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破月

　　“哎！”南轼险险用身体接住向后倒的雨芙。这可是只铺了一床褥子的石床，要让这姑娘这么倒下去，脑袋非得被砸出一个包来。
　　南轼叹气：“小姑娘醒醒，你这样我没法喂你吃药。”
　　雨芙呻吟出声，试图从南轼怀里坐起来，挣扎扭动了几下却以失败告终，哼哼唧唧道：“我身上没力气。”
　　怀中少女病弱时如猫咪一般虚软的声线，加上几分的委屈，别有种挠人心肝的味道。
　　南轼嘴角一颤，没笑出声。
　　雨芙却明显的感觉到他胸口的震动起伏，心中懊恼不已。她也不想这样丢人现眼，奈何身上真是半分力气也无。
　　南轼无奈：“那怎么办，不吃药病好不了。”
　　雨芙委屈：“不知道。”
　　“那我再试试吧。”
　　接连试了几回换了几个姿势，雨芙依旧不争气的左歪右倒，仿佛全身的筋骨都被抽走，各种花式往人家怀里瘫。
　　南轼也真是好耐心，就这样折腾了半天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
　　雨芙从北山堡开始便接连遭遇打击，昨晚尤甚。眼下又在这个英俊男青年的面前持续的丢人，□□和心灵都不堪重负，距离泪奔只差那么一点。
　　就在她快绷不住的时候，南轼叹气道：“这样不行，我还是端个凳子过来吧。”说罢便扶着雨芙的后背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床上。
　　雨芙头才一挨枕头便又有些晕晕乎乎。晕眩之中听见南轼在隔壁的石屋翻找东西，然后脚步声往自己这屋里来。
　　此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南轼的脚步声一顿。仅是顿了一下，没有去开门，却是往自己这边来了。
　　南轼先是将手中的小凳放在床沿，又将热气腾腾的一碗药放置在小凳上。伸手托着雨芙的后背将她上身扶起，随后坐在雨芙身后好让她的后背靠到自己的怀里。整个过程周到又细致，雨芙恍惚间觉得就算是姐姐亲自照顾她也不过如此了。
　　唯一煞风景的是一直没断过的敲门声。
　　南轼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捏着勺子舀起一勺送到雨芙嘴边：“喝吧。”
　　门口的敲门声依然没断，雨芙虚弱的说道：“你要不先去开门？外面一直在敲门，应该是有急事找你。”
　　南轼笑道：“他们能有什么事，就是来找我干活的。你喝完药我再过去。”
　　雨芙就着勺子将汤药一口吞下去。
　　嗯，不是很苦。
　　门口的敲门声变得越来越急促，敲门的力气也似乎越来越大了。雨芙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南轼顿了一下。
　　“要不你还是去开门吧，我自己喝药。”雨芙有些不安，“别耽误事情。”
　　南轼苦笑一下：“你现在端得住碗吗？”
　　雨芙：“……”
　　这个确实端不住，连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都难。
　　南轼哄着她：“你赶紧喝药，我也能早点去干活。”
　　雨芙再没劝他，就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将汤药喝完了。南轼扶她躺下后就去了外间。雨芙隐约听得开门声，却好长时间没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过了好一阵才有窸窸窣窣的人言，但时间也不长没几句就结束了。
　　南轼回到屋内将碗勺和小凳放在一边，人坐在石床边沿，看着雨芙说道：“护法有事寻我，晚上得出去一趟。”
　　雨芙轻哼一声表示知道了。
　　南轼忽然笑了：“那你呢？你现在病成这个样子，我也没办法送你回去。要不要我顺路给你家人报个平安。”
　　雨芙嘴一撇，差点又哭出来。昨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说不定云菡和鸢哥正急的到处找她。
　　“别哭啊，小姑娘。”南轼忍俊不禁，“想家了？”
　　雨芙用力点点头。
　　南轼稍微收敛了点笑意，盯着雨芙病弱苍白的小脸：“这么想家啊？你是想情郎吧？”
　　“你别胡说。”
　　“怎么，我说的不对，不想情郎？”南轼嘴上开着雨芙的玩笑，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当然这些雨芙没有注意到，她刚才使劲点头晃得自己脑仁疼。又听得南轼这话，便有些气结。自己都卧病在床了，这个人怎么还没心没肺拿自己寻开心。气哼哼道：“我没有情郎。”
　　“那你在想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小的人儿，脾气还挺大。”南轼似乎很开心，不可遏制的又笑了起来，“那你总该告诉我一会儿我要找谁报平安吧？”
　　这可是正经事，雨芙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报平安。
　　“你去城主的石堡里找靖华君的住处，到那里后随便找一个侍卫……”雨芙想了想，“唔，还是别随便了。找到云菡或者亦鸢，给她们俩任意一个报个平安就行。”
　　“我不认识云菡亦鸢。”
　　“这队人里就我和云菡两个女孩，现在我在这里只剩下云菡一个姑娘，很好找的。”
　　“那亦鸢呢？他应该是个男的吧，怎么找他？”
　　“侍卫堆里最俊的就是他。”
　　看着南轼眯着眼睛又要笑起来，雨芙连忙解释：”你别瞎想啊，鸢哥不是什么情郎，他是我最好的……大哥。”“姐姐”两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还好关键时刻给咽了回去。
　　南轼嘴角抿着笑看了雨芙一会儿，看得躺在床上的雨芙莫名其妙。
　　“放心，一定给你传达到。”说着伸手掖了掖被角，“睡吧，喝了药睡一晚病就好了。”
　　雨芙也觉得困得很，没过一会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金色的小东西还挺结实的，亦鸢第一下没捏碎，第二下又用了些力气。
　　金球碎裂之时里面的东西也一起被捏碎了，亦鸢尚未看得清是什么就觉得指尖金光一闪，然后五感皆有变化。除视觉外其他感官都明显被削弱，像是整个人被装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缸子里，身体对冷热和触碰的感受降低一大半，耳朵里闷闷不响只能隐隐听到细碎声音。目之所及的视线范围被拉伸，原来远距离看不到的东西现在竟能看得一清二楚，更神奇的是眼前浮起一缕淡淡金色雾气向着一个方向延伸。
　　亦鸢随着那一缕金色向前走，金色又接着向更远的地方延伸去拐进了前面的一个路口。眼前的这个场景她大概明白了，跟随这一缕金雾的方向就能找到水音。
　　亦鸢忍着这种感官失灵的感觉，追着红雾一路寻过去。在临近内外城通道的一处偏僻石巷内远远看见了水音的身影。水音背对着她站在巷子中间，亦鸢向前奔走了几步，看见了她面前还有一女子，这女子面色不善，横眉怒目的逼视着水音。
　　通过被拉伸的视角，亦鸢清楚的看到水音手无寸铁，而女子右手握在腰间剑刺的把手上。
　　亦鸢急了，助跑几步从侧边的石墙上“蹭”的一下攀爬上房顶，沿着石屋的房顶悄悄摸过去。除了视觉外被钝化的五感，也在靠近水音后渐渐恢复了平时的灵敏。
　　深吸一口气将妨碍动作的斗篷和手套等零碎物件迅速摘除放在原地，亦鸢被冷空气激的打了个寒颤，向离水音最近的那个房顶摸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得女子尖利的嗓音。
　　“现在又没有旁人在这儿，你还装！”这个咬牙切齿的腔调非常耳熟，亦鸢略略回忆便想起这是昨日在洞穴里那个叫“夜莺”的女子。
　　水音幽幽地叹了口气，似是很无奈：“夜莺啊，我翻来覆去想了每次咱俩不慎碰面的场景，我确确实实没有得罪过你啊。你为何总要寻我麻烦呢？”
　　这诚恳的语气和表情，和昨夜站在路中间冷面警告的模样相去甚远，激的夜莺心头怒火更甚。
　　“少来，你哪次没得罪过我，从霓霞灵珀到须弥草回回都横插一脚，现在倒是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骗谁！我告诉你，昨天洞穴里若不是我不慎招惹了重霄蛛费了一番体力，又怎会被你威胁放弃到手的任务。“
　　自从这女的出现在胡和鲁城，便几次三番搅了自己的事。方才从南轼那里出来碰了一鼻子的灰，正憋着火没处发泄，正好这个水音就迎面撞上来。
　　“无主的东西放在野外自然是先到者得，亦或是能者得，你若是遵守这两条中的一个，想必我都不会与你产生冲突。还有昨天的事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你接到的命令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受命找到靖华君并将他平安护送到城里，如此而已。夜莺啊，做人要讲道理，你这样大街上随便抓到一个人就开始发脾气，真像一个被男人抛弃了怨妇。”
　　这句话狠狠戳到夜莺的痛处，她怒吼一声拔出剑刺就向水音袭来。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屋顶上迅速扑下一个身影，“当”的一声，夜莺的剑刺被一柄尚未出鞘的刀鞘格挡开。这突然的变数带着她踉跄几步，但训练多年的刺客本能让夜莺迅速用左手发动攻击，本想着扔出几个暗器虚晃一下就撤退。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摸出了她的路数，刀鞘迅速转向砸在她的左手手腕上，紧接着一脚踢在腰侧，人被踢出去了。
　　砸在地面上的疼痛感没有出现，像是被什么力量缓冲了一下。夜莺睁眼看见水音正面对着自己手中捏着咒决。咒决一收，夜莺也平稳无虞的落在地上。
　　“亦鸢侍卫，你怎的这样对待姑娘。”水音没再看地上的夜莺一眼，转而面向亦鸢，眸中似有责怪的意思，“下手真重 。”
　　亦鸢怔了一下，摇摇头：“唔，她方才差点伤了你。”
　　看着这男子带着的木质面具，夜莺猛地反应过来，这是昨天山洞里靖华君身边的那个侍卫。腰间被踢到的地方还在发痛，夜莺愤恨地攥紧拳头。
　　“你放心，她伤不了我的。她刚动手时我的咒决就捏上了，方才若是没有你，我一样架得住。”水音微笑着比划了一下，一道淡蓝色屏障出现在身前。
　　“那就好，是我关心则乱。”
　　这两人就这样在夜莺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夜莺愤恨不已，她宁可直接摔在地上也不愿受那假惺惺的恩惠。眼下的形势分明，自己势必是打不过的，只能抓紧时机快速撤离。
　　夜莺趁着两人说话，迅速爬起来跑了。跑到拐角借势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那带着面具的男人淡淡的瞟了自己一眼，目光又落回水音身上，没有半点要追过来的意思。
　　夜莺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被轻视，暗自咬牙。
　　总是这样，这女的一旦遇到点事儿，还没怎样呢就有莫名其妙的男人出来护着她。而自己就要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去撕咬、去争抢。凭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再想想那个出现在南轼房里的声音，那个夜莺觉得特别矫情的女声。难不成男人都喜欢长得漂亮又矫揉造作的女人吗？即便他们喜欢那种女人，看不上自己这样粗野的，那也不能，不能……
　　南轼的那个表情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夜莺猛吸一口，胸口像被棉花给堵塞住一样。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南轼那里离开的，本是鼓起勇气想关心南轼伤势，没成想敲了半天门居然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声音。那声音娇娇弱弱的，夜莺听得心头火起，于是心一横敲门的手就不自觉的使上了几分力气。最终是把门敲开了，但南轼也没给她好脸色。门一开便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眼眸中怒气与不耐糅杂在一起，平时多情的眉目也落了霜雪。
　　一颗炽热的心被冷水浇得凉了半截。
　　夜莺一拳砸在石墙上。
　　想那混账做什么！
　　双眼中充盈着的泪光被熊熊怒火所替代，夜莺在无人的石巷中喃喃道：“你们等着，这事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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