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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 苏格兰牧羊犬
有好多个夜晚吴辞曾经偷偷幻想过,如果再次回到圣日城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细节到自己该穿什么衣服去见想见的人,该用一见如故还是情难自抑的表情去面对,第一句话该说好久不见还是我好想你,她背着背包,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踏上了行程,像是虔诚的朝圣者,又像是浪迹江湖的独行客。
见到秦雯的时候,她正牵着养了多年的狗在小区里散步,顺带迎接了吴辞。
狗是一只身形矫健的苏格兰牧羊犬,如果没记错,2008年的时候秦雯便养了它,它比小白弟弟年轻,正值壮年;人还是老样子,是吴辞魂牵梦绕中的样子,是与记忆里重叠又在现实中明媚成长过的样子。
吴辞觉得脚底下一阵虚浮,不知道是高原反应还是单纯的紧张,她傻乎乎的冲秦雯笑,各种见面时的问候在脑海中游走,却嘴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秦雯先打着招呼对吴辞说:“小白白,你终于肯来见姐姐了。”
吴辞被安置在家里的客房中,时间正值下午,斜阳透过窗洒在床铺上,斑斑点点,柔柔静静,让人很想睡觉。
她放下行李来到客厅,看着四处摆放的艺术照问道:“阿姨去哪里了?”
秦雯说:“当然是去打麻将啊,我妈妈和我一样,闲不住。”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客厅与卧室之间来回奔走,吴辞忍不住跟着她进了卧室,看见她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正聚精会神的化着妆。
吴辞不喜欢她的浓妆,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不喜欢,现在依然不喜欢,她更喜欢刚才见面时,秦雯不施粉黛,一身居家休闲服饰的打扮,可是她不说,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床尾守着她化妆。
秦雯一边化妆一边问道:“这次来丫头知道吗?你会去见她吗?”
吴辞点点头说:“她知道,应该会去见她吧。”
手机里放着秦雯爱听的歌曲,她没有回话,依然自顾的化着妆,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但此番见面的场景也远不如吴辞想象中那样激情澎湃。
两个人随意的聊着天,说着为数不多的交集,不过三两句便又聊回了张瑾铭的身上,吴辞感慨她们二人之间这么多年依然□□的姐妹情深,亦感慨自己身上的物是人非。
秦雯放下眉笔说:“好了,姐姐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去哪?”吴辞问。
“本来今天就约了朋友晚上蹦迪喝酒,刚好你来了,就一起去吧。”秦雯说:“咱们先去吃晚饭,然后再去酒吧。”
吴辞突然有些不情愿,她觉得这与自己想象中应该发生的故事不一样,她甚至有些生气,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今天会来还要约朋友喝酒蹦迪?不过三秒钟,她又有点泄气,自己明明知道一些话语经过网络和距离的拉扯,会变成虚无缥缈又色彩缤纷的语气,会自动代入感情的滤镜,这一切分明是两颗寂寞的小心思在作祟,为什么要将打破美好幻想的错归结于对方?
她又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对秦雯说:“今晚我就不去了,舟车劳顿加上高原反应,我现在只想睡觉,不如你一个人去吧。”
“你真不去?”秦雯也不勉强,对吴辞说:“你要是真不想去的话,今天就在我家早点休息吧,我可能会回来的有点晚,也有可能会夜不归宿,看情况吧,你安心睡。”
吴辞原本还在想,如果秦雯坚持要与她同行,自己该继续拒绝还是心安理得的跟随,听她这么一说,索性笑着回答道:“那你玩得尽兴点。”
送走秦雯后,吴辞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的接起电话,听见曹若婧儿的声音道:“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在干什么?”
吴辞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望着黑漆漆的屋子,闻着陌生又空虚的味道,好一会才分辨出这是在秦雯家里,她说:“不好意思啊,我刚才睡着了,实在是太累了,对不起。”
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23点37分,她又问道:“你是不是才下晚班?回家了没?”
电话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曹若婧儿说:“嗯,刚到家。”顿了顿又问道:“你还好吗?”
吴辞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说道:“秦雯和朋友蹦迪喝酒去了,可能有点高原反应,所以我就一个人睡了一会。”
曹若婧儿明显松了口气,她说:“圣日城的海拔不过比昌市再高500米,这就有反应了,证明你身体素质越来越差了呢,头疼不疼啊?”
吴辞笑了笑说:“睡了一会好多了,头也不疼,就是困。”
曹若婧儿说:“那你快睡吧,我不打扰你了,等你醒了记得联系我哦。”
挂了电话,吴辞便再也没有睡着。
她没有开灯,就那样站在窗户边看着月亮,今天的月亮和昌市中学的月亮很像,和圣日城大学后花园的月亮很像,和送曹若婧儿回家时的月亮也很像,原本月有阴晴圆缺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但是在多情人的眼里她却是另一番妩媚哀愁的模样。
吴辞的思绪飘了很远很远,烟抽了一根又一根,难得有这样一个人沉淀的时刻,她才发现,再过几天就是自己二十四岁的生日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过了那个肆意妄为的年纪,原来就算是同性之间的感情,也一样要面对现实中的种种问题,距离、差距、忠诚与背叛。
凌晨四点的时候,秦雯回来了,吴辞假装自己睡着了,均匀的呼吸着;她好像没有睡觉,光是卸妆、洗漱就折腾了一两个小时,天亮了没一会,又听见她出门的声音,吴辞这才起床收拾,然后等着她回来。
快到八点的时候,秦雯回来了,见吴辞坐在客厅等她,便笑着问:“你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你走了之后我就睡了,睡得很香。”吴辞说。
“那就好,我还担心半夜回来会吵到你呢。”秦雯边说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那个……”吴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一会就走了,我二舅不是在圣日城嘛,他知道我来了,非要让我去他家住,你也知道,长辈嘛,我不好拒绝,所以一会我就……”
秦雯转过身望着吴辞,许是早晨出门匆忙,又或者暗夜的浓妆不适合清晨的圣洁,她素面朝天,脸上还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她略微遗憾又稍显愤怒的对吴辞说:“你要走?我还买了早餐和中午的菜,你说你要走?”
吴辞这才看清桌上摆放的包子、油条、豆浆和蔬菜、排骨,她有一丝慌乱,“我喜欢你素颜的样子”和“我其实并不想走”这两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可是秦雯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又说道:“哈哈哈,小白白,我开玩笑的,要走就走吧,别让你二舅久等了。”
吴辞几乎是落荒而逃。
此刻的她无比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却又没法给自己一个放肆的正当理由。
她拖着背包在圣日城的大街小巷里游荡,累了就坐上公交车漫无目的的游走,车子驶过当年的医院,驶过经常买书的书店,驶过超市门口,驶过张瑾铭的家;原本想继续住在圣日城大学后门的长风客栈,结果发现客栈和当时大家最爱吃的那家餐馆都关门了,吴辞已经不再是当年拮据的学生,她可以住更好的酒店,可是她就是想回到熟悉的地方,感受尘封已久的从前。
她独自在路边打了会残缺不全的台球,买了口味依旧的炸土豆,在更加破旧不堪的小游乐园里坐了几次海盗船,饿了就点几串肉串和两瓶青稞酒,孤独的坐在树荫下。
她想小咪和卓嘎了,想小咪厚厚的嘴唇和卓嘎憨憨的笑容,想小咪神采飞扬的自信和卓嘎温柔的叫自己小白时的样子,她想曾经的大学生活,想许久没有触碰过的篮球,想宿舍的麻将,想经常黑脸的辅导员,想地震时的教学楼,想满腹诗词的李兄李老师,想校园里的每一条小路,想后花园,想张瑾铭,想张瑾铭,想张瑾铭。
三年来,吴辞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张瑾铭,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去想张瑾铭,所有压抑许久的情绪与委屈早已幻化成生活中的偏执和孤寂,她在自欺欺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她在寂寞的孤苦中反复迷失自己,所有看似荒唐的情感和背叛,不过是当年张瑾铭戛然而止的欺骗落下的沉疴旧疾,她没有办法靠一己之力去治愈,也没有勇气去掀开伤疤不破不立。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吴辞刻意逃避了三天后,才终于将思念的满溢变成了鼓起勇气的动力,她再也无法平静的面对自己的内心,再也没有力气按捺内心的苦楚,她想见张瑾铭,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见,她想旧情复燃,想野火再续,她想用无边无际的时间来诉说自己的思念,她想得到张瑾铭的一个眼神、一个语气,哪怕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残存情谊,她都愿意不顾一切再粉身碎骨一次。
于是她望着朦胧的天,对电话里的人说:“张瑾铭,我们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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