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能承受之重

　　金龙大巴上，黎娅男本来选择了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可车快开动的时候，一个热情的大姐发现孤零零坐在后面的她，指着还没有坐满三分之二的座位，“来来，坐前面来。空着前面的好座位不坐，干嘛坐后面？路还远着呢！”
　　黎娅男推辞不过，只得坐到她的身边。大姐姓易，是XX县教育局的一个股长。这次县里来T市开展宣传活动，本来与她并没有多大关联，可是她刚好在附近出差，结束公干打听到宣传团今天返程，干脆乘高铁过来一起回去，“我们局里穷，正好节约点。”大姐大着嗓门回应着车上其他人的调侃。
　　“还叫穷啊，”有人不干了，“今年县里可是拨了不少钱。”
　　“那你去看看有多少危房要修？还有多少学校要添置桌椅板凳？我们局长都快被那些校长给追得无路可逃了。”易大姐有些激动，略胖的身体在椅子里扭过去，看着说话的人，“县中学还打算再修一幢教师宿舍，再不修教师都跑光了。”
　　话题就此转向。黎娅男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很快明白了，县中是XX县唯一的省重点中学，是全县人民心目中的最高学府。历史上也曾经出过几个清华北大的学生。可是最近十年来，因为教师工资低，再加上一些经济条件好的地方的学校不断来挖，老师外流的速度和数量都开始加剧。车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汇总的情报，今年预计要走的已达到了十个。大家不禁长吁短叹起来。不仅如此，这一两年优秀生源也成了外地学校争取的对象，县中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黎娅男的注意力开始被吸引过来。抢夺外地生源？于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当年她就是借着S市一中到P县挖生源，以P县中考第一名的身份逃离了那个带给她痛苦回忆的县城的。
　　P县并不是她妈妈的老家，在那里妈妈只有她，还有“爸爸”。这个“爸爸”和别人的爸爸是不一样的，他不是每天都回家，也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妈妈她不像别的小朋友的妈妈每天要上班。妈妈是地道的北方人，可是却有着和北方女孩不同的娇小，像她的名字“周小娇”一样，娇小美丽。邻居雯雯的妈妈就不止一次当着她的面说，“你哪像有孩子的女人啊。”妈妈确实年龄也不大，她六岁上小学那年的生日，“爸爸”回来了，还买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妈妈高兴得忙里忙外，最后他们三人一起吹的蜡烛，二支长的四支短的，黎娅男知道是二十四的意思，每年她生日的时候，妈妈也会给她买蛋糕，所以她知道，短的一支代表一岁，长的一支代表十岁。记忆中，“爸爸”没有和她一起过过生日，之前或之后会给她买好多的礼物和零食。
　　妈妈每天除了买菜做饭照顾她以外，很少出去，她怕“爸爸”突然回来她却不在。
　　“爸爸”回来呆的时间很短暂，最多也没有超过三天。她上小学以前，“爸爸”回来以后，会在傍晚带她和妈妈到县里的广场去散散步，那个时候是她很高兴的日子，所以以后虽然她不愿再想起，三人同行的场景还是时常出现在梦里。但她上小学后的一天，她放学回家在小区门口见到“爸爸”正坐上出租车离去。她使劲地跑着想告诉“爸爸”，她这次数学又考了一百分，可是没有追上。回家的时候，妈妈是哭着来给她开的门。一见她，抱着她痛哭失声。黎娅男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样，完全被吓住了。
　　这一次“爸爸”隔了好久才来，而妈妈也越来越沉默。她曾经问过妈妈“爸爸”怎么不回家了，妈妈说他的工作很忙。
　　一年级快结束的时候，“爸爸”终于又回来了。从那以后，生活似乎恢复了常态，但“爸爸”来去总是在早上或晚上人少的时候。回来也不出去，就这么呆在家里，黎娅男在他买给她们的两居室家的客厅玩着他带来的玩具吃着零食，却也好奇，“爸爸”妈妈为什么关在房里老是不出来呢？他也不像隔壁雯雯的爸爸，回家就喜欢用胡子扎她，总能听到雯雯躲避她爸爸的高兴的尖叫声。可是她也不闹，因为妈妈说过，“爸爸”回家来的时候一定要乖，否则“爸爸”就会走掉。
　　她很乖，可是“爸爸”还是走掉了。
　　那是黎娅男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黎娅男上的是P县最好的小学最好的班级。这是“爸爸”的功劳。妈妈曾说过为了她能读这个学校这个班级，“爸爸”托了不少的人，“你可要好好读书，才对得起爸爸。”所以一直以来，黎娅男都是班上最努力最听话的孩子，她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同学的家长都喜欢用她来做自己孩子的榜样。她代表学校代表县里参加了许多的比赛，从来都是第一名。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一个越来越强烈的愿望，她想让“爸爸”亲耳听听老师的表扬。于是在那年的生日许愿上她许下了这个愿望。那晚妈妈许久都没有睡。她大多数的生日“爸爸”都不能回来。
　　第二学期学校的家长会“爸爸”果然参加了。可是她没有想到那是她恶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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