殿的金雕漆门,便直往绪国公府去了,未再多做停留。

      无视了一旁连声行礼的仆从,秦伏屹只片刻不停地进了书房,待见了里处执笔而立的少年,脸上方有了笑意:“燕郎。”

      秦沭生闻言,忙丢下笔,迎了上去:“父亲。”

      二人都在书房东侧的案桌边坐下,此时已将至午时,刺目的光亮透过直棂窗打来,照得秦沭生都有些睁不开眼,便起身将一旁的玉制屏风搬来挡住,才在椅上安然落座。

      “父亲给我修的这间书房甚是不便,干活的工匠竟连这都没有考虑到吗?”

      少年狐疑地瞧了秦伏屹一眼,似是对这承金锻银的屋子甚为不满。

      而未脱朝服的男人仅仅是笑了笑:“怎么不说是燕郎极少在这儿读书,竟然现在才发觉?”

      怎么听上去是训他不懂钻研四书五经呢?明明是一番调侃的话,却更是让少年用双幽暗的眸子看向面前的绪国公:“我自小便不喜那些圣贤诗书,父亲该是知道我属意习武的。”

      秦伏屹连连摆手,笑着回道:“你父亲也并是不晓变通的迂腐之人,可行兵打仗之术,亦可于经书中窥知一二,仅凭在战场上冲锋的英勇,可要遭罪啊。”

      “道理儿子都懂,可领兵打仗,最该提防的不是敌军,”秦沭生的面容忽地有些凝重,似是想起了甚是不甘心的回忆,一字一句都浸了怨意,“最该提防的,是陛下调遣兵将的旨意。”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本该由他这个亲生父亲出言劝阻,但秦伏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反另起了个话头:“今日上朝,陛下已下旨应允旗兰使者请求的和亲之事。”

      少年微微颔首:“前些年陛下便提过此事,但与旗兰人纷争已久,朝臣极力反对,方才作罢,如今有了骁甲卫,陛下的底气更足了些,才一力促成了和亲一事。”

      又顿了顿,神情思索:“只是未曾说过定的是哪位公主。”

      秦伏屹的眼神晦明不定,恍若不可窥底的深潭,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是凌王的女儿,容永郡主。”

      “郡主?”少年讶然,说话也迟疑了会儿,“陛下素来疼惜他的同胞亲弟,竟然舍得将凌王的独女送去和亲?”

      深色衣袍的男人点了点头:“所以我也摸不清陛下想要做什么,是真觉得送一个郡主过去便能止弋和谈吗?”

      随即又有些怅惘:“今日韩相谏言,也被陛下派禁军关入了牢狱之中。”

      “陛下如今倒是有了些气魄,先前懦弱无能的,看着便碍眼,”秦沭生听他父亲叹气,反而笑了起来,眸中露出些赞许,“否则韩辞化一人独大,把控朝政,那才是民不聊生。”

      “燕郎,你慎言。”

      向来和蔼的绪国公罕见地有了怒容,藏于宽大袖袍中的手敲了敲面前的案桌,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秦沭生见好就好,没再多言,可瞧这笑吟吟的模样,便晓得是个阳奉阴违的。

      男人并未直言戳破,毕竟他若是真的不同意,哪里还会放任将来继承国公爵位之人同敬贞帝走近呢。

      秦伏屹敛去脸上的思绪,又道:“陛下想任你为和亲特使,护送仪仗入旗兰,这事,燕郎怎么想?”

      似乎是带了试探之意,男人的目光少见地直视了对坐的秦沭生。

      少年却置若罔闻,一心盯住案桌上的白瓷杯,玩味的眼钟漫不经心地划过雕于其上的雀鸟:“既然未曾下旨,反而先询问我的意见,那我若是出言谢绝,陛下可会怪罪于我?”

      秦伏屹笑了笑:“烧了妄印阁都没事,更何况区区和亲特使。”

      “父亲,这不一样,”秦沭生忽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似是带了几分自嘲之意,“若是不应允下来,陛下又要故技重施,将我打晕,塞进和亲的仪仗队中了。”

      少年面如白玉,明明之光透过屏风照到他的脸上,似是罩上了耀比金袍的披风,越显意气风发。

      “旗兰?”秦沭生喃喃自语,黯淡无光的眸子忽地眯起,凝重的面容上有了笑意,“和亲之路必会经过荡丘山吧,父亲?”

      忽听他问,男人略作思索,回道:“确是如此,况且荡丘山地势险要,先前燕郎又胜过一仗,由你去护那和亲仪仗也倒不失稳妥。”

      又皱了皱眉,像是察觉他不怀好意,眼神也警觉了几分:“燕郎想干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一脸被冤枉的无辜:“父亲真是看错我了,和亲事关两朝之谊,我一个特使哪胆耍什么花样。”

      秦伏屹盯他半晌,见儿子坦然无比,方放下心来。

      但经过荡丘山,必然遇上尽苍寨。

      秦沭生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一雪前耻的绝好机会。

      况且,他也想见双儿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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