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之星

　　生日前一天，洛羽在这座大山里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洛羽，你下课啦？有人找你。”

　　刚下课，洛羽就听到同行一起来的好友满脸兴奋地对她说，并用手给她指了指方向。

　　洛羽满头雾水，只以为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长来找她，或者是哪位同学找她。她顺着好友给她指的方向走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她屋门口的人。

　　旁边是未散的雪，他穿着黑色的大羽绒服悄然站在那里，挺拔修长，四周万物像是在他的眉眼中都融化了，一笑像是三月的春风，温暖和煦。

　　“哥哥！”

　　洛羽惊喜地大声喊道，然后身体比脑子还快了一步冲上去给了哥哥一个大大的熊抱，挂在哥哥身上。

　　夏明朗同样紧紧抱了妹妹一下，然后把妹妹扒拉下来，上下左右四处端详打量一圈后，脸上露出笑意来，伸手捏了妹妹的脸颊一下，温柔地说：“似乎是瘦了点。”

　　“没有没有”，洛羽生怕哥哥会担心，连忙上去转了两圈让哥哥看仔细，还鼓了鼓自己的脸，“我都吃胖了。”

　　“跟着小朋友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开心，一天可以吃两碗饭。这么吃下去，我肯定是胖了一圈。回去之后，我都要开始减肥了，要不然等春天来了，旧衣服就都穿不进去了。”

　　说着，洛羽脸上适时露出哀怨为难的表情来。

　　夏明朗只笑着摸摸妹妹的头，不与妹妹在这件事情上争辩，心中也明白她的心思。

　　“对了，哥哥，你怎么来了？”洛羽好奇地问道。

　　“顺路。”夏明朗云淡风轻地答道，卖了个关子。

　　洛羽越发好奇：“顺什么路？”这大山里四周也不怎么通车，七拐八拐的，道路还很难走，什么事可以顺路顺到这边来。

　　“顺便给某人送个礼物。”说着，夏明朗将礼物盒子从羽绒服口袋里拿了出来，好在口袋很大，要不然也不会藏的这么好，直到他拿出来洛羽才看到。

　　洛羽闷声将礼物接过，低着头一时没说话。

　　没有期待中的惊喜呼喊，以及谢谢哥哥的吉祥话，夏明朗心中只觉诧异，莫不是礼物选错了不符合妹妹的心意？又看洛羽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夏明朗探着身子歪着头去看妹妹的脸。

　　歪着头看右面，妹妹发现就将脸扭到左面去，夏明朗再歪着头看左面，妹妹就将脸扭到右面去。来回几次，夏明朗发现了端捏，轻笑了一声。

　　“多大人了，还哭鼻子呢！”

　　“谁哭鼻子了！”

　　洛羽赶紧擦擦眼泪，将脸抬了起来。这么冷的天，被风一吹，鼻子通红一片，倒是欲盖弥彰。刚流过泪，虽然已经擦掉，但脸颊还是觉得有点刺痛。

　　夏明朗伸出双手捂住妹妹的脸颊，轻轻祝贺：“妹妹，生日快乐！”

　　洛羽猛地又再度扑到哥哥怀里，十分难受，声音含糊开口：“谢谢哥哥。哥哥，你累不累？”

　　夏明朗轻微摇了摇头。

　　洛羽更是难受了，他怎么可能不累呢！哥哥的公司这么忙，平时就是早出晚归，这次为了给她送个生日礼物还千里迢迢开车赶过来，哪里是顺路，哥哥只是专程为她而来的，为她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生日。

　　每年都是这样，无论哥哥身在何方，有多忙多累，总不会忘了她的生日。

　　“哥哥，其实我长大了，不用过生日了。”洛羽轻轻说道，她只希望可以减轻哥哥的负担，而不是成为哥哥的累赘。如果可以让哥哥不用这么辛苦，那她宁愿这一辈子都不过生日。

　　“傻妹妹。”夏明朗缓缓拍了拍妹妹，心中也觉得十分熨帖，“在哥哥这里，即使以后三十、四十、五十岁，你也可以永远当个小孩子。”

　　听到哥哥的话，洛羽的眼睛又开始湿润了。她想哥哥是全天下最笨的哥哥，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没有呆多久，还没有说太多话，哥哥就要离开。

　　洛羽有心留哥哥想要在屋里多坐一下休息一会儿，喝杯热水，可夏明朗看着外面的天气越发低沉，风雨欲来，坚持要走。而且回去之后，他依然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今天来这里已经是挤出的时间了。

　　看着哥哥远远离开的背影，洛羽耳边突然听到一道惊雷落下，心慌慌的，大声朝哥哥的方向喊道：“哥哥！”

　　夏明朗走得太快，没有听到，也没有回头。

　　洛羽着急地向他的方向跑了两步，眼前人早已没了踪迹。

　　“注意安全！”

　　洛羽轻轻说道。

　　雨下得很快，天空中闪电和雷交相呼应，风吹得越发大。脚下的路上雪被雨打湿，泥泞不堪，已结成冰的地方因上面有了水，湿滑无比。

　　洛羽捂着头，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急忙赶回屋子。

　　闪电划过的光照在洛羽忐忑的脸上，然后又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道仿佛都落在她的心脏上。

　　雨水遮挡了眼前的方向。

　　离开大山的盘山公路上，夏明朗开着车，车前的雨刷器不断来回往复冲刷玻璃上的水迹，勉强视物。

　　路上又有积雪，又有冰，又有雨，掺在一起，路况十分复杂，加上这一片的地形，夏明朗也是第一次，对此十分不熟悉。他全身心注视着前方，车速不快，双手紧握方向盘，时刻做好应对突然情况的准备。

　　耳边一道道惊雷落下，响得是翻天覆地，阵阵轰鸣。夏明朗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被震得发疼的耳朵。

　　突然前方是一个急转弯，夏明朗急忙调动全部的注意力，正前方的天空上一道闪电划过，像是要劈开整个天际，又像是要把这座山头劈裂。

　　雨水猛烈地落下，冲刷着一切，劈哒作响，前方一束车前灯遥遥地直射而来，连带着天上的闪电一同奔来。没有料想到前方也会有车辆在这个时候转弯，狭路相逢，夏明朗打了一下方向盘，车身摇晃几下，车轮滑到冰上，然后失去控制。

　　“砰砰砰！”

　　两辆轿车强力地撞击在一起，车里面的两人最后的意识都是猛踩刹车，车轮最终停下，雪上留下杂乱又深深的印迹。

　　夏明朗头贴在安全气囊上，眼前模糊一片，是惨白的雪，又是鲜红的血。他强撑着意识不想睡去，手指微动牵扯到全身都剧烈的疼痛，冷汗从额头落下，身体的温度逐渐降低，然后慢慢合上了眼睛。

　　“叮铃铃...”

　　洛羽接到电话的时候，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她努力反应了半响，才终于思考明白电话里的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

　　头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骗子都是骗子，肯定是骗子。

　　她哭着向带队老师求助，喊着叫着，连话都说不明白。带队老师抱着她，然后开着最快的车带她来到了附近最大的医院。

　　洛羽眼前花白，一阵阵晕眩袭来，她努力掐着自己的手心，眼前的电梯迟迟不动，洛羽急忙跑到旁边的楼梯处往上去。

　　脚步一个台阶一软，肺部似乎无法呼吸，挤压着心脏的地方，身体在向她艰难的求救。下一瞬，洛羽两脚重重地跪在台阶上，咚的一声，然后头撞到上面的台阶，她费力起身，额头立即红了一片。

　　带队老师慌忙向前搀扶住她，拖着她向上走。

　　到达手术室门口，洛羽被医生拦住，询问她是否是车祸病人的家属，洛羽哭着点头，然后签了一些她根本来不及看，眼前也看不清字的单子。

　　耳边只剩医生说的一句话：“情况很危急。”

　　洛羽手抖地哀求医生，只希望他能救救哥哥。

　　时间过的很慢，洛羽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全身都麻木了，既怕医生出来又希望医生赶紧出来，两手死死攥住，等待这漫长的一分一秒。

　　终于手术室门打开，医生通知说病人情况严重需要尽快转移到大医院去。洛羽跟着一起去，带队老师则原路返回，她不能丢下其余剩下的学生，只好安慰洛羽一定会没事的。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里推出两个病床，洛羽看到第一个人很是熟悉，急急冲了上去。看到熟悉的人，洛羽的眼睛睁大，像是幻觉，觉得头顶上的灯在旋转，四周惨白的墙壁叫嚣着恶意，像是突然生出了爪牙，齐齐冲她撕咬过来。

　　“这是谁，他怎么在这？”

　　空旷的场所，死寂的气氛，洛羽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然后又听到旁边医生的回答。

　　“这是车祸现场另一个病人，已经通知他父母来了。”

　　声音在空间里回荡，一阵天旋地转，洛羽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墙壁，向她压了过来，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上。

　　命运的钟声响起，昏过去的一刹那，洛羽衷心地许愿，希望躺着的两个人都要好好醒过来，她愿意以生命为代价。

　　这两个她最爱的男人，易枫和夏明朗。

　　等洛羽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被护士喊醒。

　　命运没有听到她衷心的祷告，或是听到了，然后选择摧毁她的希望。护士喊她起来，让她去见她哥哥最后一面。

　　夏明朗身体上披着白色的单子，一张脸透着惨白，眼睛紧紧闭着。

　　洛羽不敢走向前去，看着哥哥的样子，心中惨痛无比。明明刚刚还见过的人，活着的，会对她笑，会伸出手摸她的头，会说在他身边自己永远当个小孩子的人，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哥哥再也不会动了，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再也不会看她了。

　　“哥哥！”

　　洛羽跪倒在地上，膝盖的疼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痛，她趴在地上一步步蹭到床前，伏在哥哥的身上失声痛哭。

　　她的哥哥死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死了。

　　他永远停留在二十九岁，跨不过这个冬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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