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人归去

　　月上树梢，在梨花林中徘徊数个时辰，才又回到南离殿。推开洛琰的寝殿门，却见殿中无人。许是有事去了，白琁心想。这么呆站着也是站着，便将他桌案上堆积的书本理了理，又摊了摊床铺。忽闻一阵清香，被人从身后抱住。
　　白琁没有挣扎，只是稍稍用力，想推开他。
　　“洛琰，你放开我。”
　　“我还是喜欢你唤我琰。“
　　“陪我吃饭可好，我让厨房做了些清粥。”
　　“你先放开我。“
　　“你先答应我。”
　　白琁点了点头。洛琰轻拉起白琁的手坐至桌旁，盛了碗粥递到白琁面前。洛琰见白琁喝了一口粥，自己才喝。粥入口，白琁便觉不对。
　　“这粥是你煮的吧？“白琁问道。
　　“不好喝吗？”
　　“倒不是不好喝，而是只有你，才会想出这样的做法。哪有人用梨煮粥的。而且，还在里边偷偷掺药。其实，你要督促我吃药，大可直接将药给我，我会喝的。“
　　”我想着，你一整日未曾进食，身子又虚。这梨子是清心殿的梨树所结，对调养身体有益，便煮了，许是我做的不好吃。你若不喜欢，我让别人再准备膳食给你。“
　　”不必了，这样挺好的。“
　　粥喝过，白琁起身去取了药，要给洛琰上药。却听洛琰道：“我自己便可以，你先去睡。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先忙，忙完了，我便上药。”
　　白琁思虑片刻，将药放下，道：“如此也好，既无需我上药，那我便回云山了。”
　　转身要走，却被洛琰拉住。
　　“那你现在给我上药，可好？”洛琰轻勾嘴角，对白琁一笑。
　　白琁拿起药瓶。白琁知道，自己若是不守着帮他换药，他怕是就不会换药了。从来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倒是记得给我煮粥。
　　手攥药瓶，白琁忽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道：“我要换药，你将衣服脱了。”
　　洛琰嘴角藏着一丝笑意，道：”我右手不便，心上伤口牵着疼，左手也不好使力。琁儿，你替我脱了吧。“
　　白琁听此言，脸上立时便有些羞红。又心一横，想着，也不是什么少女了，有何可羞涩的？便轻轻替洛琰解开外衣。白琁心道，先前，动笔写那么些东西，还说要自己上药，那时怎么没想到自己的两只手不便呢？”
　　解开了外衣，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膛，几缕发丝散落在肩胛之上，白琁一时愣住。洛琰不说话，静静凝视着白琁，如少女般桃红的脸。白琁忽得回过神，见洛琰似是偷笑。“你再笑，我便将你放在这里不管了，由你衣衫不整。”
　　“你当真舍得？“
　　白琁又嗔他一眼。为揭开缠在伤口的布，白琁将头凑了过去，正好贴近洛琰的耳垂后，呼吸轻洒。
　　”有些疼，你先忍着。“白琁道。
　　洛琰却恍若未闻，只注意到了白琁身上的淡淡梨花香。
　　好容易换好药。白琁将药收好，便急着想离开，方才羞红了脸，让白琁很是羞窘。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红什么脸啊！
　　“你给我安置的住处在哪？”
　　洛琰回到了桌案前，写着什么。只抬手指了指房中床榻。
　　“门中还有些文书要处理。你睡吧。我今夜不睡了。”
　　他说得如此自然，像是理所应当，又像是习以为常。见白琁还立在那里，没有挪动分毫，洛琰便道：“这便是给你收拾的房间。”
　　“我还是去别处住好了。”说完便要出门去。却见房门“砰”得自己合上了。只听洛琰道，
　　“你要去梨花林睡吗？你身子还需调养，那里不适合你。“
　　“难不成云中仙还怕了我这小小南离掌门。“
　　白琁听言，心下不甘，便翻身至榻上，拉过被子盖头。睡便睡，谁怕谁，又不是第一次。
　　洛琰勾了勾唇角。
　　白琁翻来覆去也难以入眠，拉开被子，侧身偷偷盯着洛琰，见他全心在看着文书，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如方才所言，他一直在桌案前忙碌，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白琁看着桌案上灯影浮动，映在洛琰侧脸上，忽觉着，一切都很令人心安，若是往后的日子，都像现在这般，多好啊。许久未见小玲儿了，也不知她这几日过得如何？有傅云在，想必她也不会无趣。缓缓入睡，意识朦胧之时，感觉到有人走到床边，给自己拉了拉被褥。
　　过了数日。白琁虽日日在南离山上待着，却极少出现在他人面前。白日里常常在梨花林中待着，从藏书阁中找了些古书，修习些平气的功法，有时同子衍聊上两句。洛琰倒是忙，白日里不见人影，虽然每夜都会回寝殿，但是从来都只是看着白琁入睡。
　　日渐西沉，白琁倚于树枝上，将书覆于头顶，实在是有些乏，不知怎么竟睡着了。忽听树下子衍的声音，道：
　　”师妹，好闲情。“
　　“师兄才是，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怎得有空来找我？”
　　“这不是忙里偷闲，看看师妹在做什么？“
　　”如师兄所见，无趣得很。“
　　白琁有些晃神，这样的场景，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在南离山上一样。
　　“既然如此，可愿同师兄来比比剑。”子衍道
　　“多年不用剑，若要比剑，师兄怕是找错人。“
　　“不用真剑，我们就以树枝为剑，比比身手。这么多年，师兄还想知道师妹的身手可有进步。”
　　听此言，白琁飞身下树。随意捡起一树枝，倒是许久没人愿意同我练剑了，傅云忧心我的伤势，总是让着我。
　　“师妹，当心了！“
　　子衍出手，白琁飞身躲过，白琁再出手，树枝相抵，剑气相抗，二人可说是不相上下，此刻谁若先动，便输了。
　　”师妹厉害，竟有这般定力。听掌门师弟说你身上有伤，本只是应师弟的要求，来陪你解解乏，不曾想，师妹还是这么厉害。“
　　“洛琰让你来的？”
　　“他说怕师妹你一人待着无趣，又胡思乱想。“
　　白琁心中一暖，却让剑气有了一丝缝隙，剑气相撞，便要将白琁弹开。忽地周围气流散开，变得平稳，洛琰飞身而来，挡在白琁面前。子衍惊慌靠近，道：”师妹，你没事吧？师兄，没来得及收剑。”
　　白琁赶忙道：”师兄不必自责，是师妹一时愣神。”
　　见洛琰似有些愠怒，子衍有些不知所措。
　　忽听洛琰道：”师兄，天也有些黑了，师弟就带琁儿先回了。”话未说完，洛琰便将白琁打横抱起，飞身而去。留子衍一人，原地无奈。
　　回到殿中，桌上已备好了饭食。二人一言不发，吃了饭。洛琰却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白琁也没有要主动说话的意思，坐于床榻上看书。白琁不自禁地抬眸望了眼洛琰，见他还是忙于自己的事，丝毫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若是他因我同子衍师兄，比试练剑而生气，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便没有理会他。白琁忽觉口干，起身去桌前倒水，却被人从背后拉入怀中。听他在耳畔道：”是不是我不同你说话，你便也不理会我了？“
　　“我也不知为何自己有些生气。方才去梨花林寻你，见你差点被剑气伤到，我心中一沉，极是恐惧。我知道我有些小题大做，可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白琁转过身，却没有离开洛琰的怀抱。本来还有些不满他因小事生气，如今听他这么说，却觉心软。窗柩随微风轻晃，圆月高挂。白琁踮起脚尖，朱唇微启，似是将这圆月含在了在口中，在洛琰额头轻轻一吻。
　　”傻瓜，只是比试，我有分寸的。”洛琰叹口气，将白琁紧紧压入怀中，抱了许久，也没有松开的意思。白琁有些闷得慌，便道：
　　“嗯，我今日有些乏了，想先睡了。”
　　“好。“
　　白琁以为洛琰要松手了，却忽地被打横抱起，轻放至榻上。见洛琰替自己盖好被子，白琁以为他又要离开去忙公务，却见他脱了白色外袍。
　　白琁愣道：“你做什么？”
　　“睡觉。”
　　“你去别处睡。“
　　“这是我的寝殿。”洛琰忽凑近道。
　　白琁一时语塞，这好像确实也是他的寝殿，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二人虽说是一床被子，中间却是楚河汉界之分。洛琰不动，白琁更不动。
　　曾经的相拥而眠，已是多年前的事了。又想到每日替他换药，见过他脱了上衣的样子，白琁此刻脸上便像火烧一般。
　　“琁儿，你可还记得？有一回，你我一同受师命下山除妖，也是这般，住一间房，睡一张榻。”
　　白琁一慌，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好轻声”嗯”了句。
　　“睡吧。”洛琰轻声道。
　　“好。“白琁有些慌乱。
　　过了一会儿，白琁依旧难以入眠。
　　“洛琰？洛琰？”轻声唤道，却没有回应。转过身来，见他正侧身对着自己，睡得沉了。白琁见他眉头紧皱。睡着了还在思虑什么呢？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却似是不小心撞到他的右肩，引得他眉头皱的更紧。白琁有些心疼，暗骂了句笨蛋。听子衍师兄道，玖魔以自己的安危要挟他，他才同意用锁魂链绑住自己的手。怎么就不想想，这锁魂链也是天下罕有毒物，若是这手废了怎么办？
　　白琁慢慢凑了过去，轻轻吻在洛琰鼻尖。
　　却忽听洛琰道：”你骂我笨蛋？“白琁一惊。
　　“你还没睡？”
　　“等你亲我，再睡。“
　　白琁微嗔他一眼，转过身去。
　　洛琰却伸手捞了一把，将面前的猎物抓回怀中。
　　”好了，睡吧，你需要休息。“
　　白琁转过了身，缩进洛琰怀中。透过他的肩膀，望见挂在一旁的白色外袍，忽觉得奇怪，问道：”你什么时候也爱穿这白色素衣了，从前你不是都穿那靛青色又或是深色的外袍。“
　　“没什么，就是想同你一般颜色。”
　　白琁心中，一下不知该作何感受。这男人说起情话来，如此肉麻。
　　夜愈浓，声渐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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