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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
坐在李浩瀚的专车上,林笑百感交集。究竟是怎么了,这两天她一直在听别人的故事,每一个都让她感动,却也让她为难。她要如何安慰甘肃,告诉他不要怪他父亲,他也是当年那场恋爱中的受害者?还是告诉他别再为母亲的离去难过,至少他并不是孤单一人?
“林笑,他会听你的!帮帮我,帮帮我这个无助的父亲。”李浩瀚哀求的声音言犹在耳,她纠心地按了按太阳穴。面对一个老人的重托,她再次不忍拒绝,再次不自量力了。可他为什么会选择她,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站在甘肃的立场,一个被蒙在鼓里近二十九年的人,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近在眼前,这个打击怎是某个人某句话就能抚平的呢?
郁闷地叹了口气,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器重?昨天是方嘉,现在是李浩瀚,她该开心吗?这些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纷纷对她抛出好感与信任。可实际上呢?她实在平凡得无力回天!
“林小姐,到了!我会在这等你!”司机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多谢你,不必了,我可以自己找到回去的路。”她婉拒,不认为坐在这辆豪华的林肯加长车里有多么自豪,反而如履薄冰。
“这是董事长的吩咐!”他对着后视镜以不容致疑的口吻说。
“请给我董事长的电话,我会向他解释。”她无奈地接过电话号码,与李浩瀚的对话维持了三十秒,将电话转给司机,他答了几个“是”,终于放过她弱小的心灵,与她点头告别。
博爱安养院?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块招牌,目瞪口呆。是走错了,还是看错了呢?回头看向绝尘而去的车子,已没机会求证。
紧张地站在101室门前,里面并没有灯光,她使尽全身力气敲响房门,头脑中闪过曾经的一个个片段:他对去安养院的路那么熟悉,他握着她的手说潇鹏不会有事,他说这里已经是全市最好的急救中心,张护士见到他直接称呼他甘先生,还有,他车上的那张素描……
轻轻敲了几声,没有人应门,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幸庆还是失望。在这里出出入入足足七年,她不记得何时与他擦肩而过,更没关心过对面病房住的竟是他的母亲。她惯性地又敲了几声,仍然没有回应,悬在半空的手再没有触碰房门,或许是因为她太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与感受。七年来,他和她一样,存着希望,存着幻想,即使知道那只是个无望的梦,却仍然愿意抱着这个信念痴痴地等。如今,一切灰飞烟灭,再没了寄托,再没了期望,也就再没了坚强的理由。她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要面对同样的离别,将是怎样的孤独与绝望。
算了吧,他现在需要的根本不是安慰,而是安静。她收回犹豫的手,疲惫地转身,站在102门前静静地平复情绪,即而推开房门。
打开灯,她诚惶诚恐地走近周潇鹏的身旁,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睡在床上,所有仪器都在正常运转,她突然无比满足。她还没有失去他,她还可以继续保留那个梦。执起他的一只手,她轻抚他的轮廓,“你要坚强,不要离开我!”
安静的走廊突然有了声响,是他吗?林笑快步跑到门前,猛然拉开房门。
他苍凉地站在101门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她的,透出始料未及的惊。
“我……”她应该说些什么呢?说她奉旨特来晓之以理吗?
他穿着黑色西装,领带悬在胸前,衬衫的扣子敞开好几个。他头发凌乱、双眼通红,整个人颓废得让人心疼。她很想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即使只是萍水相逢,相信任何人都不会吝啬于这点关心,可此时此刻,对面这样的他,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又是相对无言,他不可能有心情与任何人寒暄,而她也实在找不到话题适合这个场景。他渐渐收回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凄然地转身。她却终于赶在房门关闭以前拉住他的手,倚住门站在他身后。
“我想一个人静静。”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她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松开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一里一外僵持着。她从没见过如此落魄的他,双眼无神、语气沧桑,再没了往日的自信与霸气,再没了一贯的精明与锐气。她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语言可以打破沉默,却执着地再不想让他留在这间黑暗的房子里。
五分钟…十分钟…没有人改变现状,也没有人愿意妥协……
“是他让你来的!”终于还是他先开了口,她暗暗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她希望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才有可能减轻心中的伤痛。
“只有他知道我在这里。”他落寞地开口,长长叹了口气,骨子里却仍是精明得不容一丝虚伪。
“我想说只是偶遇也不可能了!”她本也没打算说假话,更何况他实在不好骗。
“你什么都知道了?”他强忍住眼泪,心真的好痛。试图从她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她固执地拉得更紧。
“他只是关心你,绝没有别的用心。”她并不想为任何人说好话,只是真切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父爱。
“他没资格关心我!”一直平静的对话终于在这一句转为激烈,她立刻感受到他强烈的颤抖。
“那么,我有吗?”她上前一步,静静站在他面前,望向他的一脸痛楚。
他没有回应,萧索地将脸转向一边,心中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填满,难以言表。
“我以为你会把我当做朋友!”她追随着他的脚步,再次直视他的双眼,感受着他的痛,体会着他的伤。
“我…已经一无所有!”他痛苦地紧闭双眼,眼角的晶莹将他曾经的咄咄逼人、强势霸道统统冲走。
“你凭什么单方面拒绝,我说是就是!”她强硬打断他的妄自菲薄,再不想让他留在这里。悲伤、自卑、生无可恋,这只能是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将他压在暗无天日的无底深渊。
“我不想离开这里!”她生气了吗?望向她怒气未消的脸,他真的感动。可是他不配,他连以后如何自处都不知道,凭什么接受她的关心?狠心地甩开她的手,再一次收回留连的目光。
“甘肃,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最后再说一次。”她真的别无他法,这种时候她不能陪着他难过,陪着他回忆,更不能顺着他流泪。她只有用这最后一招,但愿方嘉说的是真的……她快速转动大脑,让所有的智慧瞬间集中。
“我饿了,我要吃饭。为了你,我从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一粒米,没喝过一口水。风尘仆仆地跑到这里,钱包也忘了带,却受尽你的白眼和伤害。你有责任补偿我,有责任送我到我想去的地方,我命令你跟我一起走。”她生气地转过身,双手抱在胸前,闭上双眼暗暗祈祷:但愿会成功,但愿!
一分钟,两分钟……身后的他始终没有反应。她用余光看到他慢慢走到窗前,机械地点燃一支烟,对着窗外黯然神伤。她暗自叹了口气,唯有硬着头皮兵行险招。
“林笑!林笑!”他慌乱地接住她下坠的身体,牢牢抱在怀中。她怎么了?是气管炎发作,还是饿得晕倒了?听到她刚才的那番话,他冲动得想狠狠地抱住她,给自己孤独的身心找个依靠。不管她当他是什么,朋友也好,上司也罢,他都满足了!
他走到窗前,点燃香烟,只是想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他已不敢奢望上天还会给他幸福,他几乎认定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谎言与欺骗,就连他一直视为偶像的长辈也同样骗了他这么多年。昨天,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却得知他一直最崇拜的李叔叔竟然就是那个抛妻弃子,让他恨了二十九年的罪魁祸首。他没办法接受,更不愿意相信,这七年来他为麦点鞠躬尽瘁、掏心掏肺,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为什么,为什么他当年那么狠心抛下他们母子,后来又装成好心人来帮助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让母亲受了那么多年苦,听了那么多年流言蜚语?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让所有人唾弃他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他不会拒绝她,永远不会。尤其是看到她生气的样子,他更是立刻没了主意。她在向他撒娇吗?她在对他要求吗?她不会知道,那一刻他是怎样的心潮澎湃,恨不得穷其一生,将她的模样留在心间。
“医生…医生…”他心疼地抱起她跑出病房,站在走廊焦急地呐喊。
“嘘!小点声,真招来医生就麻烦了!”她在他怀中偷偷睁开眼睛,确定已出了病房,立刻用小手捂住他的嘴,俏皮地笑了。
“你…”他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怀中的她。她一只手覆上他的嘴,另一只手的食指正放在嘴边,可爱得好像刚刚偷吃的小猫。
“我,我怎么样?难道不可以有人饿得晕倒,又醒来吗?”她凤眼圆瞪,无赖到底,不打算让他有机会指责她,更不打算让他再回到那充满痛苦的地狱。
他焦急的心情因她的醒来而放松,紧锁的双眉因她的笑容而舒展,他静静盯着近在咫尺的她,嘴角情不自禁地划出一个弧度。
他终于笑了。她暗自幸庆:谢天谢地,他总算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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