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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猝不及防
连日来李安歌不安的情绪被展鹏看在眼里,8月12日一早,他特意晚走了一步,在家吃了早饭,一边吃一边与她道:“你想去我们工厂看一看吗?”
李安歌尚未反应过来,他又调皮地眨眨眼:“只不过你不能告诉你爸爸我带你去了。”
这倒是新奇。对于陆振华的那个约定,李安歌并不是很在意,她就怕去了给展鹏添麻烦,闻言有些愣道:“你们进度怎么样?我去了不会影响你们吧?”
“不会,林叔这两天早催晚赶的,玩了命似的要我们抓紧,说一定要在明天之前全数完工。东西前几天就拆卸装箱完毕,只是我们的车不够,司机也不足,要借车来回开……”
李安歌吮吸着筷子尖,若有所思道:“你们要司机?”
“没办法,因为赶时间,这几天我在工厂看着他们拆,没法去开车,只能让张老林叔叶叔他们先把拆下来的装运走几批。我们先开到黄浦江边装船运往嘉兴,再在那里走陆路转向笕桥,由军【和协】方后勤接手。张老与我运最后三辆车的货……就是可惜前天能开车的那位师傅在搬运器材时胳膊受伤,我今天得回来运两趟。”
李安歌心中一动:“开车……我能开么?我在陆家学过。”
——当然没有,陆家哪可能让她学这个。
“你开?”展鹏有些意外,他认真地想了想才道,“你要是会开的话那再好不过,只是这几天台风过境,路况不佳,开起来会很吃力。唉,要早知如此,我们也不用等到今天,还得被林叔骂死。这两天林叔的态度特别凶,别说工厂里的那些老师傅了,我都有些怵他。”
林叔即是余宁的头号心腹,名叫林远翼,一向神出鬼没,沉默寡言。李安歌一共没见过他几次,话都讲不上,长什么样更是不太记得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在余宁身边时好戴贝雷帽,把他那张没什么特色的脸遮得愈加看不清。
这样的人发脾气可真是稀罕了。李安歌也有些严肃起来,迅速把生煎塞进嘴里,鼓着脸咀嚼道:“你与张老说一声吧,我今天和你们一起去。”
张老得知少夫人也要来开车时几乎吓坏了,任展鹏磨了好一番嘴皮子才松口。三人坐了老长一段时间的汽车,待到了市郊枭龙钢材厂所在地时,李安歌在脑中粗略对比了一下,发现这地方都至莘庄了。灰蒙蒙的瓢泼大雨被大风裹挟着倾泻而下,仿佛斜飘着的幕布遮天蔽日,周围的庄稼全然看不清颜色,只余村中一排矮平房于其中若隐若现,不扎眼,却是枭龙最重要的核心机密所在地。
张老开车进入大院。此时这里空荡荡的,院里停着三辆卡车,有留守的老工人迎上来,他身披着的雨衣被风卷得左右乱飞,右手绑着绷带,略结巴地大声道:“少东家,就这点货咧,重要的林先生和叶先生都给拉走了,这些就是板材。你看是不是……”
展鹏穿上雨衣,绕着三辆车兜了一圈,掀起车后的油布一角检查了一番,李安歌趁隙瞧见那都是堆叠在一起,尚未经过加工的铝材,数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多。
毕竟这三辆卡车没法与现代的三对轮轴抗集装箱的半挂车相比,大小就比后世常见的“皮卡”宽敞一圈。后头用灰油布严严实实地遮挡住,除非如展鹏这般趴上头解开绳结翻看,否则旁人压根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展鹏检查完,问道:“飞机楼的资料呢?”
“林先生都已经转走了。”
他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把油布密封好,转身对李安歌道:“你上去看看,能开么?”
李安歌此时却有些开始紧张起来。她虽然会开手动档,且车技还不错,经常趁着周围没条子,就在加州的各色高速公路上飙到95迈连续横漂四车道,但这卡车的构造毕竟与现代不同,光换档她就得好好用心记一番了。
可谁让她一时热血上头,夸下海口说想帮忙呢?
她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进驾驶室时因为雨水的缘故脚底打滑,差点摔下来。展鹏见她这般别扭的做派有些不放心,与她一起上了车。在他的指点下,三次熄火后,她终于顺利地把大车开了出去。
张老吓得几乎心脏病发,他负责在前头带路,见李安歌开动,不由频频由后视镜里觑她。展鹏叫上那位留守的老工人,开着殿后的一辆车,带着李安歌慢慢地朝黄浦江边上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代久远的缘故,尽管他们拉的是轻省的铝材,这卡车的方向盘比她的二手老福特重多了。李安歌开得极慢,时刻睁大眼,努力穿透雨幕,死死盯着车距与盲区。
这时的人们没什么交通安全的意识,且这地方处于郊区农村,什么时候横冲出来个人都讲不定——而实际上他们到了现代社会也不见得有多进步。
更别提这几天天气极不好,刚巧是台风过境,能见度给跪。
李安歌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前路上,甚至没有注意到路过的那些壕沟与累叠的沙袋有什么异常——可能是农村的水利工程与堆在那儿的化肥吧。
有时候注意力太集中了就容易闹笑话,笑话若是不合时宜就容易成悲剧。若是在平时,李安歌当然知道化肥该是怎么来的,这年头到底能不能拉这么多的化肥。但是她的脑子就没往那方面转。而展鹏等人光顾着她开车了,也没与她细说此地的种种状况。
雨水加上大风,车在泥地上横着打滑,方向盘颇不听使唤,好容易终于挨到了目的地,狭窄的河道上,三艘不起眼的船只已在等待。油布没有被揭开,就按着原状保护着传说中的杜拉铝,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卸下卡车,悄无声息地运上了船,开始前往它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叶峥守在水边,见李安歌从驾驶室下来,瞪得眼球差点脱眶。李安歌却觉得自己差点要虚脱,两条胳膊腿儿酸胀得都不像自己的了,转头一瞧叶峥还得开着空车带着她、展鹏和张老一同回去,就觉得对方实在了不起。
于是隔天她便好好休息了一下,而她好好休息的方式便是叫上丁嫂一起帮忙,用牛皮纸胶带在窗户上贴米字。这时候就显出落地窗的不好来,尽管平时看着气派,护理起来就要了亲命了。她和丁嫂两个人扛着梯子爬高卸低的,待把展家贴满一圈后,两个人都累得不行,李安歌连报纸都懒得读,直接洗漱了睡觉去。
外面依旧下着暴雨,打得窗户噼里啪啦的,咣咣震动,隐隐还能听到阵阵闷雷炸响。她
不知怎么有些烦躁,眼皮跳得格外厉害。
展鹏一早就不在家,这次匆忙得连纸条都没留,张老也说不清他到底去了哪里。李安歌有些委屈,觉得大概是因为生理期将近,所以脾气不太好吧。
说起这个她就一肚子火气,在女性卫生用品发明前,她还得用月事带子。先不提换下来那玩意儿血呲呼啦的要自己洗,之前与傅文佩住在四牌楼路时,因为经济条件不好,她只能用极粗糙的草纸应付,磨得腿根都破了皮,每走一步路都是种极端折磨,跟小美人鱼似的,痛得都不想讲话。
8月14日清晨,连日来的暴雨终于暂停了。
李安歌醒来时,展鹏总算记得给张老留下话——他今天下午忙完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哪儿都不去了。
闻听此言,她总算开心了一些,之前因为连日来的忙碌,展鹏连他的22岁的生日都没有好好过。今天正主总算得空,李安歌打算出去买个蛋糕回来,一起好好庆祝庆祝,也趁着天气转阴,出去放松一下自我,到外面走走,闷在家里都憋坏了。
头天的报纸扔在茶几上,她没来得及看,想着先去冠生园订个蛋糕,于是便与丁嫂打了招呼走了。
待张老发现时,已经晚了。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张老知道少夫人有时候乐意坐个电车什么的透透气……
然而今天不一样!
顾不得详细解释,他立即驾车冲出家门,沿着前往冠生园的路寻人。
张老一直驱车来到冠生园门口才找到正打算往家走的李安歌。她拎着把没打开过的雨伞,身后店铺大门紧闭,上面贴着洇湿后又转半干,显得皱巴巴的模糊告示,称最近时局紧张,开业日期不定,请新老客户多多包涵。
张老赶紧拉下车窗,对李安歌直喊道:“少夫人!赶紧上车吧!我来接你回去!”
天空阴沉沉的,远方沉闷的“雷声”愈响,饶是迟钝如李安歌,现在也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了。她满怀疑虑地蹙眉回头瞧了一眼冠生园的大门,朝张老点点头,正要上车时——
“嗡轰——”
一阵阵巨响,两人皆愣愣地抬头望去,厚重的云层下,数架霍克2与霍克3战斗机簇拥着两架诺斯罗普伽马2EC轻型轰炸机,依次由北往南地划过云层。他们领头的是一架后掠翼的HS2000,其上编号IV-1狠狠撞入李安歌的瞳孔深处。
那是……高铭久大队长的座机!
紧接着,天边炸开一个更加巨大的“响雷”,但那样大的“雷”却不见之前有电光,只余大地震颤,仿佛有人在附近放了一箱二踢脚。
张老更急了:“少夫人!”
李安歌不再迟疑,她赶紧坐进车内,还未等她关牢车门,张老便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不寻常的响动声吸引了路上的许多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张老死命按着喇叭,不顾他们的叫嚷咒骂,驾驶轿车如蛇般在人群中穿行,很快便要回到马斯南路了。
李安歌松了口气,躲在法租界应当就安全了,鬼子现在应该暂时不会想着要去惹西方人。
大约余宁也与张老交代过这件事。当他们路过何香凝家,拐向大世界时,张老明显放松了下来,手指也不再紧抓着方向盘。
前方有些拥堵,许多自虹口、杨树浦与闸北来的难【和协】民在临时建立的救济站出没,其中一个嗓门特别大的,正跟人嚷嚷着扯牛皮道:“阿拉堂堂‘虹口一条龙’,听唆过伐?以前在大上海多少威风的啦,唆宁看向阿拉不叫一声大哥?个绿头阿三家的陆小姐,伊屋里厢出事体前还把阿拉钞票,哆阿拉一道白相额。哪能晓得个东洋鬼子今灭就打过来了一刚,册那个卵则泡,害得来阿拉现在也要来救济站当难【和协】民了。大上海么得玩,只能来大世界……”(我堂堂‘虹口一条龙’,听说过吧?以前在大上海多少威风,谁看见我不叫一声大哥?那个绿头阿三家的陆小姐,她家里出事前还给我们钱,和我们一起玩的。哪知道东洋鬼子今天居然就打过来了,【哔——】,害得我现在也要来救济站当难民了。大上海没得玩,只能来大世界……)
旁人哄笑:“吹嫩娘则牛bi!个么侬搭阿拉一样,现道是‘大世界一条虫’了一刚!”(那你同我们一样,现在是‘大世界一条虫’了!)
“虹口一条龙?”李安歌喃喃道,下意识地觉得这名字挺耳熟的,转而念及方瑜家也在虹口日租界,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想什么时候去她家看看。
就在此时,变故徒生。
李安歌根本没瞧见发生了什么,只听张老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少夫人!”便觉得整个车好似被绿巨人浩克举起扔了出去。气浪震碎了车玻璃,她试图抓住前方的椅背固定住自己,手指却在皮质座椅上打了个滑,身体不断在狭窄的车内空间中碰撞,腰腹颈背处阵阵剧痛,耳朵像被人重重捶了两拳,嗡嗡作响,头晕目眩之间,卷起的湿土沙尘糊了她一脸,连气都喘不上来——
然后,她的头被重重磕了一下,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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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胶带被发明出来,假定展家也有这种东西吧。
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这一章把女主写蠢了。可我觉得如女主这样的人设,前半生顺风顺水,即便穿越成陆依萍,她也是牢牢掌控自己命运的强者,就算没有遇上展家,她也做好规划去考了奖学金的。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她是个聪明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人,因此她没有怀疑淞沪会战开始的时间。因为宋哲元的失误,平津沦陷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她记得南京大屠杀的日期,认为淞沪会战差不多也该在年末开始,而那时候她不是去了长沙就该转移到昆明了,所以没有在急的……她玩脱了。
这个情节我来回推敲了几遍。也许有人不会喜欢这个情节,但是我很想写一个穿越者因为太过自信记忆中的所谓“史实”而搞砸的故事。人不是电脑,不会完好无损地记得所有事情,更何况女主并不是吃历史这碗饭的,她高一结束近代史课程这么多年,除了因为每年的防空警报记得九一八,七七和十二月十三的南京大屠杀以及考试涉及到的历史事件,其余的她只记得大致年份,剩下的一并还给老师了……这是我们都会犯的错误,女主不是神,她就是个凡人。
这篇《情》同人是我一时兴起所作,所以有些史料也是我临时查的,有对不上当年战况的地方很正常,就当身为常宋夫人顾问之一的学姐给蝴蝶了吧。比如在我原本的构想中,学姐早已于一年前说服上层购置添加大批□□,江阴沉船计划就此取消,没有泄密,35艘舰艇保存,鬼子的长江舰队就可以顺利GG了,算是给穿越者添加的金手指福利。
但是尽管如此,在我的设定中南京大屠杀不会被阻止。一来民众总是盲目的,就算上头有人喊撤离,故土难离,还是会有人抱有侥幸心理留下来的。其二鬼子学当年满清的嘉定三屠,就算南京成了空城,按他们丧心病狂的程度,没有南京,也会有苏州,会有杭州,会有宁波。南京大屠杀的发生,是因为历史的缘故,是因为我们那个时候太弱了,这不是一两个穿越者能改变的。
说起这个,我记得小时候回宁波探亲,在开明街上有一块黑色的碑,上刻四个字“毋忘国耻”,是为了纪念当年日军细菌战的受害者的。现在宁波也成了新一线城市,我数年没回老家了,开明街应该开阔了不少,这地方当年就是闹市区,因为鼠疫被封锁起来,大火燃烧了四个小时,115户人家,5000平方米的建筑物,全没了。
对的,那染病的115户人家,都是被自己人活活烧死的。
至于为什么空投鼠疫?问731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