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牵

　　“可怜？”习子然将油灯拨亮了一点，不屑道：“顶多是活该，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吧，不然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甄白垂下头，双手绞在一起，“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我娘的自私，不会有后面的事，她该恨的。”

　　灯火摇曳，两人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也晃动个不停，习子然看着他，说道：“就是你这样想，才变本加厉的让她更加猖狂，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无辜的，你娘为她的自私付出了代价，你爹也是，至于你和甄媛，先辈的路你们无法决定，但起码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方向。按你的想法，如果没有出现你娘，那你爹早在十几年前就变成死鬼下地狱了，还有你和甄媛什么事？所以，任何事情都有它的缘由，就像佛教宣扬的，种的什么因，结什么果。”

　　甄白静静的听着，半晌后，才回道：“你说的对，是我自己想多了。”

　　说了一大通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习子然觉得口干舌燥，倒茶喝了一口，“也难怪，毕竟是亲姐弟，要是你一点也不为她想，才是冷血的可怕。”

　　听了这话，甄白脸色一暗，避开习子然的视线，轻声道：“我。。。我还梦到过亲手杀了她，”
　　那是很小的时候，甄媛毁掉了他唯一的玩具，他憎恨着在心中发誓，等自己长大了，要报复。于是，当夜做了那场恶梦后，他觉得很怕，就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凶手一样。幸好，没几日，师傅来到了他的小院，从此以后，他有了生活的目标。虽然，他至今都想不通，师傅为何会突然出现。

　　“你，杀人，”习子然像听到笑话似的，笑道：“顶多能杀一只虫子。”

　　甄白也笑了，“杀不了人没关系，现在，我能救人，比杀人快乐很多。”

　　习子然同意的点头，“你有这样的想法好，少一分杀戮，就多一分心安理得，不管杀人的理由是什么，都是不愉快的回忆。”

　　甄白看着陷入沉思的习子然，“你杀过人吗？”

　　习子然摊开双手，纤长的手，指骨分明，保养的很好，一看就是不事生产的贵公子，掌心的纹路分成清晰的三条，代表寿命线的那条蜿蜒而下，快接近手腕，甄白想，起码能活个七八十岁吧。

　　“掌控别人或被别人掌控，我选择了前者，”在甄白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时，习子然淡淡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么，死亡也分很多种，不过，我可以让他们死之前毫无痛感。”

　　甄白相信，他见过习子然出刀的速度，别说来不及痛了，压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很仁慈，”当然，是相对其他的杀人者而言。

　　习子然伸出食指左右摇晃，“错了，是我讨厌被血溅到衣服上罢了。”

　　甄白扶额，他居然没看出来，习子然还有些洁癖啊。

　　夜已深，开启的窗外，一盏盏的灯相继被熄灭，虫鸣声和成一曲自然界的音律，伴随着入眠的人一起沉醉于暗夜中。

　　习子然站起来，拍了拍甄白，“睡觉。”

　　躺在床上，习子然伸手轻轻一挥，烛火被扇灭，只余一丝白烟袅袅而上，呼吸渐渐均匀，也不知过了多久，习子然忽然开口道：“睡不着？”

　　“呃~~”甄白眨了一下眼睛，他怎么知道自己没睡着的。

　　“在想什么？”

　　甄白翻了个身，“想起我师傅了。”

　　习子然闭上眼睛，“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路。”

　　“。。。哦”

　　又过了一会儿，

　　“小白”

　　“嗯？”

　　“被子留我一点，”习子然叹道：“半夜里吹风，我也是会着凉的。”

　　甄白红着脸，扯了一半被子送过去。

　　蒙头，睡觉。

　　继续北行，暖春渐渐转为初夏，连吹来的风都带着咸涩的味道。这时间，是江南最潮的日子，只要碰上好天气，家家户户把被褥子都拿出来晒。但若是下雨天就倒霉了，没个三五天还停不下来，到最后，连房间里的墙都蒙着一层细细的水珠，或许，还能长出青苔呢。

　　这一天，飞雪走的依然不快，沿途欣赏着杭州府外的风情，闻着花和青草融合在一起的香味，很是惬意。可能因为习子然骨子里是江南人，所以他还是更喜欢江南小家碧玉的秀丽，当然，北方是另一种粗狂的豪迈，不管是雪还是风沙，都是大片大片来的。

　　这回走的是大道，所以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只是往常走这条道的，大多数都是进货出货的商人，而这些人，怎么瞧着也不像做生意的。甄白抬头，“这些人不大一样。”

　　“嗯，”习子然扫了一眼，“都是江湖人。”

　　甄白盯着一个满脸横肉的打量，对方也许感觉到他的目光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甄白立马转回头，“这么多江湖人进杭州府，好像不太正常。”

　　“谁知道，也许是排着队看钱塘江大潮，”习子然淡淡的说。

　　钱塘江大潮不是八月十八么，这么早就来？甄白自然不信的，不过习子然不打算说什么，他肯定不会问，做人要知趣，当别人摆明了唬你，就意味着不希望你知道。

　　虽然天气是挺好，但是风大，特别昨晚上一股脑的刮了个把时辰的邪风，弄的甄白好一会都没能睡着。还没到真正的夏季，照理说不会出现狂风暴雨，不过，杭州府也是沿海的府衙，都说海上天气莫测，一丈浪花就能卷走一艘船呢。

　　陆地上么，房子是一般卷不走，就是刮的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的树叶子。马蹄踩在上头，飒飒作响。又一阵风，几片枯叶飘落下来，甄白抓了一叶拿在手中把玩，边时不时回头看那些路人。

　　晌午时分，来到一处山脚下，远处几许房屋，炊烟了了，附近田里劳作的庄稼汉子，看到自家屋子的烟囱冒出煮饭的烟火，扛着个锄头，三三两两边说笑边回去。

　　甄白有些钦羡的看着，家里有人等待的感觉一定很好。即使在外边多苦多累，一想到家人，就会充满动力。

　　“以后，咱们也找这样一个鸟语花香的乡下田园，”习子然低头，附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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