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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下)
韩德让一直的望着他,又转而看了看他依旧是血迹斑斑的双手,呐呐的开腔。
“所以,你虽是一刀洞穿了庞统的胸膛,却也以你那医者之技,未曾伤及他的要害之处?”
“而以庞统的能耐,这点伤势,又何足挂齿?”
韩德让长长的叹过口气,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中已然流露出悲愤绝望的意味来。
“瞒天过海……此计绝佳!但是你们是否想过,如今呼延丕显可还是生死未卜呢!难道你们就真准备将他一举牺牲,只为换取这一时之利?”
听他此话,庞统又是笑出了声。将抵在韩德让颈间的刀又向他的下颌挪去几寸,眉梢高高扬起。
“韩军师,再怎么说,那呼延丕显也是随本王一同长大的人。你既是都说过不敢低估于本王了,又怎么好低估于他呢?”
“你以为,李复归现在,还回得去他那兴庆府么?”
好水川。
李复归大军正在一路慌乱的向西北行进,丢盔弃甲,士气亦是相当之低迷。不过此刻李复归倒是也顾不得这么多,满心满眼想着的,全是朝中丞相李清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主动投诚?我说当初怎么会有这等好事,敢情这老匹夫也是策划已久,从一开始就图谋不轨!
等到这次回到都城镇压了宫变,他定要将这人——碎尸万段!
李复归气急败坏的如此想过一遍又一遍,脚步也是不停,催着战马不断的向前飞奔,直到他被一队不知从何而来的庞大军势给挡住了去路。
“我乃西夏国主李复归,前方来者何人?竟敢阻拦于我,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李复归厉喝出声,却见那队大军的阵型平移变换,而后自他们所让出的那条道中,缓步走出一人。
李复归定睛望去,顿觉心惊。此人眉目焕然,不是前几日景城寨中被他生擒呼延丕显,又能是谁。
“李元帅!”
呼延丕显朗声唤过他的名字,于军前一派的气度斐然,已是全然不见当初半点的落魄之姿。
“小别重逢,元帅您——别来无恙否?”
“报——”
“启禀军师,前方军报,西夏李复归,于好水川之地,遭遇呼延丕显十万大军……”
军报再来之时,韩德让已经连伸手去接的力气都不剩了。他眼神一片空蒙,勉强从喉咙中抽出一丝声音来,亦是惨然。
“我韩德让……一生工于心计……却不想到头来,竟被当今这宋廷上下,算计至斯!”
“实、有、不、甘!死、不、瞑、目!”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来,突然朝后猛地挥下一个手势。一旁亲兵本是因他被庞统所制而颇有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忽然见他如此命令,瞬间便回过神来,腾身而起,拔刀就朝这着孙策砍了过去。
谁知未等他靠近,公孙策已被庞统回身一带,闪出了几尺开外。那名亲兵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气息一滞,刀还没来得及收起,颈项已被庞统给紧紧的扼住了。
“庞……呃……”
那人挣扎着想喘过一口气,无奈颈间手指却是越收越紧。于是他不得不拼命去拉庞统的手臂,抬起眼来,昏蒙之中看见庞统脸上,正在迅速的染满戾气。
恐惧之意瞬间由心底直窜而上,可惜还未等未片刻,他的颈骨已是发出一声脆响,被庞统用手指生生陷入了咽喉之中。而后,就见他猛力一撕扯,竟是将人的整条喉管都从脖子里拉了出来,随手甩在了一旁。
“还有谁,想要再过来试试?”
庞统声音森然,眼神一寸一寸的扫过韩德让的军营,直盯得军中剩余辽兵皆是一片骇然,再无任何一人会敢妄动半分。
公孙策此刻正被庞统严实的护在身后,手被他攥在掌中,只觉得触手之处一片湿凉。他不由得微微抬头望了过去,只见血已是顺着庞统胸口的伤处四溢,浸湿了他的整个衣袖。
“庞统……”
他略为担忧的唤过一句,却被庞统又捏了捏手指,半是强迫的阻止他再说下去。
而韩德让此时也终是彻底的被激怒了,仰头朝着碉楼之上,声音嘶哑的咆哮。
“弓箭手,放箭!”
一片死寂。未几,忽闻一声破风之响,竟是一柄旋转着的轮刀由空中滑过,钉在他面前地上。
飞云骑。
“将军。”
韩德让已是全然绝望的看着秦莫言到了庞统近前跪下,听着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的道。
“碉楼上的弓箭手,已被我等全部掩杀,一个不留。”
“嗯,做得好。”
庞统点头应过秦莫言,挥挥手示意他先行退下,转而继续望着那边的韩德让。
“韩军师,如今的这等态势之下,你还要再继续下去么?”
韩德让几近失魂落魄,身形几番摇晃险些倒下,又被他强行稳住,再度抬起头来怆然的望向庞统。
“飞云骑……很好!庞统,你很好!”
“可我就是偏不信你这个邪!也偏不愿就如此认命!庞统,就算你跟你的飞云骑真的有通天的本领,我这雄州军营少说也有十几万人,我倒要看看你们该要如何杀出重围!”
“报——”
他话音刚落,营外又有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腿一软便跪在了他的面前,手指着营外的方向结结巴巴。
“军师,丁,丁觉……营外……大军……来袭……”
庞统自始至终都是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即便是到了此刻也还是神色不变,只是淡淡的对韩德让笑了笑,悠然道。
“韩德让,这也是怪你。两年来你一直与本王交战,怎么?倒是连本王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未透露给耶律文才?”
“我不过是使了个空营之计,便将他的大军困在静海半分都不敢妄动。而丁觉,早在五日之前就已领我重兵伏于博野之地,随时听凭差遣了。”
“你这营中的十几万人,就留给他慢慢对付吧。至于其他嘛……”
庞统拖着语调停了一下,又半眯起眼,少顷,他缓慢而又坚定的吐出几个字来。
“你以为,仅仅凭借现在的你,能、奈、我、何?”
他说着,头也不回又是飞起一刀,一名潜在他身后本想偷袭的辽兵被他就此正中胸口,惨叫一声倒地。
溅出的血液喷洒,流遍了这营中四处。公孙策见此场景,还是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然后他便觉得庞统猛地使力,将他又带近了自己身边几分,凑近他的耳边与他低语道。
“跟紧我,我这就带你出营。”
“……好。”
公孙策又是抬头看过他一眼,重重的点头应过。而庞统也是冲他又弯起嘴角,随即回身刀尖挑抹,再度将一名辽兵毙于刀下。
公孙策紧紧的跟在庞统身后不离开他半分,随着他一步杀一人向着营外而行,脚所踏出的俨然一条血路。他又想起先前五回岭被困之时,自己中箭,庞统也是这么不离不弃的带着他,一路杀出重围,将周围几乎变做一片修罗场。
……杀孽深重,当是无以偿还。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没有回头,却是反手也握住了庞统的手,将他的手指紧紧的攥住。
便是老天让我以此身直入地狱……只要是跟着你,又有何妨。
“庞、统!”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想起一声恨极入骨的厉喝,庞统忙回身以刀推挡,就听兵刃交接在一处,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来。
韩德让心有不甘,又上前一步提刀劈砍,而此回已是毫无章法可言。庞统轻而易举的闪身避开,刀势翻转一招便格开了他的兵刃,随即丝毫不停,锋刃势如破竹,直接没入了韩德让的胸膛。
韩德让一愣,最后一次慢慢的抬起眼来,就见庞统嘴角一抹张狂的笑,语气中尽是蔑然。
“韩德让。当初你们辽夏五十万大军压境,都拿我毫无办法,如今单凭你一人之力,你以为,能拦得住我么?”
他猛地将刀从韩德让身体里抽出,韩德让只觉得胸口一凉,而后便是痛意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将他淹没。
他终是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恍惚间看见他的雄州军营中处处燃起大火,丁觉带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士兵们被庞统大军逼得无处可退,而庞统亦是带着公孙策跨上战卢,一同离开了此地。
呼吸渐渐的困难起来,他颤抖着双手艰难的伸向衣襟,自那里摸到二十年来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香囊,手指微拢,将它包在手心之中。
他仿佛又看见那个温柔美丽的少女,当年在汴梁城里,几乎是一步一跪的送他出城,眼中含泪,脸上却始终挂着坚强的笑容。
文忠,带着这个香囊。有它在,就好比我在你的身边。记住,不论如何,我都等你回来。
阿慈……
他在心中最后一遍呼唤过那个少女的名字,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别傻等着了,我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景佑三年深冬,大辽军师韩德让于雄州一战大败,卒于军中。时年,三十九岁。
(逆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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