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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正当陆熹微盯着薛听雨,心如乱麻之际,女皇道:“四十年前肃王之乱,黎氏族人助纣为虐,被武皇灭族,自是罪有应得。陆相你将这等罪人之后奉为皇朝正统,不知是何居心啊?”
陆熹微还在发愣,殿外早有一名年轻文官按捺不住,踏入殿中。
他也不跪拜,气势激昂地道:“当初高祖铁血征战,打下大兴的锦绣江山,黎氏自是名正言顺的皇族!武皇帝身为女子,尽诛夫族,实乃残忍悖德之举!仲长一族应了天谴,所以才子嗣单薄,难以为继!今黎氏尚有遗脉,自当重归庙堂之上,振我大兴朝纲!”
女皇冷冷一眼瞥过来,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年轻文官抿住了唇。
“赵清是吧?景和三十二年的二甲第十名,东南道的解元,如今的左谏议大夫,陆相的东床快婿——你就这么急着抢这个拥立的功勋?”
赵清涨红了脸。景和三十二年科举,是女皇即位后第一次大比。这一班进士里,主动去投靠陆熹微的,只有他一个。为了能够出头,他还奴颜婢膝地求了陆熹微的一名不受宠的庶女为正妻。因为这个,他没少被京城中的读书人讥讽嘲笑。这也是他对此次逼宫这般落力的原因——若是能在拥立的功劳簿上排名靠前一点儿,爬得高一点儿,不就更容易摆脱攀附的恶名吗?
赵清无言,蓝玉庭却向蓝及正道:“叔叔,孤自问没有对不起您的地方,为何要联合外人,倒戈相向?”
蓝及正尴尬一笑,轻咳一声道:“玉庭,叔叔也是无法啊。只要陛下在朝一日,我蓝家便一日甩不脱这个外戚的帽子,且叔叔的子孙也都会无缘仕途……你不为叔叔想,也该为你的二哥和你的小侄子想想。虽然今日之后,你不再是后宫之主,但蓝家的路,可是要宽多了。”
蓝玉庭冷冷道:“不是陛下,我蓝家焉有今日?叔叔你实在糊涂!”
二人正在打嘴仗,阎超却插进来道:“何必多废口舌?还是早些让陛下写了禅位诏书吧!”说着,他将腰间佩刀抽出一截。殿中光线明亮,照到抽出的刀身上,冷光耀目。
女皇一直坐在原位,镇定如桓。旁边的何岳一言不发,神色平静。陆熹微眼光老辣,看到他放在膝上的一只手,显然不像表面上那么淡然。看到阎超居然亮出兵刃,何岳望向女皇,若非陆熹微多次在朝堂上跟他交手,对他十分了解,就要错过这名年轻宰相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
一道青影忽然掠出,撞向阎超。
对方来得太快,阎超和他身边的亲兵都来不及反应,“嘭”的一声,阎超早被来人重重撞上,蹬蹬倒退几步,好不容易在殿门口稳住身形,脸涨得通红。
这一下奇变忽生,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忽然出现的青衣太监身上。他二十出头,相貌平平,但眉眼间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杀气,不是小杞,又是哪个?
他手上拿着不知何时从阎超那里抢过来的佩刀,冷然一笑,道:“带兵器上殿,你想死么?”说着,手一振,半出鞘的佩刀发出“咔嚓”的响声,竟是被他用内力弄断了。
阎超原本通红的脸色顿时变成了紫色,被小杞撞出的内伤加上被折辱的怒气,生生逼得他喷出一口鲜血。
陆熹微见他出现,心下更是震惊不安,没等女皇发话便站起身来,怒道:“孙杞,你不是早被陛下逐出宫中了吗,为何会擅闯明仪殿,更打伤禁军统领?”
小杞微微勾起唇角,并不答话。
一时间,前来逼宫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本就不太坚定的人开始偷偷往后退。
正当此时,一片整齐的马蹄声打破了凝滞的寂静。
有些惶惶然的文官们回头望去,看到的情景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一队全身披甲的骑兵正缓缓向明仪殿开来,队伍整肃,兵器尽皆出鞘,矛戈森森,怕不有上千名之多。当先的一名将领穿着墨黑的盔甲,头顶的鲜红帽缨在火把的映照下刺人眼目,正是拓跋皓。
有士兵惊呼道:“大统领!”“大统领怎么会在这里?”
骑兵方阵慢慢逼近,离明仪殿还有三十步的距离的时候,拓跋皓抬起了手中的长枪,原本小步前进的骑兵顿时停住。
“尔等受叛逆阎某蒙蔽,行此大逆之事,本统领而今领兵平乱,禁军众将士,还不快放下兵器,束手投降?”拓跋皓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明仪殿,顿时让一些人面色发白。
阎超额角青筋暴突,猛然吼道:“拓跋皓,你这首鼠两端的小人!”
拓跋皓淡淡答道:“阎超,你还看不清现下的形势么?早点让你手下这些人放下兵器吧,还能少死几个人。”
“放屁!”阎超怒道,“你是一千人,老子也是一千人,凭什么让老子投降?!”
拓跋皓冷笑不语。
陆熹微从怔忡中回过神来,看向旁边的薛听雨,眼中满是疑惑——他不是说过,拓跋皓绝对会听从他的命令吗?
正在心下疑惑惶然间,阎超已经指挥着手下的士兵向拓跋皓发起了攻击。
明仪殿外,喊杀声一片。
尽管阎超所带士兵人数与拓跋皓相当,但步兵哪里打得过结成了阵的骑兵?再者,拓跋皓的话使得阎超这一方的士兵心生犹疑,士气自是弱了很多,等到拓跋皓手下骑兵列成小阵冲了过来,他们抵抗不了几下便四散奔逃。
骑兵冲垮了步兵的阵线,又四散追击逃跑的士兵,这些人不是被长矛或是马刀杀死,就是丧生于马蹄之下。
场面一片混乱,惨叫和鲜血令胆小的文官们双腿打战,有的干脆跑到一边呕吐起来,还有的干脆跪倒在地,痛哭道:“陛下,臣死罪!求陛下饶恕!”
陆熹微有些惶然,环顾四周,又望望立在大圆桌前面,将女皇等三人挡在身后的小杞,犹豫了片刻,随即便对薛听雨道:“殿下!情况有变,不如我等先随阎将军出宫,此后再作打算!”
孰料站在不远处的薛听雨冲他微微一笑,转身几步便走到了女皇的身边。
陆熹微瞪大了双眼,怒道:“你不是黎湛!你是谁?”
有着与薛听雨一样面容的男子笑道:“我的确不是薛听雨。至于我到底是谁,就不劳陆相操心了。”
陆熹微呆呆地向后退了两步,血腥味和呻吟惨呼声令他浑身发起抖来——怎么会这样?原本都安排好了的……一切就忽然变得不对劲了!
他猛然转身,抓住阎超吼道:“别再打了,现在先把人拢起来,出了宫再做道理!”
阎超双目赤红地望了他一眼,又面目扭曲地看向不远处的混战场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走!”
“噌”的一声,半截佩刀自殿中射出,刀尖嵌入陆熹微身旁的汉白玉栏杆。小杞森然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一阵衣襟带风的碎响,小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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