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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急
自库房那日“明心”之后,苏云清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煮的药材,心底那些纠结的汁液被一点点熬了出来。
剩下的,是更深的不安与隐秘的期待。
这份期待如同湖底的水草,看似柔软,却缠绕着人心。
她没有再刻意躲避凤林,但面对她时,那份羞涩与无措却更甚以往。
每每与凤林目光相接,看到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炽热与笑意,苏云清便觉得脸颊发烫。
心跳总是如擂鼓,咚咚咚地敲得她耳根子都发热,最后只能慌乱地移开视线。
她假装专注于手中的绣绷或账本,好似那上面突然开出了绝世奇葩,值得她投入全部心神去研究。
殊不知,她泛红的耳尖早已出卖了主人的心绪不宁。
凤林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她知道,她的冰块脸虽然还没完全融化,但坚冰已裂,春水暗涌。
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攻城略地”了!
她摩拳擦掌,像只盯上了心爱小鱼干的猫儿,琢磨着如何将这尾清冷小美人鱼轻轻拢入怀中。
这日,天气晴好,微风和煦。
凤林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地堵在了苏云清房门口。
她手里拿着两顶崭新的精致帷帽,帽子周边垂着轻薄面纱,帽檐上还别出心裁地缀着几朵用同色丝绢做的荷花骨朵。
“云清,大好春光岂可辜负?”凤林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不由分说地将一顶帷帽塞进苏云清怀里。
“落霞湖的荷花开了,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好光景,闷在屋里多可惜?我们去游湖!”
苏云清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一懵,下意识地抱住了柔软的帷帽,指尖触到那丝滑的料子,微微一顿。
帷帽……这物件,通常是未出阁的闺秀外出时,用以遮蔽面容、隔绝外人视线的规矩象征。
她与凤林一同戴帷帽出游……
这情景,落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寻常闺中密友相伴踏青。
“就我们……两个女子去游湖?”苏云清的声音迟疑,仔细听还能感觉到微妙的心虚。
形式似寻常,可她们之间涌动的情愫,早已将那寻常的姐妹情谊冲刷得变了模样。
“不然呢?”凤林凑近一步,几乎要贴上苏云清的鼻尖。
她压低声音,带着坏笑:“你还想带上阿贵?让他继续鞍前马后,给我送花送糖送手绳?顺便再给你也送一份?”
“谁要带他!”苏云清闻言,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
双颊飞红,她猛地一把夺过帷帽,语气急切。
她动作麻利地将帷帽戴好,细白的手指有些慌乱地系着颌下的带子。
“这才乖。”凤林得逞地低笑出声,声音像羽毛搔在心尖上。
她抬手,极其自然地替苏云清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帽檐,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温热的耳廓,又将她颊边一缕不听话的碎发温柔地拢到耳后。
轻纱如烟似雾地垂落,朦胧了苏云清清丽绝伦的容颜,更添一份欲说还休的神秘与动人心魄的风致。
凤林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地戴上自己的帷帽。
隔着薄纱,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依旧明显。
两人并肩出门,轻纱掩面,倒是省去了不少街市上直白的目光。
只是那同样窈窕婀娜的身姿,一个清冷如月下幽兰,一个明艳似朝阳初绽,行走间步调出奇地默契和谐,依旧引来了些许路人侧目。
“哟,这是谁家的小姐,身段儿真真儿是好!”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胖大婶啧啧称赞。
“可不嘛,看那走路的姿势,教养定是极好的。”旁边卖糖人的老头儿眯着眼笑,“俩姐妹感情真好,出门都跟双生子似的,分不开。”
“是啊是啊,这年头,亲姐妹都少有这般形影不离的了!”众人纷纷附和。
苏云清听着,藏在帷帽下的脸颊更烫了,脚步微微加快。
凤林倒是坦然地接受着这些“误解”,甚至故意又贴近了苏云清几分,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
换来对方一个隔着纱幔的嗔意的瞪视,这让她心情更加愉悦。
落霞湖果然不负盛名。
碧波万顷,微风拂过,涟漪层层荡开,揉碎满湖的碎金。
接天的莲叶如同巨大的碧玉盘,亭亭玉立的荷花或含苞待放,或恣意盛开,粉白嫣红,点缀其间,清雅的香气随着水汽氤氲开来。
凤林租一艘小巧的乌篷船,船夫在船尾慢悠悠地摇着橹,吱呀吱呀的声响带着水乡特有的韵律。
二人并肩坐在船头,置身于这如画的湖光山色之间,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二人。
微风调皮地拂过,撩动着垂下的轻纱,偶尔掀起一角,露出苏云清精致如玉的下颌和微微抿起的色泽诱人红唇。
这惊鸿一瞥,却足以让凤林心旌摇曳。
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了一下。
凤林眸光一闪,机会来了!
她“哎呀”低呼一声,装作重心不稳的样子,整个人向苏云清那边歪去,手却极其精准地覆盖在苏云清放在膝上的那只手上,十指瞬间交叠。
苏云清浑身一僵,像被点中了穴道,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握住的手掌。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那手却像被烙铁烫着了一般,又酥又麻,使不上力。
“当心!船晃,怕你掉下去。”凤林一脸正色地解释。
这解释把刚才那声惊呼和此刻的举动都刻画得无比正直。
然而,她的指尖却在苏云清光滑细腻的手背上,带着某种磨人意味地画着圈儿。
苏云清脸上瞬间火烧火燎,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幸好!幸好有这层轻纱遮挡!
她象征性地挣了挣,手腕软弱无力,非但没挣脱,反而像是主动将手往对方掌心里送了送。
她索性放弃了,任由那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一路蔓延,直烫到心窝,熨平了她连日来所有的不安与彷徨,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喧嚣。
“你看那边,”凤林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不远处荷叶深处一对正在交颈嬉戏的鸳鸯。
她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它们倒是成双成对,自在得很,羡煞旁人。”
苏云清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对鸟儿相依相偎、耳鬓厮磨的亲昵姿态,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和。
她藏在轻纱后的脸颊红得快要烧起来,低声啐道:“凤姐姐又、又胡说些什么!”
“哪里胡说了?”
凤林理直气壮,甚至带点无赖的调调:“它们能如此逍遥,我们为何不能?”
说着,她手指忽然用力,灵巧地穿过苏云清微微松开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这恋人般的姿势让苏云清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血液都沸腾着涌向了两人交握的手。
她好像能清晰地感受到凤林掌心的每一条细微纹路,那灼人的体温透过皮肤直抵心底,让她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悸动和羞耻感交织着席卷着她的思绪。
苏云清羞得她恨不得立刻化作一条小鱼钻入这深深的荷塘里,手指下意识地就想要蜷缩起来,逃离这过于暧昧的境地。
然而,她稍一动弹,凤林立刻加大了力道,将她扣得更紧。
凤林得寸进尺,偏过头凑到她耳边,隔着那层薄薄的轻纱,温热的气息带着暧昧的湿意,直直呵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细嫩的肌肤上。
“大抵旁人都会觉得我们‘恩爱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好姐妹’呢。”她故意在“恩爱般配”和“好姐妹”上加了重音,语气得意。
“你……你少得意忘形!”苏云清的声音三分是羞,三分是恼,剩下的四分,却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
她想推开她,身体却软绵绵地不听使唤。
凤林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闷闷的,透过轻纱震动着空气,也震得苏云清耳膜发痒,心尖儿更是像被羽毛挠过,一阵阵地发麻、发软。
小船悠悠,慢慢驶入了荷花深处。
四周莲叶如盖,密密匝匝,隔绝了远处的喧嚣,只余下桨橹破开碧水的哗啦声。
荷叶间偶尔响起的清脆鸟鸣,环境变得私密而静谧。
凤林终于松开了紧扣的手指。
苏云清暗自松了口气,悄悄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指,正想将手收回袖中藏好,凤林却忽然抬手。
那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冰凉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了苏云清面前低垂的轻纱一角,小心翼翼地向上卷起,固定在帽檐一侧。
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让苏云清不适地眯了眯眼。
视线恢复清晰的刹那,她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凤林含笑的眸子里。
那双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潋滟的湖光、摇曳的荷影,还有自己那张写满了惊慌失措与羞涩难当的小脸。
她的所有心思,仿佛都被这双眼睛一览无余。
“这样看你,更清楚。”凤林的声音低沉下来,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糖。
她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苏云清光洁的额头、微蹙的黛眉、挺翘的鼻尖,最后停留在她因紧张而微微开合、色泽诱人的唇瓣上。
苏云清被她这专注而炽烈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仿佛被剥去了所有保护的外壳。
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
她下意识地想去拉下面纱,恢复那点可怜的安全距离,手腕却被凤林轻轻按住,动弹不得。
“云清,”凤林凝视着她,收敛了几分戏谑,“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顾忌,有不安,有对这个世道的畏惧。”
她的指尖,安抚地抚过苏云清微微汗湿的手腕内侧:“别怕,我不急。”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等你……等你心里的荷花,为我开到最盛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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