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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斗
那边辞颜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赶来万里楼,这边白袍公子还似一无所察。
他捧了个瓷碗在人群里到处钻,灵珠‘叮铃铃’地滚在碗里,引得擦身而过之人都眼冒红光。偏生他自己不当回事,随意地抓一把就抛上赌桌。
旁边的人一看他下注立马凑上前,皆要压他的对家。
向王爷倚拦眺望,眉头微蹙,连送到唇边的酒也没兴致喝了。那纤纤玉手蹭着他,讨好地说:“也不知哪儿来的天煞孤星,一晚上就没赢过。”
“头一次来的都挑个高身壮的压,他倒像是看心情。”向王爷被白袍手中的瓷碗晃着了眼,半眯着说:“这人你们见过么?”
询问间,白袍一头扎进人堆已见不着踪影了。
白袍将瓷碗随手丢在角落里,人已经到了纤云阁的门外。他拍拍手正欲推门,忽然听见楼下的吵闹惊声一变,有人闯了进来。
辞颜从人群中探出头,她一眼便看见了纤云阁外的白袍。
“在那处!”辞颜伸臂指着楼上的一抹白,说:“就是他!”
向王爷也听见了响动,他正欲一探究竟,却见辞颜正在挥手朝他大声喊,“主子。”
方脸大块头霎时凌跃而起,辞颜被猛得掀翻倒地,她趴在地上仍旧在喊,“主子,那白衣是个贼!他要抢彩头!”
白袍推门的手慢了一分,大块头已然跃至身后,强劲的掌风擦着脸颊划过,撞到门时发出轰隆巨响,门竟然丝毫未损。
向王爷长臂撑身,陡然变出一双长腿,他犹如泥巴塑土,弯绕着勾到了上方的栏杆,也爬了上去。
白袍面前挤了一堆奇形怪状,走廊瞬间变得逼仄起来。方脸大块头也不忙出手,将众灵拦在身后,像盯死人一般地盯着他,说:“你小子。交出东西,起码兄弟们能让你死个痛快。”
“交。谁说我不交。”白袍两手摸在胸前,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手倏忽一扬,道:“还给你们!”
灵珠犹如漫天雨点,楼下怪声骤然大作,飞腾扑爬各有身手。向王夜攀栏而立,在白袍扬手洒珠间瞥见了他手腕上的木镯。
“千千结!”向王爷赤眼泛着凶光,登时怒火难遏。他本欲作壁上观,可眼下人已经欺到自己头上了,不想参合也不行了!
白袍侧身一避,躲过一记攻击,空隙还回了一句向王爷,“我自个儿上楼拿的。”
楼上打得尘土飞扬,楼下抢得不亦乐乎。大块头一众两眼蒙尘,在窄小的过道里像被束缚住了手脚,那一招一式打出去,呼痛喊叫的都是自己人。
楼道经不住威势,栏杆断裂成段砸落下去,脚下也变得动荡,过道已岌岌可危。
白袍‘勉力’地躲避着多方攻击,身形在微茫中好似一道鬼魅。他眼见向王爷长臂犹如灵蛇,灵巧疾速地游蹿扑向自己,他登时闪身几步,手扶到了摇摇欲坠的栏杆,随同断裂声一道跳了下去。
“他要跑了!”辞颜躲在角落里大喊。
楼上被这一嗓子唤回了神,终于歇了混乱中打斗。白袍逃跑的身形无奈一顿,只得停了开溜的脚步。他扯了扯袍子,换了副正经神色,“开溜不是君子所为,接下来便要动真格的了。”
辞颜默默摸到了门,这男人什么真格她不知道,可罔象的本事她却清楚得很。
“喂!楼上的白头发!我叫柳争!”白袍举着臂,摇晃间露出了腕间的木镯,他仰天大呼,“往后我们就是一对儿了!我死了你也会死的,快来救我啊!”
长兮正隔窗观听,这动静早就闹到了里面。他听见门口气息杂乱,来人恶声恶气,听了几声也就听明白了,原是来抓贼的。
现在下面在大声喊他的这人便是贼!
对贼自然不能援手。他打开窗,自高处俯瞰,贪婪的嘴脸在激烈缠斗中嘶声叫嚣。有被扑倒在地的,尚来不及哀叫,就被劈头盖脸地踩成了血浆。大块头所踩之处,众灵避之不及。
长兮被吓到了,方才振臂欢呼之人被小小灵珠迷了心智,将自己变作了台上一员。混乱间,他左臂陡然一痛,被唤回了神识。
他眼角余光瞥见那位名叫柳争的男人被一只灵巧如水的长臂缠住了,左臂瞬间被撕带下一块皮肉。
“你还看!再看左臂就要被咬掉了!”柳争痛得龇牙咧嘴,踩着人头借势一跃,手攀到了二楼栏杆。
长臂紧随其后。
长兮还没弄清什么状况,左腿也蓦地一痛。柳争的左腿也被缠住了,那长臂像是长满了利齿 ,碰到了便能连衣带血咬下一块肉。
罔象善变化,专食人肉。
白袍挣脱身,左腿已经鲜血淋漓,他举臂摇晃,对着长兮喊道:“右腿也要被吃了!别想了,是你手腕上戴的木镯!再不快来,我就要死了!”
长兮垂眸抬臂,就要摘掉木镯,怎料指尖刚触及,木镯便逐渐变透明,眨眼时间便消失不见了。
“摘不掉的!除非它自愿掉落。”白袍咆哮着说:“你要和我同生共死么?!”
不要!
长兮长臂撑身,从窗口一跃而下。下面已然是一片狼藉,混乱中死的灵成了向王爷的口粮,他长臂长腿,舞动间连万里楼也跟着摇晃不止。
长兮的发随着下落翻飞,他踩在了栏杆上,一身红衣比之那疯扫而来的长臂不过指甲盖大小,甚至比不上他身后的柳争高大。
柳争靠着墙,总算偷偷喘了一口气。逃命似的打法不需要多少灵力,可实在消耗体力,再加上这故意受的伤,可憋得他难受死了。他手捂着胸口,弯着腰说:“小兄弟,小心这丑东西。被他缠住铁定得掉块肉!”
向王爷赤目怒吼,长臂以游龙之势猛扫而来。万里楼粉尘飞扬,屋脊坍塌,壁上的灵珠随着墙土断裂皆被卷进那长臂口中。那长臂肉眼可见的暴涨,横扫之下万里楼也将被夷为平地。
长兮身前狂风倒灌,危急之间,只见他五指紧握,手中既不见兵刃,也不见灵力凝聚。水波不惊的一拳,与那长臂相撞时却击起万浪惊涛。
霎时如海沸江翻,那刺眼的劲风中柳争见得红衣缠绕着白发翻飞,白皙的脖颈后脉络犹如红线流转,莫名使他联想到了他处。
背上无端有些发痒,柳争的手缓缓滑到了自己的肩背,手指搭着胳膊轻轻捏了捏。这处衣衫下的皮肉上不知何时长出了花纹,花脉呈分叉状蜿蜒至背部,在后背上开出了莲。
万浪惊涛皆在一瞬,继而忽然陷入一片死寂,那长臂犹如铜镜支离破碎,还没落地便化作了千万点萤光。向王爷发出震天哀嚎,大张巨口还未合上,便如同手臂一般碎裂消散,到最后,竟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留下。
长兮纵身一跃,便要走出门去。
辞颜见状忙从柱子后爬出来,她想到之前,只敢伏在长兮面前,楚楚可怜地说:“公子别走,走了他便会杀了我。”
长兮顺着辞颜的目光回身,见柳争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便问:“为何?”
“是、是我辜负了这位公子。”辞颜双眼含泪,“没办好他交代的事。”
“你岂止是没办好?”柳争捂着手臂,俯身道:“你是卖了我!”
“公子吉人天相,自有贵人相助。”辞颜无辜地看着长兮说:“小女子人微力薄,只求活命。”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长兮见辞颜可怜兮兮,又见柳争的白袍沾了血,便往退了一步,问柳争,“你会杀她么?”
“不会。”柳争闭着眸摇头说:“我是好人。”
长兮颔首,便又要跨门自行离去。可辞颜不敢轻信柳争的话,她刚才差点害死了柳争,这会儿只想这位爷赶紧走才是。
“长兮!”辞颜连忙爬起身,张臂挡住了长兮的去路。她道:“先别走,你还带着千千结,神思皆系于他身,能往何处去!”
长兮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就听得柳争说:“没错,你我神思皆系千千结,还是解了好。”
长兮回身,便见柳争一脸的幸灾乐祸。
柳争歪着头说:“我也没法子,给你带千千结的可不是我。”
“可你也戴上了。”长兮道:“你也解不下来?”
“我哪有这本事。”柳争摊手。
长兮一言不发,抬步就要绕过辞颜。辞颜连忙问道:“公子去哪儿?”
“去找栾婆。”长兮语气淡淡。
“你要去何处找?”柳争侧过身,露出身后断壁残垣,“人不就在这人么?”他斜身靠柱,道:“我家兄弟寻你,还不快出来,难不成还等他亲自去接你?”
“不劳不劳。”只见那断梁上勾着毛绒长尾,一瘦小身影前后荡了几下,便跳到了长兮面前。栾婆哈着腰说:“不敢劳公子。”
“这会儿不敢了?”柳争奇道:“你骗他不是骗的很欢乐么?”
“误会误会。”栾婆将拐杖夹在腋下,举着双手说:“都是误会。那罔象本领高强,我也是都是受他威胁。如今还要谢公子救命之恩呢。”
长兮扯起袖子,露出凸显的腕骨,他道:“我想将木镯摘下来,它忽然就不见了。”
柳争手掌掩在宽袖下,手指摩挲过木镯,他的还在。
“摘是摘不下来的,得它自愿离开才行。”栾婆道:“千千结本是凡间物,但凡戴上它的人受它‘影响’,皆能恩爱百年。想让它离开也很简单,只要让它看到‘虚情’,它便会自动离去。”
“就这么简单?”柳争道。
“不简单。人非草木,贵在有心,难在有心。”栾婆回首,“从没有人能摘下来。若是你们还没寻到‘虚情’就生死相许了,还会愿意摘下来么?等到你们死了,千千结亦可解。”
辞颜听得目瞪口呆,怔怔道:“两男子也行么?”
“千千结不分男女。”栾婆答。
“这般么?”长兮似懂非懂,想了会儿又问:“该往何处去寻?”
柳争阖眸靠着柱。
辞颜伸着一指说:“我知道!公子自可往雾霭山轮回道去。说书曾言,负心薄幸读书郎,一朝高中弃糟糠,心如毒蛇猛兽,反过头来还要害旧妻性命。凡间女子被骗了身心,反倒要背上不贞的污名,投河自杀的一捞一大把,雾霭山去寻就是。”
“说的不假。”栾婆颔首。
“最好是不假!不然别怪我这兄弟手下不留情。”柳争恶狠狠地警告一声,就直起身勾肩搭背地拖过长兮,悄声说:“没法子了,先去试试?”
长兮点点头,便和柳争一道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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