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我只想要污染物

　　年送春说不出话，脸颊全是血管爆裂的红丝，俨然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

　　单翎垂首，望着他浑浊的眼球，将他的话原封不动送回了他，“你本来就会死，我只是帮助你提前了这个结局而已。”
　　年送春咧开嘴，哭喊着大笑，都死了啊，都死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是他第一个将极梦城是安全区的信息传了出去，这本来应该是他自己的独角戏，却没想到还吸引来了另外四位同好。
　　卢维，刘宏大，全丰，墨湘云。
　　几个人一拍即合，为这场盛大的戏剧出资出力，周密策划。
　　半个月就凑齐了上千只变异种，稍加训练便得到了他想象中的结果。

　　他摩拳擦掌，坐立不安地期待着。开场那一天，他简直要溺死在其中，多么美好的画面，深深刺激着那只蛰伏在他身体中已久的怪物，他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完成这些事情。
　　窝在FOT基地那么久，他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还好，还好，他在这栋破破烂烂的大楼里找到了自我。

　　可没什么用，他马上要死了。
　　本来以为关住的那几个人就是全部的搅屎棍，却没想到漏下了三个。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前几日墨湘云没来，一架飞机正好，今天她要来，坐不开，只能两架。
　　结果一架炸了，一架烧了，除了他全死了。
　　他很快也要死了。

　　但这个恶毒的女人不想让他痛痛快快地死。
　　她要让他感同身受。
　　可她并不知道，他爱极了这种痛到神经反复断裂，痛到大脑麻木的感觉，一辈子感受这一次，足够了...

　　年送春笑得诡异，大腿断掉的肌肉不住的抽动，喷出滚烫的鲜血。
　　单翎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耳朵，然后是他的眼睛，左眼，右眼，最后是他的嘴。

　　“你很喜欢这种感觉啊，那就再感受感受吧，”单翎倒出空掉的弹匣，填补子弹，“毕竟这辈子只能感受这一次了。”
　　“记住我的脸，我的名字。”
　　单翎最后一次举起枪，“我叫单翎。”

　　年送春的尸体就摆在道路旁边，烂掉也好，被其余的变异种吃掉也罢，总之他要跟被困在店铺中的变异种，一起腐烂。

　　单翎来到那座钟前，附身钻进去，果然在内壁发现了四个音响，她全部抠了下来，走两步扔掉一个，踩碎，再扔一个，再踩碎。

　　纪甄一坐在双子塔前广场的花坛上，悬空双腿，与胥青黎背对背，看到单翎过来，“他死了？”
　　“嗯。”单翎坐到她旁边，“本来想多喂几个变异种，让他死得慢一些，但没办法，我给了他六枪。”
　　纪甄一赞同地说：“就让那些变异种困死在这里，我们得想办法让公民离开这里。”
　　“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了。”
　　“去开车吧。”

　　单翎摇了摇头，“还没有完全解决掉。”
　　昨日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还未出现，甚至连影子都没看到。
　　尽管她破坏了钟里的音响，但那些店铺的铁门，应该还有个控制的枢纽。

　　纪甄一拍了拍单翎的肩膀，将钥匙递给她，“先去开车，找到吕效，这件事交给他。”
　　“好。”
　　“又把我留在这？”胥青黎跳起来，“我跟你一起。”

　　单翎抬腿就走，当没听见。
　　今日戏剧尚未开场，没有白雾，也没有到处移动的地砖，单翎独自走在他们进来时走过的街道，谨慎地观察着每一个路口。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安宁，寂静。

　　单翎顺利走出了城门，找到他们的车，卸掉伪装，爬进去启动，碾过半干的泥土。
　　干净的道路上留下两道泥辙，单翎当心地找着路，看见胥青黎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我以为我会迷路。”
　　“带上我肯定就不会迷路了。”
　　单翎朝他伸手。
　　胥青黎蹦蹦跳跳着过来，开心地挨了单翎轻轻的一巴掌。
　　“为什么打我？”
　　单翎挑了挑眉，开车门跳下来，“去找你的补给吧，别跟着我。”
　　......
　　胥青黎坐在副驾驶位上，抱着自己的两把狙击枪，生闷气。
　　单翎也怪无语的，一个不注意就让他溜了上来，赶也赶不走。
　　“哼。”
　　单翎：“......”
　　“我方向偏没偏？”
　　胥青黎回答：“没有。”
　　“哦。”

　　单翎一直朝北开，换了几条路，约莫半个多小时后发现前方没有建筑物了。
　　“这就是城北？”
　　“嗯。”
　　有个...坑？
　　单翎踩了踩油门提速过去，“那是个坑吗？”

　　胥青黎侧过身子看着她，“别去了。”

　　单翎眼眸微动，踩住刹车，“你来过这里吗？”
　　胥青黎说没有，“我看到地面上的轨道了，而且，有臭味。”

　　单翎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靠边停了车，“我给你的防毒面具呢？”
　　“在我包里。”
　　“戴上。”
　　单翎爬进裁员舱，纪甄一把自己的防毒面具给了她。
　　“腿好点了吗？”
　　“嗯。”

　　单翎看着她，“好，我跟胥青黎下去看看。”
　　“去吧，带上绳子。”

　　两人戴着防毒面具，缓步走近这个直径将近百米的大坑，单翎说：“视野清晰度拉满，如果有普通人，不要伤害他们。”
　　“我知道。”

　　单翎提着气缓缓靠近，直到她走到坑边，再往前走一步就要掉进去了，才看到里面的样子。
　　坑沿陡峭，洒满了黏糊糊的黑色油状物，目光随着坑壁向下，是碎裂的衣角，脱落的草鞋，和大大小小的包裹。
　　单翎蹲下来，抬手擦了擦防毒面具的镜片，然后撑住了地面。
　　坑深十几米，俨然已经被尸体填满了。
　　残缺不全的、死不瞑目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单翎闭了闭眼，只觉全身的血液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寒意从骨头缝里冒出来，逼得她不住地颤抖。
　　一双手突然扶住了她的肩膀。

　　单翎缓缓呼出一口气，把胥青黎的手拿开，“帮我喊，綦骄、吕效、颜枫礼。”
　　“好。”

　　“綦骄——”
　　“吕效——”
　　“颜枫礼——”

　　单翎近乎绝望的眼神仔细扫过坑底的每一处，生怕漏掉，可她找不到，分辨不出。
　　她后悔地想，为什么要让他们换常服，为什么。
　　根本找不到。

　　“綦骄——”
　　“吕效——”
　　“颜...”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突然伸了出来，单翎立刻从肩膀上解下绳子，打了个圈，瞄准抛了过去。
　　没有套中，就在她准备收回来重新抛的时候，那只手突然抓住了绳子。

　　单翎眼睛一亮，“拉上来！”

　　她与胥青黎两人合力将那只手从堆叠在一起的尸首中拖拽了出来。
　　单翎努力看着他的脸，突然雀跃了起来，惊喜地大喊：“是颜枫礼！”
　　“好。”
　　单翎和胥青黎加了把劲，但绳子却突然产生一股强大的阻力，卡住不动了。

　　胥青黎侧身看了看，“他手里好像还拉着一个人。”
　　听到他的话，单翎立刻扎稳了马步，“我拖着，你去把车开过来。”
　　胥青黎却说：“你去开，我不会开车。”
　　“那你抓稳了。”

　　单翎缓缓松开，然后转身跑回车里，掉转车头将车尾对准坑沿。

　　胥青黎与纪甄一两人一起将绳子牢牢系在舱门挡板，然后跳下车，“好了！”

　　单翎缓缓踩下油门，将速度压到最低，慢慢的往前走。
　　她从后视镜中看着沾满了黑色不明物体的绳子越来越长，直到那只手出现在了坑沿。

　　纪甄一与胥青黎连忙抓住，低头一看，他的身上拴着綦骄和吕效，一点动静都没有。
　　“抓紧了！”纪甄一说。
　　颜枫礼撩起红肿的眼皮，看到了令他安心的脸，居然笑了笑。

　　纪甄一眼眶瞬间酸了，“你别笑！”

　　颜枫礼呼吸急促，闭上了眼。
　　纪甄一果断转身朝着单翎喊，“提一秒速！”

　　单翎猛踩了一公分油门，然后瞬间踩住刹车，拉起手刹从上车跳了下来。

　　纪甄一已经抓住了颜枫礼的手，将他从坑底拽了上来，接着是被他用绳子拴在腰上的綦骄，拴在綦骄腰上的吕效。
　　颜枫礼看起来还好，但綦骄和吕效却一丝反应都没有。

　　单翎霎时怔在原地，纪甄一却已经将手伸了过去，“有呼吸，解开绳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蹲守在一旁的胥青黎两下把绳子从他们身上抽了出来，往后一扔，“要帮忙吗？”
　　“把衣服撕了。”纪甄一冷静地说，“单翎去拿我医药箱。”

　　“好。”
　　单翎立马回神，跨步跳进裁员舱，从长椅下拖出纪甄一的医药箱，又顺手从綦骄的背包里抓了一把便携水袋，踉踉跄跄地扑过去。

　　綦骄和吕效已经陷入昏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脸已经肿到快要看不出来，头发也被浓稠的黑血紧紧糊在头皮上。
　　单翎相信纪甄一，回过头看着颜枫礼，替他冲了冲脸，“伤到哪里了？”

　　颜枫礼沉沉地盯着她看，伸出手。
　　单翎一把抓住，却摸到了凸出的骨节，脸色瞬间刷白，“你的手...”

　　颜枫礼又笑了，将手收回去，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单翎小心翼翼地掀开，只见两道贯穿伤藏在他的衣服下面，混着泥沙，高高肿起，触目惊心。
　　就看了这么一眼，单翎便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颜枫礼脸上的笑容很浅，浅到几乎要看不见，他张了张嘴，单翎迅速把耳朵凑过去。
　　听到他虚弱地说：“饿......”

　　单翎立刻擦掉眼泪，“可以给颜枫礼喂一管营养剂吗？”
　　“喂。”纪甄一头也没抬，专心地处理綦骄和吕效的伤口。

　　胥青黎递来一根营养剂，猛然看见单翎红透的双眼，“你...怎么哭了？”
　　单翎接过来，撕开送到颜枫礼嘴边，“我愿意掉点眼泪。”

　　颜枫礼想笑又怕自己呛到，忍了又忍。
　　清甜的营养剂顺着干涩的喉咙流过，奔向身体各处，他迅速恢复着能量，看着单翎又说了一句：“你...道什么歉...”

　　单翎想说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就不会来到极梦城，也不会受伤。
　　但如果他们不来，就发现不了这里的阴谋，还会有无数被安全区这个噱头欺骗的公民进来，然后命丧于此。

　　单翎垂眸摇了摇头，“你别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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