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有尽

作者:南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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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杀


      六月十五,靖王与燕定侯带着十几近卫下榻东都驿站。

      烈秀山一战后,梁岑接任烬霖军统领一职。此时他带三万烬霖军停驻南都与东都交界处,若一月内靖王与燕定侯未能回到南都,他便带兵攻入东都。

      谢北辰坐在驿站屋中,拿着崔霆钰那篇传遍大街小巷的文章闲看。越看越忍俊不禁,只道这蔡翊昇竟敢将帝师得罪得这么狠。杀人不过头点地,崔霆钰这是不仅杀人还要诛心。此文章一问世,蔡翊昇不狠杀一波怕是再难抬头做人。

      不过有崔霆钰这一笔,七皇子的身份便算是坐实了,再想在真假上做文章怕是没多少机会。如此一来便只剩刺杀一途可走。

      谢北辰至今未能想出七皇子李濯究竟是何人,与靖王商议多次依旧毫无头绪。又因风清晏迟迟未归,一如前次他在北三州那般半点音讯也无,谢北辰的心情很有些不好。多少担心着风清晏,于是心思便并未全放在公事上。念及那小祖宗的心眼小得堪比针尖,他又不敢再生怨怼,只得忍着。

      靖王谢沅并不打算即刻进宫,毕竟那七皇子尚未登基,他若急着去朝见显得多怕他似的。谢北辰倒觉得早日见见也无妨,至少能提前摸摸宫中情况,探个进退路线也好。然而谢沅只扔了张自己画的宫中地图给他,简单粗陋得令人发指。

      迎着谢北辰看了眼地图后面无表情的脸,谢沅道了句:“近卫中有人认得路!你跟着走就是了。”

      父爱如山体滑坡。

      谢北辰不敢托大,趁着距离登基大典还有十日时间,他带了三人夜探两次皇宫。基本摸清宫中护卫巡视路线与交接时间,看了几处值守相对较弱的宫门,定下两条可行的撤退路线,最后又确认一次东宫的位置,这才心中有了底。

      蔡翊昇不愧是羽林军出身,对宫中防卫颇有计较,要寻漏洞着实犯难。临近登基大典,东宫附近的值守又较其他宫苑更严密一些,若非轻功卓绝之人怕是很难摸得进东宫大门。

      刺杀行动计划在登基大典前三日的夜里进行。这夜月黑风高,很适合杀人。

      寅时刚过,谢北辰已带着轻功较好的十名近卫攀上皇宫最南面的城墙。风声掩盖了他们飞速掠过城墙的细微脚步声,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一无所觉,他们已落地宫墙内。

      起落间尽量行在高出,避开地面巡视的护卫。蔡翊昇在地面的布置实在缜密,并无机会叫他们穿过整座皇宫,但高处却是无法安排人严密巡视的。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谢北辰已带着人来到东宫门前。

      先前两次探路他未进入东宫内,因里面守卫多寡并无必要探究,必定是要动手的,躲都不必躲。谢北辰打算进门见人便杀,整座东宫一个活口不留。毕竟他们都没见过那七皇子是何模样,与其费时分辨不如杀尽了事。

      慈不掌兵,谢北辰早已对无辜与否不再介怀。如今他眼里只有“是否需要杀”这一个现实而残忍的判别标准。

      东宫中人比他预料得要少许多,连值守护卫都只寥寥数人。

      谢北辰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抬手伸出五指挥了挥,意为去五人将值守侍从解决。他矮身行去殿门,侧身掩在门边凝神听去,里面只一人浅浅的呼吸声。谢北辰朝身后剩余几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分散行动。

      他眼下所在的正殿按理说该是七皇子所居,但既为皇子且马上就要行登基大典,怎会连一个伺候的人都不留在殿内。他疑心有异,行动更为小心谨慎了些。

      谢北辰轻而缓地推开殿门,未免屋外的风吹入门内,他进门后便立即将殿门关上。落脚无声行过正殿,在内殿门边静了片刻确认屋中人的呼吸依旧平稳,谢北辰这才闪身行入内室。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打斗声,有近卫与人交手了。

      黑暗中,榻上那人被屋外兵刃相交之声吵醒,翻了个身略吃力地拥被撑身坐起,浓黑的发散在肩头腰际。

      谢北辰眸中厉色闪过,举刀便飞速袭去那人身前。

      那人在刀锋刺入心肺前似是已有所觉,虽来不及躲开却抬手阻了一记。于是这一刀并未刺中他要害,只切过他手臂后深深刺入左肩。

      风清晏闷哼一声,忍着肩头剧痛飞身而起,避开旋即劈来的第二刀。这一刀力道大得直接将床榻劈做两半,发出巨响。

      黑衣人似是意外他会武,一时竟没有继续斩杀他。

      风清晏捂着肩在黑暗中缓缓后退,冷声道:“何人?”

      此言一出,那人似是被施了定身咒,举着刀立在当场半晌未动作。

      “……南熏?”

      风清晏顿时睁大眼,缓了半晌都不敢信,试探地问了句:“……谢北辰?”

      “你怎会在此?!”

      二人异口同声道。

      下一刻风清晏便痛得弯身下去,颤着声咬牙道:“你……”

      谢北辰立即扔了刀跨步上前,在他肩头疾点几处穴道替他止血,“怎会是你?你是七皇子?你怎会是七皇子?”

      谢北辰脑中一团乱麻,几乎语无伦次。

      “说来话长……你他妈这是要做什么?!好痛……”风清晏疼得冷汗直淌。

      谢北辰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将他紧紧揽在怀中。一时心如擂鼓,后怕得手足无措,他方才差点取了他性命。若非外间近卫先行与人动手惊醒了他,若非他还有些武艺在身,那一刀定然透胸而过。

      只想想风清晏死在他刀下的样子,谢北辰便觉手脚冰凉,腿软得一丝力气都用不上。

      风清晏虽痛得恨不能昏厥,却也转瞬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此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确实是谢北辰会做出来的事。

      “快走。”风清晏抬手推他。

      “一起。”谢北辰立即道,抱起他就要往外走。

      “一起个屁,你快滚!”风清晏挣扎着说道:“我不能走。”

      谢北辰紧抿着唇,棱角分明的脸崩出冷硬线条,厉声道:“你真要登基吗?”

      “你有本事将我与傅东君一起带走啊!”风清晏吼道,用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推着他便往殿门的方向行去,“快走,以后有机会再同你解释。”

      谢北辰回身扣住他后脑在他唇上飞快落下一吻。

      “等我。”谢北辰双目泛红,沉声说了一句,然后抬手轻吹一声口哨,带着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几乎与此同时,蔡翊昇带着人推开了东宫大门。

      为不耽搁近在咫尺的登基大典,七皇子遇刺的消息被蔡翊昇压下来,只暗暗加强了宫中巡防。尤其东宫附近,内外皆增派两倍护卫值守,直将整个东宫守得密不透风,一只耗子都无法随意进出。

      风清晏的伤比以往恢复得慢了许多。因傅东君的身子已有明显好转,他便将服药的时间改为每十日一次。尽管如此,所耗心血要完全休养回来还需不少时日。

      幸而这登基大典不过走个过场,蔡翊昇对礼制程式也并不苛求,能坚持着走完全程就行。简单说来就三件事,带着官吏去祭天、祭地、祭祖宗;亲御正殿接受文武百官拜贺行礼,确立君臣之分;发即位诏书宣布改元和大赦天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故而这三件事中最重要的其实只第一件。

      登基大典当日,风清晏身着明黄十二章纹衮服,前后双肩均有孔雀羽线缂制团龙,头戴蔽明冕旒,冕冠两侧各坠一颗允儿珠玉垂至胸前。日出前七刻,他带着祭祀官员徒步行至圜丘坛。一路紧捏着自己袖口,似很紧张的模样。

      祭坛露天而设,周遭置神位七组,晨光下迎风荡着天青缎神幄。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牛、羊、酒、果等供品。皇帝的拜位设于上、中两层平台的正南方,阶下陈设着编磬、编钟、鎛钟等乐器,排列整齐,肃穆而壮观。

      祭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风清晏端正立在檀香缭绕中,周身烟云缥缈,额前冕旒在净□□致的脸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整个人谪仙般俊秀明雅,却独少了些皇帝该有的威严浩荡之气。

      这环节对风清晏来说多少是有些发憷的。毕竟是背着二十年国运之债的人,就这般堂而皇之给泰山府君上香求庇佑,简直跟自投罗网没差别,他都担心这香点不点得燃。还好一圈三拜九叩下来并未发生灭香或断香之类不吉利的事。

      在司祝跪读祝文时,风清晏亦在心中默念:泰山府君明鉴,小子无状惊扰神座,万望泰山府君海涵。小子并非真正人皇,很快就会禅让正主,请神座切勿当真!

      他端正跪坐神色虔诚,比念祝文的官吏看起来还要认真三分。

      两个时辰后,风清晏白着一张脸走回太庆殿。深觉皇帝这活儿不是人干的,仅一个祭天已快将他活活累死。且他肩伤未愈,稍动便是刺骨之痛,半日祭祀下来那脸色已难看至极。

      太庆殿中百官列队,自他迈入朝堂大殿正门时便已跪伏在地,至他端坐堂前时仍不能抬头。他垂眸扫了一眼堂下群臣,一时有些明白为何人人都想坐这个位置。这种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权利像浸了毒的甜美果实,一口便能叫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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