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

　　关外华朝军中，卫翌风看了原熙妍的家书，倒也有些许玩味，太子原熙冽一向最招人诟病的便是膝下犹虚，可太子妃身后的郭家却堪称是他手里的定海神针，如今水氏有孕，对太子原熙冽是得是失倒也难说。只是他此是正有烦心事绕在心头，对太子的这点私事倒也没多少兴趣。他案上，正有封影阁传来的飞鸽传书，说是在东川找到了叶落的行踪。

　　东川正在靖南王府的藩地内，境内山脉绵延以盛产铜矿而闻名，只是采铜一向为朝廷专营，藩王若染指则是死罪，靖南府知州的要务就是督察此事。卫翌风不明白叶落销声匿迹了一阵子何已突然出现在了此地，想起她那一招之间就重伤墨风的师父，心里便多了几分琢磨。他急忙之间离开京都，本存着找到叶落将她一起带到关外的心思，可皇上钦赐一千名羽林军随扈左右，却令他寸步难离，叶落更是全无音讯。如今她忽然出现在了东川，可他却又陷在了关外苦寒之地。正皱眉沉吟间，宁捷进来禀报道：“怀远将军求见王爷。”

　　卫翌风闻言,冷冷道：“不见!”

　　这怀远将军苏定武便是皇上亲赐的这一千羽林卫的头儿，听说原来不过是个都尉，因毛遂自荐到北地戍边，才被封为怀远将军，太子原熙冽更将自己的佩剑赐给了他。这苏定武的先祖也是以军功起家，曾被高祖封为镇国大将军，只是后辈子孙却大多不喜习武，矢志从军的更只有苏定武一人而已。

　　苏定武既自请北上戍边，便是存了建功立业的心思来的，可一到了关外，看到了传说中的关外五城，便大受打击，和京都城比起来，那不过就是五个土疙瘩城罢了。更令他郁闷的是据说凶悍无比的北胡兵胆小得像是属兔子的，所谓的不时侵扰边境，便只是冒个头，你这厢刚准备上马杀贼，他那边连个影子也不见了。最令他想不通的便是主帅卫翌风，明明手握四十万大军，却只龟缩在土疙瘩城内，一些儿杀气都没有。苏定武想不到名声在外的靖南王不过如是，不由感慨：“因缘际会，竟叫竖子成名。”当下便三番五次的向卫翌风请命求战。

　　起初卫翌风碍着他毕竟佩着太子佩剑，倒也接见过他一次，可一番言谈后，便知道了他不过就是一介武夫，以后每次苏定武求见，卫翌风都是坚决回避，只是在揣度太子原熙冽选中此人的用心时，倒也会心一笑。

　　苏定武听了宁捷的回话，倒也无计可施，毕竟军中军法如山，容不得他造次。可想着太子亲赐佩剑时的殷殷目光，苏定武却怎么也做不到无所事事。可是他不过是个从三品的怀远将军，并直接没有给太子上条陈的权利，而太子临行前似乎也忘记了这点，并没有给他越级上奏的权利。苏定武想来想去，只有修书给榆阳关的洪昊阳，让他代奏朝廷。

　　洪昊阳接到苏定武的信也是眉头大皱，他只是奉命驻守榆阳关而已，与卫翌风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儿，就是撇开他和卫家的渊源不谈，单冲着卫翌风当初痛快的给他腾出了榆阳城，他也没有在背后给卫翌风捅一刀的理儿。可是苏定武是羽林卫的怀远将军，是皇上的亲军，更摆明了是太子原熙冽的人，洪昊阳拿不准这事是不是出自朝廷的意思，倒也不能置之不理，想来想去，隔了几日，便乘着给关外驻军送粮草的机会，亲自到了关外卫翌风的帐中。

　　听说是洪昊阳亲自来了，卫翌风也亲率诸将相迎，并在军中摆酒设宴款待。酒过三巡之后，洪昊阳见苏定武一副抓耳挠腮，坐立难安的样子，便问道：“怀远将军在这关外可还好？”

　　苏定武等得就是这一问，便起身朗声道：“末将到这关外是杀贼剿匪来的，可如今每天只在帐中呆着，生生将人憋坏了。”

　　卫翌风闻言只端杯不语，军中诸将却是人人侧目。洪昊阳忙出言抚慰道：“如今天寒地冻，确实不是出兵的好时候，苏将军稍安勿躁。”

　　苏定武却是不服：“要说天寒地冻对我军不利，对北胡人也是一样的，他们若是粮草充足，何至于三天两头，出兵在边境上烧杀抢掠，我军中的粮草装备远胜于北胡人，为什么要当这缩头的乌龟，大丈夫从军，自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天寒地冻么？”

　　洪昊阳不曾想他如此不知进退，一时倒不知回他什么。却听卫翌风大笑数声，以杯掷地，朗声道：“好一句“大丈夫从军，自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众将领！尔等可是贪生怕死之徒？”

　　诸将领齐声怒吼道：“吾等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吼声震耳欲聋。

　　苏定武此时头上冷汗直冒，他刚才那番话不过是脱口而出，本没有指责卫翌风的意思，可卫翌风这一问，却似坐实了他的指责。须知军律严明，他刚才这番话正是犯了“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这条军规，若是此刻卫翌风翻了脸，他便是小命不保。

　　洪昊阳也怕卫翌风一怒之下斩了苏定武，刚要出言劝解，却见卫翌风抚掌大笑道：“好！大雪方过，正是狩猎的大好机会，我等便来个雪地奇袭，剿杀那北胡人去！”

　　洪昊阳闻言，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忙出声阻拦道：“王爷，这用兵之事绝非儿戏，王爷是军中主帅更不能轻举妄动。”

　　卫翌风脸色一肃道：“军中无戏言，杀敌报国本就是我等的本份，苏将军，你可领多少兵马？”

　　苏定武此时也是热血上涌，恨不得说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可羽林军总共不过三万人马，他做都尉时，手下也不过数百人，苏定武双手暗握成拳，壮了壮胆道：“末将可领四万兵马。”

　　卫翌风眼都不眨的说道：“好，本王便给你四万兵马。加上你的一千羽林卫，苏将军你便负责右翼”转而又转向洪昊阳道：“洪老将军，这座城内倾巢而出就是八万兵马，本王愿自领一万精兵负责左翼，剩下的三万兵马，便请老将军统率，坐镇中军。”

　　洪昊阳不曾想连自己也会被抓差，可看卫翌风言辞不容置疑，双眸中更似有火焰跳动，便知这一战也许早在卫翌风的谋划之中，他本就是行伍出身，此时亦燃起了几分少年时的豪气：“老夫但凭王爷驱使。”

　　卫翌风朗声长笑：“此番老将军坐镇中军，孤听从老将军调遣才是。”众人便率军出城。

　　待出了城，看着眼前的广漠雪原，洪昊阳不由为自己的老夫聊发少年狂暗自失悔，这关外五城是一字横排在边境上，他们这八万人出了城去，面前便无遮无挡。北地苦寒，刚下了两天的雪，地上积雪一片，华军中只有一半是骑兵，这行军的速度便快不了。这样的用兵还谈什么奇袭，分明是送羊入虎口。果然等华军在一尺多深的积雪中，跋涉了大半日，地平线的那头，出现了黑压压一片的北胡骑兵。北胡人虽然不知道大雪天的，这些多华军出城干什么，可他们生性彪悍，便也只是不动声色的骑在马上，一字排开的列队等着。

　　苏定武乍见那乌云般一片的北胡骑兵也暗吸了口凉气，不由开口问道：“北胡人有多少人马？”

　　卫翌风手一扬，华军便原地驻足，卫翌风瞅了一眼苏定武，淡淡道：“大约三万多人吧。”苏定武心内略安。却听卫翌风继续补充道：“不过他们都是骑兵，马匹的脚头比我军快，□□射程也比我们远了半箭地。”苏定武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洪昊阳深知两军既已相遇，若是处置不当，说不定便是全军覆没，便跟卫翌风商讨道：“王爷的意思，是不是我等兵分三路，成向心姿态三面夹击北胡人。”

　　卫翌风摇头道：“北胡人的马比我们快，箭射得比我军远，加上积雪深厚，若三面同时平行进攻，等我军靠近时北胡人时，只怕已死伤大半。”

　　“王爷的意思是？”…？”洪昊阳不解卫翌风既知之颇详，缘何又如此轻率行事。

　　“可以一翼精兵在一侧向前突进，以重兵断敌一翼，其余两部向后佯退，北胡人民风彪悍，最喜猛砍猛杀，定会穷追不舍，待他们进入我军□□射程，我军佯退两部再以长蛇摆尾之阵，反守为攻，我军突进的精兵，歼敌一翼后则转至北胡人背后，如此三军合力便可将北胡人合围起来，一举剿杀。”卫翌风说到这里，看着苏定武道：“苏将军的右翼以骑兵为主，人数最多，装备最好，正适合做突进的奇兵。”

　　苏定武闻言大惊：“王爷，依您刚才所说，北胡人的马比我们快，箭射得比我军远，加上积雪深厚，我右翼军虽有四万人，等冲到敌前只怕十者不能存一二，还谈什么以重兵断敌一翼？”

　　卫翌风闻言脸色肃杀，扬声道：“苏将军此言差矣，你所率者皆是我华朝以一当十的勇士，手中亦有长矛和盾牌，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何至于十者不能存一二？依本王估算，你等突到敌前至少仍有两万人马。北胡人一共只有三万多人，你攻其一翼，正面触敌不会超过一万，你以两万人马，歼击北胡一万人马，仍不算以重兵歼敌么？”

　　苏定武听卫翌风这话的意思，竟是让他去送死，不由又惊又怒，一时语不成句：“你…你…王爷…这…这…”

　　洪昊阳听了卫翌风的话，心中便暗叫了声好，可此计成败全系于突进的奇兵必须完胜，否则便是已方被北胡人扑杀的局面，他见苏定武满脸的惊悸，便知道此人难当大用，暗自思忖了下，便慨然道：“王爷好计！末将愿领右翼人马突进，还请王爷坐镇中军。”

　　卫翌风闻言双眸一亮，看着洪昊阳便带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却仍微微摇头道：“洪老将军老当益壮，孤佩服不已，只是军中尽是年轻儿郎，又怎能叫老将军冲锋在前，苏将军的右翼军既不愿领命，孤愿领左翼军突前！”

　　洪昊阳忙道：“王爷身份贵重，绝不能轻易犯险，况且左翼军只有一万人马，只怕难以当此重任。”

　　卫翌风仰天长笑，扬声道：“骁勇善战者一可当十，本王座下没有贪生怕死之人，本王更不是自命尊贵，爱惜羽毛之人！一万人马歼敌一翼已是绰绰有余。大丈夫从军，自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左翼军的众儿郎，不怕死的随我来！”说罢便催马向前，一袭天青色蹙金蟠龙披风在风中猎猎飘动。卫翌风内力充沛，声音清越，军中诸人听得莫不是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听得他召唤，逐轰然道：“愿随王爷杀敌！”便队列整齐的跟在他的身后。

　　洪昊阳见状不禁叹道：“此子风采更胜其祖父当年！”边上的苏定武及他身后的人闻言均面露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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