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如果给你一天时间，在这一天里你可以完全放松，不用焦虑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安排……
　　你会用它来干什么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说到底，你知道人为什么会焦虑吗？
　　因为不希望未来变成自己不想要的样子
　　不想失去选择权，不想低人一等，不想被家人嫌弃……
　　你说你能彻底摆脱焦虑与不安，你是如何办到的呢？
　　你能做到吗？把你说的那一天从我的人生中剥离出来，让那一天与“未来”没有任何联系
　　我似乎又思考了一个无聊的问题
　　如果我能把我思考过的所有无聊的问题都记录下来，想必会摞得厚厚的
　　没有价值的我，没有价值的思考，没有价值的时间，可我却无比享受
　　享受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让世界属于我一个人……
　　就好像我从来就没有未来一样】

　　漓阳背对夕阳，一个人坐在桥上呆呆地盯着流动的河水。
　　一位长发及腰的女子不知何时坐在了漓阳身旁，加入了发呆的队伍。
　　大概过去了十分钟。
　　“很多人在找你。”女子开口说话了，说话声音像八音盒一样叮叮咚咚的。
　　漓阳没回答。
　　“现在很危险。”
　　漓阳仍然一动不动。
　　女子的手伸向漓阳脖子上佩戴的瘴气屏蔽装置，漓阳一下子打掉了女子的手。
　　漓阳瞥了她一眼：“你是人类。”
　　“读过我的心了？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理解起来有一定难度。如果我的理解没错，你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知道不代表‘局外人’知道。”
　　女子微笑：“你已经理解得很透彻了。我叫伊卡默·贝瑟，职业和你一样，是歌者。也正因如此，来找你的人是我，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我知道。”
　　“痛苦的时候就应该放声歌唱，我们俩可以合唱一首。”
　　“我没有痛苦。”
　　“那为什么想结束生命呢？”
　　漓阳仰头：“没有理由活着。”
　　“你的粉丝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想让她们伤心？”
　　“我做了对不起她们的事情。因为我她们被嘲笑，我在直播里怎么说她们都不愿意放弃我，哪怕再痛苦也要继续喜欢我……我判定我已经无可原谅。”
　　漓阳在舞台发疯事件后被媒体肆意炒作，甚至冒出来许多莫须有的谣言，这些在平时一戳就破的谣言这次乘上了墙倒众人推的顺风车，几乎所有路人都相信漓阳是一个“耍大牌成性”，“对粉丝虚伪”，“台下私生活混乱”，“抛弃亲生父母”的污点艺人……
　　伊卡默：“那都是谎言，你不应该为此负责。”
　　“可如果不是我在节目里失态，谣言也不会越来越离谱。”
　　“公关团队呢？蕾伊呢？菲希克呢？你们魔女树不是控制舆论的专家吗？”
　　“……这次不知为何一点作用都没有。读过你的心后我现在知道了。”
　　伊卡默稍稍心虚地笑了笑：“那这件事先不说吧。你不是还有一只小猫吗？你要是消失了，它该怎么办呢？”
　　漓阳浑身颤抖起来：“它……它死了……”
　　“什么？”
　　“急性肾衰竭，我道完歉半夜回到家，就看见……医院也救不了，魔女树里都没人能救……蕾伊和菲希克都不在……”
　　伊卡默不说话了，因为漓阳已经在流泪了。
　　夕阳已经几乎要看不见了，再过一小会儿，黑夜就会笼罩大地
　　“没有联系朋友吗。”
　　“啊——”
　　“没有吗？这种时候，有朋友分担会更好吧。”
　　“我给凪和黎明打过电话。打过很多次。她们没有接。”
　　“这样啊……”
　　夜色悄悄占领了城市，漓阳的表情越来越难以看清
　　伊卡默想握住漓阳的手，漓阳躲开了
　　漓阳不易察觉地笑了一点点：“你动手吧。我不也是什么‘灵魂碎片持有者’吗？想取走便取走，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活下去的意愿。”
　　伊卡默摇摇头。
　　“你知道吗？漓阳，我很羡慕你，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有那么多人想听你唱歌，你有那么多机会在舞台上尽情歌唱……我从未想过伤害你，可我……我也嫉妒着你，我嫉妒我的朋友与同学，我嫉妒所有比我勇敢，比我强大的人，我已经脆弱到只是听见路过的人哼歌都会无比痛苦，因为我连那样都不敢。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敢唱歌，唱只有我喜欢的歌。我的听众就是你们，是魔女树的你们，你知道的吧？”
　　漓阳一边听着，一边瞪大了双眼，嘴巴也微微张开，像是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
　　时间静止。画布里所有的路人都被擦掉，此时此刻，世界只剩她们二人，一切也只为她们而存在。
　　寂寞的歌者垂下眼帘接着说：“我比所有人都相信你们的存在，因为你们是我最好的听众，你们是我唯一的心灵支柱。所以相信我，漓阳，比起嫉妒，我对你的爱一定是更优先的。我比任何人都更爱你，你的歌声就是我的歌声，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就想象不出站在舞台上的自己。”
　　于是伊卡默也流下泪水，将呆滞的漓阳紧紧拥入怀里
　　“漓阳，我爱你，漓阳……”
　　“……你究竟要？”
　　“相信我，我一定会选择一个让你幸福，让魔女树幸福的结局。我是伊卡默·贝瑟，我是贝瑟的影子歌者，我以贝瑟的名义起誓，我会让幸福的结局成为‘真实’，所以漓阳，答应我，让我们最后合唱一首歌，好吗？”

　　夜色渐渐深了
　　城郊的大桥上，两名少女再也不用顾忌他人的眼光，用歌声修好了支离破碎的心
　　她们肩并肩，手牵手，看着遥远的星空，在亿万颗星星中，一定有一颗代表自己的命运
　　“なかないで
　　囚(とら)われた幻想(げんそう)を壊(こわ)し
　　一度(いちど)きりの终焉(しゅうえん)をあげよう
　　果(は)たせない约束(やくそく)が

　　胸(むね)の奥(おく) 焦(こ)げ付(つ)いて
　　赤(あか)く赤(あか)く爆(は)ぜてくよ ねぇ……”

　　……
　　属于八木泽漓阳的故事，就此结束……了吗？

　　并没有。

　　“漓阳，快跑，别听她的，漓阳……！”
　　歌声被打断
　　两人猛地转头，在桥的另一端，一位黑发双辫少女正扶着栏杆大口喘气
　　伊卡默皱眉：“贝泽？不，不对，这是怎么回事？”
　　漓阳也转过头去，前一秒还满脸焦急的少女，下一秒却突然换上一副狠毒的模样，连五官都完完全全变了样子。
　　这是……什么变脸魔法？
　　贝泽一只手死死扣住脑袋，语气阴狠尖锐：“因阿伦……你信不信我能把你的存在彻底抹消掉！”
　　下一秒，因阿伦的脸又出现了
　　她一边不停用黑色的魔法光球歇斯底里地攻击自己一边嘶吼：“漓阳，漓阳！快跑啊！漓阳！我拖住伊卡默，你快走！”
　　漓阳空洞的双眼仍然没有一丝生机。
　　伊卡默拉住漓阳后退半步，想趁机带漓阳离开继续仪式，已经失了魂的漓阳像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伊卡默摆弄。
　　“轰隆！”
　　又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笼子。
　　伊卡默被精准地扣在笼子里，漓阳看了看手指，笼子边缘擦过的地方渗出一滴鲜血
　　因阿伦已经快到极限了，她全身爬满带刺的黑色藤蔓，鲜血滴滴答答在地上流成一条小河，为了摆脱贝泽的束缚，因阿伦只能不停往自己身上放火烧掉藤蔓
　　贝泽又出现了：“混账……！这也是剧本的一部分吗！可恶……！明明只是个用完就丢的废物角色！”
　　哗啦一声，火光再次照亮夜空，因阿伦回来了
　　“漓……阳……离开这，离开……”
　　“漓阳……我求……求你……”

　　什么声音……什么味道……铁锈味……
　　好亮，好刺眼
　　漓阳闭上眼睛
　　但热量一点点渗透到皮肤里
　　“……阳，求……离……”
　　她的声音好奇怪，跟伽椰子一样，嘎吱嘎吱的
　　我是谁，我在做什么？不重要了，就这样下去好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直到我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漓阳！！！！！！”
　　因阿伦吐出一大滩鲜血
　　关住伊卡默的笼子开始摇晃
　　漓阳，漓阳，漓阳！

　　……漓阳，你必须也面临一次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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