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娶赘婿

　　第十四章 归客
　　当年我曾以为我可投鞭断流，可最后才知晓我是被投入那滔滔江水的马鞭，是殒身之后，长江风平浪静，无声无息。
　　01
　　长安城外秦家村。
　　楚于投侧过头看着秦家村口客栈门旁挂着的旗招。
　　“公子，今晚便在这里住一晚吧。”他身旁的小厮牵着马和他说。
　　门口有两三桌椅，楚于投落座，唤来了店家，让店家上壶好茶。
　　“外面风大，不如公子里面坐？”店家躬身问。
　　“不了，晚风正好。”楚于投将半钱银子给了店家，“今晚在此歇息。”

　　那边小厮将青骢马从马车上解下，好让马歇歇，然后牵到马厩旁准备系在柱子上，给马喂着草料。
　　楚于投摇头，接过店家递来的茶，先倒了一杯洗净了茶杯，然后又倒了一杯低头吹着。
　　“我若是你，便不会喝这茶。”突然楚于投听见身前有人说话。
　　楚于投抬起头，去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黑色斗笠，般若面具。这样的人合该怀中抱刀，但他却没有抱刀而来，而是怀着一根沁血颜色的竹箫。

　　“这位兄台是？”楚于投笑着问道：“不如，坐下同喝杯茶。”
　　李算走到座位上，将竹箫放在他面前的桌上，黑色斗笠，暗色劲衣。
　　他将遮住半张脸的般若面具摘下来给楚于投看了一眼便又戴上了，他来这里就是还有事情要问楚于投，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侯爷怎会在此？”楚于投抬起眼，“可要喝茶？”
　　“还是喝酒吧。”李算从店家放在外面的酒架上拎起一壶黄酒掷在桌上。
　　“不喝了，喝酒误事。”楚于投摇头说。
　　“你若喝了这茶，更误事。”李算轻笑，他从筷筒中抽出两根筷子，将筷子上面的毛刺擦掉。
　　“可若不喝，又该如何引蛇出洞？”楚于投问。

　　“——客官，还剩下一间上房，您要不要先上去看看。”那边店家那毛巾拍了拍衣服，从店内走了出来。
　　“蛇就在这，还引什么。”李算猛然一个肘击击中店家的腰腹，然后捞起桌上的筷子，斜刺而出！
　　那短短的筷子在他手中竟变得犹如锋利的匕首。
　　店家一个闪身避开。李算收回筷子后再次刺出，仿佛在戏耍着那店家一样。
　　店家后退数步后定住了身，“客官何故打人啊？”
　　“这么好的的身手，只在这里做店家可实在是可惜。”李算在指尖转着短短的筷子。

　　那边的马仿佛受惊了，猛然挣开了缰绳，正给马喂着草料的小厮赶紧死死拽住缰绳，却被烈马拖走。
　　“公子，我去那边追马。”小厮大喊道。

　　店家看着那边小厮已然跑开，便站定了，从身侧的屋檐下抽出一把环首刀，“我今日要杀的人只有一个，你闪开些还能免得溅上血，公子这身衣服不错，怕是要个几十两吧，暗金刺绣，漂亮得紧，脏了，可就可惜了。”
　　环首刀猛然向李算砍来，李算扔掉手中的筷子，抄起桌子上的竹箫，而后默念着妙法莲华心经，竹箫上瞬间燃起烈焰。楚于投握着手中茶杯，坐在位子上，正好以暇地看着，仿佛他是个看着别人决斗的好事人。
　　浑然不觉自己才是那个被追杀的。

　　在环首刀砍来的一刹，李算猛然将竹箫砍下，环首刀竟被生生熔断！
　　妙法莲华，可生南阳离火。南阳离火乃至阳之火，可熔金石。
　　连店家一瞬都愣住了，李算趁机将他踹倒在地。

　　“说说吧，可是梁闻道派你过来的？”李算踩着店家问。
　　店家闭口不言，他看见楚于投的小厮跑了出去，必然是出去报信了，他只要在这里等着就有一线生机。

　　“楚知府，你看看，这个人可就是你的小厮？”店外却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一身劲衣的女子将一个包裹扔到了楚于投面前的桌子上，鲜血从包裹中渗出。
　　楚于投闻言打开看了一眼，完全未曾被这种场面惊到，“是他，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不会认错。”
　　店家看见这场面，已知难逃一死，猛然从腰间抽出一个铜管的信号弹，然后点燃，红色的狼烟直入云霄。
　　这里临近长安，必然会有不少在附近的兄弟。

　　楚于投看见摇了摇头，“侯爷，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吧。怕是不多时就会有他的同伙赶来。”
　　李算握着竹箫看着直上云霄的狼烟，“就在这等，边喝边等。”
　　说完他落座在原来的位置上，蝶染将茶杯洗净，然后为李算倒上酒。
　　楚于投之前觉得这李算是个只会画乌龟的草包，可如今看来，倒是他看走眼了。

　　仅是刚才的身手便足以令李算成名天下，他认出那是了尘寺不传功法——妙法莲华。听闻便是寺内也仅有当年龙树大师亲传一脉能以唱诵经文燃南明离火。
　　这李算身边跟着的女子，虽带着斗笠，但并未带般若面具，清丽的面容在斗笠下若隐若现。
　　而李算看上去早已习惯女子侍奉在他身侧。

　　风流的公子，当配锦扇，配环玉，配着此般的红颜。
　　只是，楚于投忘不掉陈商那双仅是望着李算便万般欢喜的眼。有了这样的女子在侧，那陈商又算什么呢？
　　楚于投摇头，想着这终究不是自己所需要考虑之事。

　　“我想知道，为什么梁闻道会来追杀你？你不是梁太师座下门生吗？”李算坐在椅子上，玩着手上竹箫，看着竹箫上坠着的明月珠荡来荡去。
　　“我是梁太师门生，却不是梁闻道门生。”楚于投笑叹。

　　“我现在也想问侯爷一个问题，对于春秋赁，侯爷是怎么想的？是该继续推行，还是废止？”楚于投盯着李算的眼问。
　　“我知道此事或不能成，但我今日想成之。”李算说。
　　“为何？”楚于投问。
　　“利民之事，当然要尽力成之。”李算说。
　　“哈哈哈哈。”楚于投突然朗声大笑。

　　“这世间，居然有人能如我所思。”楚于投看着李算，眼中却多了几分真诚，“我这一路走来，看见太多人想要用春秋赁谋求私利，看见太多人想用废止春秋赁来沽名钓誉。却独少见如侯爷这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只可惜，侯爷是在末路处来此。”楚于投低头，将身上的长衣抚平。
　　“为何说此时是末路？”李算问。

　　可未等楚于投回答，却看见面前李算以双指捏紧了手中茶杯，指骨分明，而后猛然将手中茶杯向身侧掷去！
　　茶杯破开了从屋檐上跳将而下的刀风！三名看见此地信号便迅速赶来的墨网中人齐齐将刀向着李算砍去！
　　李算瞬间拿起桌上竹箫，一个侧身，竟以竹箫挡住了面前的刀！
　　然后一个轮转，将三人的刀皆一一拨开，仿佛叶底藏花，穿花拂柳。

　　面前之人欲逃，李算迅速追上。匕首从蝶染袖中滑出。
　　竹箫上燃起妙法莲华的火焰，李算轻念诵着古奥的经文，金色的文字自他的手腕上浮现，而后向着他的心脏处蔓延，他以己身为书卷，去承载万千经文。

　　目不暇接的人影在这狭窄的酒馆中穿行厮杀。刀风破开了帷帽的上沿，将李算的帷帽砍出一个豁口，然后挑起帷帽上的纱网。李算随机向后一个利落的挥砍，手握竹箫，纵劈而下！
　　面前之人瞬间被一道火光分成两半。

　　这分明只是李算第三次如此厮杀，可他却觉得无比得心应手。
　　他知道，这才是他喜欢的，是干净利索的厮杀，是奔袭千里的畅快淋漓。给了他剑，便该去斩下云天，给了他一怀壮胆，便该去做天地间的豪侠。
　　去把一切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斩断，如利刃断碎九连环，抽刀砍尽千机锦。你我是云鹤，便该在苍穹中飞。又怎能怀着鬼蜮伎俩在无间狱中戚戚谋算。

　　两把环首刀同时向他砍了过来，就在他躲过时却看见另一个人已将刀从颈侧劈来！
　　赶来的这里的墨网之人，可不止三人！
　　可那把刀却在即将挨上他的脖颈的刹那落下了，刀的主人在砍下环首刀的那一刻便掉落下了整个头颅。
　　蝶染轻巧地落在屋檐上。李算的眼看着蝶染，看着蝶染墨蝶般的腰肢，看着她手中的纤刀。这把刀刚刚为他斩下了敌人的头颅，如今这把刀便悬在她手上，从断裂头颅上溅出的鲜血在他脸上烫着。
　　剑客孤身赴云关，定是没有找到一个能和他共赴生死的人。若是有了，你定然会想着带着她一同走。

　　李算对着她微微点了下头，然后便再次转身厮杀。刀光剑影，鲜血淋漓。
　　就在李算要将竹箫再次斩落时，却看见有一人猛然将手中刀掉转向了楚于投！
　　可他已分身难顾。
　　就在那柄刀将要砍下时，一柄长而清冽的剑却猛然将执刀人的胸口刺穿！
　　沈十三嫌弃地将剑从倒落之人的胸口抽出，“麻烦，还真是麻烦。”

　　还未等李算说什么，却又有一人落在了面前，从后面将一直和他缠斗的两个人利落绞杀。
　　是楚云岚。
　　更多人落在了客栈的屋檐上，黑色斗笠，般若面具。
　　渡火过处，寸草不生。

　　“侯爷什么时候杀起人这么磨蹭了？”楚云岚用锦布擦干剑上鲜血，他是个爱剑的人，懂得怎么养剑。剑沾上了血，就要赶快擦干净。
　　明月之下，十二渡火部众站在李算身侧。
　　李算揽着手中竹箫，站在屋檐上侧身回望着楚于投。
　　“毕竟生疏了。”
　　脸上溅落的一道鲜血还未擦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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