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

　　箫竹一苦笑道：“都是皇亲贵胄，咱们敢审谁啊？好在陛下有明旨，上至帝后，下到侍卫宫人，你我皆可传唤。话虽如此，咱们也得小心。”
　　麓扬随口应了声，看了一眼门外的差役，一拍手中的惊堂木，喊道：“快去东平侯府，传唤长公主！”
　　箫竹一遽然变色，赶紧按住麓扬的手：“不是，不是！我的国公大人，不是传唤，是请，有请长公主！”
　　麓扬这才回过味来，改口道：“对……对，请，有请长公主！”
　　箫竹一这才长舒一口气，传闻麓国公有经天纬地之才，怎么如此冒失呢？
　　过来些时候，有人来报长公主到了。麓扬站起来，朝下一挥手：“请，有请长公主！”
　　箫竹一站起身，整理衣冠，面色恭敬：“列队相迎！”
　　麓扬一下了怔在那里，长公主好大的谱啊，还得列队相迎。官场的规矩可真多，这朝廷的俸禄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要不人家说无官一身轻呢。
　　一愣神的功夫，人已经都出去了，麓扬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
　　璟宁面色憔悴，一夜之间鬓间已添了白发。侍女扶着她缓缓落座，她淡淡看了麓扬一眼：“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麓国公吧？”
　　麓扬赶紧拱手道：“臣麓扬拜见长公主。”
　　“不必多礼，但愿你能早日查明真相，为我女儿报仇。”
　　麓扬诺诺称是。
　　箫竹一恭谨道：“贸然打扰长公主，下官惶恐之至。只是，听人说昨夜长公主曾到过东宫，不知当时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璟宁顿了半晌，缓缓道：“要说异常，昨晚出了凝香殿往回走的时候，本宫看到了一个人。”
　　麓扬眼中倏然一亮：“谁？”
　　璟宁踌躇道：“当时夜幕掩映，她又穿了一身黑斗篷，看不真切，那身量像是……”
　　麓扬眸中满是期待：“到底是谁？”
　　“虽说她遮着脸，那身材本宫还是熟悉的，她身材窈窕，柔软多姿，像一名舞姬。”
　　“舞姬？”
　　麓扬思忖，一名舞姬手上怎么会有和丁莲雾相似的玉佩？她到底是受谁的要挟，夜入东宫？还有，那名舞姬说了什么让丁莲雾夜闯桐华阁？
　　“麓国公？”璟宁诧异，麓国公怎么心不在焉。
　　麓扬一笑：“长公主，我在想那名舞姬是谁。”
　　箫竹一道：“陌生人夜半出现在东宫，的确是匪夷所思。怎么，她穿了一身黑斗篷？对，就是她诱骗郡主去了桐华阁！长公主，您当时有没有问个清楚？”
　　听到是黑衣人把丁莲雾引到桐华阁，叫她死于非命，璟宁痛心疾首道：“当时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在东宫行走，本宫当时确实有过疑问。但是东宫本就不是我多事的地方，所以我就没有过问。哪知……今日回想起来，那人走路的姿态都婀娜多姿，极为熟悉，本宫这几天心情郁闷，头脑反映也迟钝得很，却是想不起来是谁。”
　　箫竹一见璟宁神情激动，忙劝道：“事已至此，长公主请节哀。”
　　“本宫明白了！”璟宁切齿道：“一定是太子妃善妒，容不下我的女儿，又怕用宫内人惹眼，就让一名舞姬夜访凝香殿，把莲雾骗到桐华阁杀死。这个狠毒的女人，本宫定叫她粉身碎骨！”
　　麓扬尴尬笑道：“长公主不要这么冲动，听闻太子妃一向贤德，再说……哪有人傻到在自己家门口杀人啊，这不合逻辑啊。”
　　见璟宁神色稍缓，麓扬接着说：“还有，太子妃怎么会有这个玉佩呢？”
　　麓扬说着把玉佩递了过去。
　　“玉佩？”璟宁接过玉佩，心里咯噔一下，惊骇地望向麓扬，“这……这是从哪儿来的？”
　　麓扬觑着她的脸色，道：“长公主认识这块玉佩？”
　　璟宁双眸黯淡垂下，默了半晌，缓缓道：“莲雾出生前，我叫人打造了一对日月佩，想着若生儿子，就给他戴上日佩，若生了女儿就戴月佩。”
　　箫竹一道：“月佩戴在了郡主身上，那么日佩……”
　　璟宁眸中有泪光闪烁，她把弄着手中的日佩：“这块玉佩，早在十几年前就陪葬在犬子的身边，如今怎么会出现在东宫？”
　　麓扬和箫竹一都震惊不已。
　　“贵公子的陪葬物，怎么会在一位舞姬手里？确实诡异。”麓扬道，“长公主还有什么要说的？”
　　璟宁缓缓起身，颓然道：“本宫累了。”
　　箫竹一刚想说什么，被麓扬用眼神制止，只得深施一礼：“恭送长公主。”
　　璟宁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东平侯府，进门时踉跄一步，险些跌倒。丁裴赶紧过来把她扶住。
　　“璟宁，案子有什么进展？都查到什么了？”
　　“丁裴。”璟宁轻轻唤他。
　　丁裴焦急道：“女儿的案子到底有什么进展，你倒是说啊？”
　　璟宁凝神望着他，半晌才幽幽道：“你还记得咱们的儿子吗？他死时才刚满周岁啊。”
　　丁裴的面色渐渐沉寂下去，默了良久才说：“好好的，又提这个。”
　　“不提也忘不了，永远也忘不掉。下葬时我亲手把玉佩戴在他身上。”璟宁嘴角似乎含着笑，泪水却从眼角倏然滚落。
　　丁裴冷冷呵斥道：“别再说了！都过去十七年了，你还有完没完？”
　　璟宁拭去泪水，声音平静了许多：“那块玉佩在哪儿？”
　　丁裴悚然一凛：“你说什么？”
　　璟宁一字一顿道：“我问儿子的玉佩如今在哪里？”
　　丁裴眼中似有戾气一闪而过，声音冰冷而陌生：“长公主最近太累了，难免神智不清。别胡思乱想了，好自为之吧。”
　　丁裴说完拂袖而去。
　　一旁的侍女阿玲吓得木在原地。虽说东平侯驰骋沙场多年，在众人眼中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表面上对待长公主更是体贴有加，如此疾言厉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半晌才缓过神来，劝道：“长公主，其实侯爷也是心情不好，您别往心里去。”
　　璟宁咬了咬下唇，没有作声。最近丁裴经常往花园跑，神神秘秘的，花园里藏着什么秘密呢？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阿玲紧跟其后。
　　“别跟着，本宫心里闷，想自己走走。”
　　阿玲只好停下。
　　花园里一片乱石旁，璟宁停了下来。她提着灯笼走了过去，见周围的青草被踩平了。她微微诧异，弯下身想把石头搬开。
　　一个黑影从墙上一跃而下，从后面呃住她的咽喉，迅速堵住了她的嘴……

　　皎洁的月光鋪在绿瓦红墙上，像铺了一层淡淡的清霜。
　　桐华阁内，易沧海派去打探消息的暗探悄悄汇报着刚刚在临时办公处所发生的事情。
　　暗卫汇报完，易沧海摆手，暗卫退出。
　　易沧海与秦观面色凝重，对望一眼，说道：“越来越复杂了。”
　　二人静下心来，坐在案前，逐一分析东宫当夜卷入的情况。
　　易沧海说道：“据执事房的小宫女回忆，他当时拉肚子去厕所，看见两名身穿黑斗篷之人朝桐华阁走来。一个应该是良娣丁莲雾，另一个应该就是长公主口中的陌舞姬。二人刚刚走到桐华阁门前，骷髅灯爆炸，丁莲雾死于非命。”
　　秦观蹙眉：“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三个问题：第一、丁莲雾半夜前来桐华阁所为何事？第二、何人在骷髅灯内作了手脚，恰好在子时爆炸？第三、另一名身穿黑斗篷之人是谁？案发后，此人如何逃出东宫？”
　　易沧海眉头微皱：“你们都是女子，心里上有相通之处，莲雾深更半夜来这做什么呢？”
　　秦观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让大脑尽量清醒。丁莲雾夜半来桐华阁无非两件事，一是醋意大发，来找她的太子哥哥，把他从桐华阁找回。此事目前不合情理。半夜闯宫有失身份，妾欺主母传扬出去也有损她郡主的声名。再有就是太子这几天一直留在皇宫处理军务，祭拜云皇后是太子殿下偷偷回东宫和秦观出去的，就连贴身侍卫陈垚都没有告知，其他人更是不知道的。
　　秦观尽量顺着丁莲雾的心理来推理，如果不是来找太子，那么就是来找秦观本人的。夜半子时来找秦观，肯定是挑衅，或者是发现了秦观的把柄。
　　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丁莲雾手里呢？
　　秦观眼前浮现了七哥来的那日，丁莲雾那挑衅的目光和似笑非笑的神情。
　　假公主的身份！
　　丁莲雾一定是掌握了自己假公主的身份，才如此迫不及待地赶往桐华阁。
　　现在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是皇帝、皇后，如果他们想要揭穿自己，不会假手于丁莲雾，不会不这样一个大局把自己也陷进去。不管他们动机如何，最起码现在揭穿自己的身份，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
　　还有谁知道此事呢？秦观双手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冥思苦想。
　　一个血淋淋的画面闪现在秦观眼前，她睁大了眼睛。
　　“慕容娘子！”
　　她站起身喊道：“一定是她！”
　　易沧海凝目看着他，惊诧问道：“为什么会是慕容？她找莲雾做什么？她不是你的授业恩师嘛，怎么会与莲雾一起出现在桐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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